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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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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程指尖点了点摊开的文件夹,嗓音低沉地向曾珂解释着近期的几桩案底。
“王金锁那场车祸,纯属他自个儿省钱惹的祸。车子保养舍不得去正规店,结果高速上发动机说停就停,车轮卡死,直接被后面的大卡追了尾,毫无悬念。秦霜的情况嘛……”
他顿了顿,翻过一页。
“张建新这个,可就耐人寻味了。外面都猜是对家干的?嘿,根本不是。”苏景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曾珂抬眼:“哦?那是谁?”
“他老婆,自己看吧,懒得念。”苏景程把厚厚的文件推到她面前,自己往椅背上一靠。
曾珂接过,指尖划过冰凉的纸张。张建新,本地如日中天的化工集团掌门人,公司上市在即。典型的暴富忘本,嫌弃家中相伴二十余载、却因不孕而容颜渐褪的结发妻子。他的心,被城市另一端一个初谙世事、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女大学生牢牢勾走了。借口谈生意、出差,他整月整月地流连在小情人的温柔乡,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位总裁夫人绝非糊涂蛋。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早已将丈夫的丑行摸得一清二楚。起初或许还存着几分幻想:男人家大业大,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只要还记得家门朝哪开。可最致命的打击来了——她不知道张建新是铁了心要留后。当得知女大学生怀了身孕,张建新索性连家都不回了,直接在贵族妇产医院长包了顶配单间,日夜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份未出世的“希望”。
原配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化作冲天怒火。她以未嫁小姑的名义,在海外开了个隐蔽的离岸账户。钱,成了最冷酷的武器。只要那个女大学生和孩子没了,威胁她继承数百亿家产的祸根就能拔掉。机会,出现在张建新一次重要的会议间隙,他无法陪护。几个“慰问者”潜入病房,趁人不备,偷梁换柱,将女大学生日常服用的安胎药,换成了剧毒的□□。
毒药入喉,神仙难救。等张建新失魂落魄地冲到病房,触手已是冰冷僵硬的躯体。人非草木,相伴日久,岂能无情?悲痛与暴怒交织,他不仅动用了警方关系全力追查,更花重金聘请私家侦探深挖身边人的动向。线索,迅速地指向了那个神秘的离岸公司。原配夫人感到了灭顶的恐慌,查到她头上只在朝夕之间。一不做二不休,第二笔资金火速转出——目标,丈夫张建新。
一次精心设计的下班途中车祸制造了混乱。张建新惊魂未定,留下司机善后,自己则匆匆打了辆出租离开,从此人间蒸发。再次被发现时,他已吊在城郊一座寂寥小花园的老树上,了无生气。原配夫人适时地公布了自身不孕以及“小三”服毒“殉情”的消息,一套“为情所困,绝望殉情”的感人戏码演绎得天衣无缝。小三之死成了悬案,张建新的结局则被盖棺定论为不堪重压的自缢身亡。
“哎……”苏景程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这种腌臜事儿,真不知道该从何跟他说起。”
曾珂沉默片刻:“他自己也算不得好人。”这份案卷看得她心头压抑。
“话是没错,”苏景程颔首,“但这终究是他的‘遗愿’?我还是得琢磨个方式告诉他真相。”他目光转向曾珂,话锋微转,“另外,王茜那边,她该启程去轮回了。总在阳间滞留不是长久之计。魂鼎能护她一时,但她在人世间已无牵挂。尘缘既了,该走了。”
王茜大仇得报后痛哭流涕的画面瞬间浮现在曾珂眼前,那份彻骨的悲痛与最终的释然让她心中泛起浓浓的不舍,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久久不散。
“……我明白。”她低声应道。
“小珂珂,”苏景程的语调带上几分严肃,“人鬼殊途,是天理。你确实帮了她们,了结了她们的执念,这份善意很难得。但心愿已了,她们最正确的归宿就是放下执念,进入轮回,而不是留恋阳间。让她们滞留,不光会扰乱阴阳秩序,时间久了,对你自身也是巨大的麻烦,甚至招来不该招的东西。一旦被那些‘存在’注意到,就算是我,也未必能护你周全。”他的目光变得深幽。
“他们是谁?”曾珂敏锐地捕捉到话中的关键词。
“这些你暂时无需知晓,”苏景程打断她的追问,语气不容置疑,“记住我的话,照做就好。我不会害你,你要信我。”
曾珂压下心头疑惑:“好,我回去找茜姐谈谈吧。现在我也算…正式接过这‘传承’了,虽然感觉上,”她摊了摊手,略带无奈,“这传承至今也没教给我什么真本事。”
苏景程看着她困惑的小脸,露出一丝高深莫测又带着点得意的笑容:“小珂珂,别急嘛。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这份传承的分量。身为‘阴鬼差’,责任确实远大于眼前的回报…但是,”他微微前倾,眼神认真,“相信我,所有的付出终有回响。妖狐一族绝不会让你白白奔波。很快,你就知道了。”他强调道,那股臭屁劲儿又上来了,“还有,不是每个姓曾的后人,都有资格见到真正的妖狐,更别说获得协助了。小丫头,这是无上的荣幸,懂吗?从今往后,我的电话,你必须接;我找你,无论何时,你不能推脱!你得好好记住,‘荣幸’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是是,三尾妖狐大人,荣幸之至。”相处日久,曾珂心底那份敬畏早已淡去,此刻回答带了点漫不经心的调侃。
“九尾!九尾!”苏景程立刻炸毛,像是被踩了尾巴,“我是九尾!现在闭关!不修成九尾天狐绝不出山!明白吗?!”他气呼呼地强调着“九尾”的尊贵。
走出那栋楼,炽烈的阳光兜头照下,曾珂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戒指到手了,但这狐狸精模棱两可,关键的地方含糊不清,关于家族、使命、妖狐的联系,全是一笔糊涂账,连这宝贝戒指怎么用都没交待清楚。看看包里那几份轻飘飘的资料,她心头涌上一丝空落感——除了这些冰冷的纸张,此行似乎并无实质斩获。
“啧,”她撇撇嘴,小声嘀咕,“看来这妖狐也没多厉害嘛,估计就是给人跑腿传话的主儿。”阳光带来暖意,心情也随之明快起来。“难得进城,逛逛街去吧!”
自从莫名其妙背起家族这口“大锅”,曾珂连添件新衣的心思都没了。今日虽说仍有许多谜团未解,至少知道了背后是群什么“东西”,也大概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前路虽雾霭沉沉,可总算有了个大致的方向,不再像无头苍蝇。这感觉,让她久违地轻松起来。
泰安律所作为东江顶级律所,坐落在城市最繁华的心脏地带,楼下便是名流云集的奢侈品商业街。
段天成刚婉拒了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委托人共进午餐的提议,有些疲惫地下楼,走进一家连锁简餐厅想快速解决午饭。推开门,一眼便瞥见角落一只熟悉的、略显磨损的书包。
“曾珂学妹?”他快步上前,带着讶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曾珂闻声回头,眼中也闪过意外:“段律师?好巧啊,您也在这?”
“是啊,处理完案子下来吃点东西,”段天成微笑,自然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你怎么过来了?”
“难得进趟城,”曾珂眨眨眼,带着点自嘲的俏皮,“得赶紧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呀。”
这话刚落,斜后方就传来一声刻意抬高的议论:“咦?我们每天争分夺秒吃的这玩意儿,搁农村老家眼里,也算好的了?”说话的是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孩,对着身旁同伴挤眉弄眼。
另一个女孩立刻接腔,故作天真:“这谁知道呢?不是说现在农村发展得也挺好么?看起来嘛……啧,好像还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曾珂朴素的衣着上扫过。
段天成眉头瞬间拧紧,刚想开口维护,曾珂却像没听见一样,反而对他说:“段律师,我们就吃这个吧,挺好的,方便。” 她眼神澄澈,似乎真的不在意。
段天成的怒火被这平静硬生生按回一半。
那打扮时髦的女孩见曾珂毫无反应,挑衅得越发肆无忌惮,声音又拔高了点:“就是就是,就在这儿吃吧!再贵的,怕是想尝也尝不起咯!”
“两位!”段天成霍然起身,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压着怒火,“这是公共场合!你们这样公开议论、恶意贬低他人,已经构成骚扰了!明白吗?”律师的威严此刻展露无疑。
“哟呵!小白脸管得挺宽啊?”时髦女被点破,恼羞成怒,“我们姐妹聊聊天关你屁事?吃你家大米了?”
“你们声音大到整个餐厅都听见了!”段天成寸步不让,良好的教养和对曾珂的维护让他强压着火气,“影响他人,这就是不道德行为!”
“切!不道德?”时髦女一脸不屑,“那你报警抓我呀?条子来了我照样说!爱听听不听滚!”
“简直不可理喻!”段天成从未遇到如此蛮横无理之人,胸中憋闷。他看向曾珂,语气放软了些,带着歉意:“学妹,这里太吵了,我们换家店吧。”
曾珂确实也被这俩人搅了好心情,但她天生不喜争执,觉得争赢了也是浪费情绪,于是点头:“也好。”
“换什么换呀?就在这儿吃!我看谁敢说三道四!”
一个熟悉却又意料之外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强势。苏景程像凭空冒出来似的,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一抹看戏般的冷笑。他的出现让曾珂吓了一跳。
段天成立刻警觉地将曾珂挡在身后,挺身质问:“苏先生?你跟踪曾小姐吗?”他对这个神神秘秘的男人始终抱有疑虑。
“跟踪?”苏景程嗤笑一声,慢悠悠踱步进来,径直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流畅自然,“怎么,我下楼填饱肚子,碍着你段大律师的风景线了?”
曾珂也满腹疑惑:“你……吃这个?”她实在想象不出这位妖狐大人吃简餐的样子。
“不然呢?”苏景程挑眉,“神仙也得人间烟火嘛,点餐吧,看着点。”他目光随意扫过菜单,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隔壁桌那两个女人又惊又喜、窃窃私语的动静。
那两个女人见苏景程直接在她们邻座落座,近距离目睹他那张帅得极具侵略性的脸和一身低调却奢华的穿着,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时髦女故作矜持地扭捏道:“哎哟帅哥!你靠这么近干嘛?我警告你啊,别以为帅就能对我有想法了!我可是要嫁入豪门的人,你还不够格!”嘴上说着警告,眼神却像黏在了苏景程脸上。
苏景程压根没理会她们的表演。目光转向曾珂,她正低头,小口扒拉着盘子里的西兰花和鸡胸肉,那份默然和清减让他心头没来由地蹿起一丝无名火,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伸手从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帆布公文包里,竟掏出一个造型典雅的黑金方形扁盒。
“喂,小珂珂,”他将盒子推到曾珂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隔壁桌,“你点的这也太素了,正长身体的时候,来点这个提提味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盒子上。包装上龙飞凤舞的Petrossian字样,彰显着它的身份。那两个女人眼睛瞬间瞪圆,差点失声惊呼。
“天!Petrossian!”时髦女死死盯着那盒子,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们认出来了,这小小一罐是她们只在杂志上见过的顶级鱼子酱。
苏景程这才慢悠悠地抬眼,斜睨了她们一眼,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磁性:“呵,眼力还行嘛。尝过?”他似乎很享受此刻的气氛。
这态度,加上这件信手拈来的奢侈品礼物,瞬间击垮了两个女人的心理防线。时髦女立刻堆起最谄媚的笑,声音甜得发腻:“帅哥~那个……能给我们也尝一点点嘛?一点点就好!”旁边那位也连连点头,眼神黏在鱼子酱盒上。
“给你们?”苏景程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爽快点头,“也行啊。正好,我还有一盒。”他手再次探入那个仿佛无底洞的帆布包,在里面摸索着。
“真的吗?太感谢啦帅哥!”两女喜出望外,赶紧拿出手机,“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
“哎,别急,”苏景程打断她们的热情,动作夸张地在口袋里掏啊掏,似乎因为东西太多找不到,“找到了!来,拿好了!”他终于掏出东西,笑容灿烂地递了过去。
两个女人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脸上谄媚的笑意却在看清手中东西的瞬间彻底僵住。包装极其刺眼——一盒“风味浓郁”的鲱鱼罐头正静静地躺在她们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