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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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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束后,星野三人各自回家。
暮色把电线杆的影子拉得斜长。星野踩着人行道的裂缝默默数着:“转过下个街角的话……啊”
便利店后巷里,少年正屈膝喂猫。狼尾辫被晚风吹得乱翘,指尖捏着的猫条已经被舔得凹了下去。
“该吃饱了吧?”他无奈地晃了晃包装袋,三只玳瑁猫却轮番蹭着他的裤脚。
“怎么办……”星野像被钉在原地。
打招呼?可今天在走廊里装成不熟的样子……
溜走?可这家伙喂猫的模样,还是跟小时候被金鱼摊主揪耳朵时一样笨拙啊。
“……星野?”突然的呼唤惊得她抬头。
中村莲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外,空了的猫条袋还尴尬地攥在手里。
“哇!”她本能地后退,踩中了落叶,碎裂声在暮色里格外刺耳。
他耳尖轻轻动了动,像被这声音唤醒似的快步上前:“回家的路,一起走啊。”
怎么可能一起!你家明明在反方向!星野在心里尖叫,说出口的却是僵硬的:“…嗯。
暮色里蔓延着沉默。
他忽然把猫条袋塞进口袋,金属包装纸发出窸窣的声响:“棒球比赛…你来看了啊。”
“是千代邀请我的,”星野盯着他袖口溅到的泥点,“所以只是陪她来而已。”
“这样啊,”他的声音忽然低落了些,“……只是陪她来吗。”
暮色中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压在两人之间。
星野盯着脚边摇曳的草影,终于挤出几句干涩的话:“……有五年没见了啊。”
糟透了!这跟聊天气的尴尬程度没两样啊!她在心里疯狂抓墙。
中村莲的球鞋尖无意识地碾着石子:“嗯,从我十二岁搬走后就一直没见了。”
晚风突然卷起他狼尾发梢,露出耳后那颗浅淡的小痣。
“因为一些事情,我晚了一年上高中,现在是高一。”
中村莲主动讲述起他现在的情况。
“所以啊,”星野突然抬头,“别叫我前辈什么的啦。”
路灯恰在这时亮起。
暖光里,中村莲的睫毛慌乱地颤动着:“……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呢。”
“怎么可能忘了你啊!”话刚出口,她才惊觉自己攥住了他的袖口。
莲的灰褐色瞳孔猛地睁大。
星野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语速快得像在逃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啊!都已经过去五年了,你肯定也……”
没说完的辩解被笑声打断了。
莲背对着路灯站着,整张脸浸在暖金色的光晕里,嘴角扬起的弧度像个偷到糖的孩子:“我已经想象过好多次了哦。”
“和你重逢的瞬间。”
风掠过便利店的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左手指尖还露在裤袋外,猫条包装袋的银色边角在暮色中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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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重逢的瞬间。”中村莲的这句话像枚浸了温水的鹅卵石,总在星野睡前滚进脑海。
这家伙……怎么能就这么轻飘飘说出口啊。
星野把脸埋进抱枕,后背还泛着傍晚路灯下的热意,身子不自觉蜷缩起来。
指尖抠着抱枕边角时,记忆忽然跌回十二岁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
莲的房间早堆起半人高的搬家纸箱,胶带味混着夏末的热气漫在空气里。
星野趴在矮桌前粘最后几片手工木片,指腹被胶水黏得发黏——这是她熬了三个晚上的手工课作业,屋顶的瓦片都按真实比例裁过。
身旁的莲却始终没动静。
星野抬眼时,正撞见他捏着剪刀发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刃,眼神飘得老远,像是魂被纸箱里的什么勾走了。
“喂,”她用木片敲了敲桌面,“魂穿到哪个星球了?叫你三回了。”
莲猛地回神,剪刀“咔哒”合上:“我、我……星野你……”话在舌尖打了个结,又咽了回去。
“是因为后天要搬家,所以坐立不安吗?”她头也不抬地固定着烟囱,“还差三十分钟就完成了,集中点啦。”
她低头继续粘屋檐,没再看他。
话音未落,莲猛地站起身!哐当——!手肘撞翻了颜料罐,鲜红的液体像瀑布般淹没了星野的小屋——三天的精雕细琢,瞬间化作一滩刺眼的污渍。
“对不起!我、是我!”莲徒手去捞被染料浸泡的模型,指甲缝里瞬间被染红。
星野盯着满地狼藉,三天的耐心像被戳破的气球,“嘶”地泄了气。她抓起一片断了的木梁,气到指尖发麻:“中村莲你是傻子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莲的眼眶红得快滴出血来,手忙脚乱地想把木片拼回去,“我今晚就给你重做,很快的……”
星野没理他,抓起书包开始往里面塞东西,课本撞在笔盒上“哐啷”响。
她背好书包走到门口时,莲还跟在后面,声音带着哭腔:“星野,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星野拉开门,夏风卷着蝉鸣灌进来。
她没有回应,也没看到莲站在满地木片里,微弱的蓝金光尘还在他指缝闪闪烁烁。
“星野,”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我们……我跟你好像不太一样……”
那瞬间,星野心里的火气忽然烧得更旺。
她攥紧书包带,几乎是吼出来的:“不一样?这就是你弄坏我作业的理由?!我不管了!我最讨厌你了!!”
说完转身就跑,没敢回头。风灌进耳朵里,嗡嗡的,像有什么话被卷在了后面,没来得及说出口。
被窝里的星野突然蜷紧脚趾,抱枕被攥得发皱。“……那时候,他真正想说的话…”尾音消散在枕头里。
那天她气鼓鼓跑回家,一整天没再理他。第二天清晨攥着攒了三天的糖果去莲家,想趁他搬家前塞给他——可玄关的门锁已经换了,邻居说那家人天没亮就走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板上,像道没说完的再见。星野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忽然想起莲红着眼眶说“我会重新做好的”,喉头发紧得发不出声。
……
同一片星空下,中村莲在陌生的床上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之后索性枕着双臂盯天花板。
月光顺着窗棂爬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极了十二岁那年从指缝漏出的蓝金光尘。
妈妈的话忽然在耳畔响起,那是第一次搬家时,她蹲在堆满纸箱的房间里,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发顶:“莲,你的能力不能被普通人知道哦。保护好自己,也要护着身边的人。”
那时他还不懂“能力”是什么,只知道指尖总在情绪翻涌时冒出蓝金色的光,像握不住的星子。直到被送进那个藏在城市地下的“特殊能力者中心”,他才明白自己不是孤单的“奇怪小孩”。
“特殊能力者中心”的冷光门牌投下青灰色的影子。母亲疲惫的手覆上他的眼帘:
“这里啊…是救赎与罪孽共存的地方。”
门内是颠覆认知的世界。
中心的白炽灯总带着冷意,走廊里能听见各种细碎的声响——有人能看见墙壁里游走的符咒,有人能听懂管道里水流的低语,还有人一握拳就能捏碎石块。而那些被称为“暗死物”的东西,就潜伏在这些声响的缝隙里。
这些……就是和我一样‘不同的人’吗?
他攥紧母亲留下的发绳,蓝金色的流光在指节一闪而逝。
中心会教他们控制能力,代价是为它效力:在火灾警报拉响时悄悄除掉伪装成浓烟的暗死物,在地震余波里追猎藏在裂缝中的阴影。好在它从不用这些能力做坏事,否则莲早就带着偷偷画的逃跑路线图跑路了。
只是规则里有一条铁律:绝不能让普通人知道这一切。
后来他搬离中心,为了上学也为了更好的执行任务。
他执行任务时总提着心。有次在商场追暗死物,情急之下掀翻了货柜,差点被监控拍到手背的光;还有次在公园,为了救下被暗死物缠上的小孩,指尖的光被晨练的老人瞥见——每次都要连夜搬家,都像只惊弓之鸟。
搬着搬着,星野的联系方式就弄丢了。他攥着那张写着她家电话的纸条,直到边角磨得发毛,数字都晕开了。其实就算找得到,他也不敢联系。
那时的他,时不时会游走在与暗死物殊死拼搏的边缘,如果擅自去找星野的话,有可能会让她陷入麻烦,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舍不得让星野沾到半分危险。
这次回故乡,却没想刚落地就接到任务:学校储物室的“火灾”是疏散人群的幌子,那场蹊跷的轻微地震,正是一只逃窜来的二级暗死物在作祟。
任务收尾时,他站在操场边,忽然看见穿着校服的星野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阳光落在她发梢上,像十二岁那个午后,她低头粘手工屋顶时,碎发上沾着的金粉。
莲忽然就懂了妈妈说的“护着身边的人”——原来有些守护,是连靠近都要反复掂量的勇气。
幸好,中心安排中村莲长期驻守的故乡,恰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或许这样,就能悄悄护着她,在空闲时远远看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