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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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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归雁村村口。
周霜昨夜睡得极好,神清气爽,倒是一旁的乌珩,看上去一脸疲惫,整个人透着一股无力诉说的颓丧。
她扯扯他的袖子,仰头问:“昨晚没睡好?”
乌珩昨晚折腾半宿,翻来覆去,烦躁一股股地涌上来,最后脑躁到差点把屋顶掀了。
此刻谈不上好心情,也不想搭理人。
但他这幅不搭理人的样子,落在周霜眼里早就习以为常。
大师兄谢陵灯从一旁走过来,周霜立刻收回手,颇有礼貌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虽只有一眼,但周霜觉得大师兄似乎昨晚也没有睡好。
谢陵灯瞄了周霜一眼,本想直接走过去,擦身而过之际,还是忍不住停下。
“昨晚没有受伤吧。”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入耳。
周霜背脊僵了一下,更加坚定心中所想,一定要离大师兄远远的。
“我都没出什么力,还是大师兄您辛苦了。”周霜讪讪笑着。
谢陵灯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离去之时,他再次多看了眼挂在周霜颈项上的那条挂坠。
看上去被她加工过,谈不上好看,但也风格迥异。
这条挂坠他明明记得是自己送给她,但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送的,又为什么会送她?
谢陵灯独自默默走到一棵树下,一言不发,昨晚一夜没睡好,他有个非常明显的念头,周霜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随着最后一拨弟子到齐,如兰如玉也随之而来,大家整装待发,和村长问清了路,就朝着昨晚怪物逃窜的那座山前去。
老村长再三叮嘱:“入夜了就找个地方待着,千万不要乱跑,夜里雾大,很容易不知道冲撞了什么。”
如兰反问:“难道之前的村民有遇到过什么?”
老村长说:“听说入夜了还乱跑,可能会撞着一个专门吸食人精气的女鬼,一个月前村子有个胆大的青年不相信,仗着父母早逝,无人管教,村民的话又死活不肯听,偏偏要在夜里去寻那女鬼,回来后人久睡不醒,醒了总说胡话,不到七日就死了。”
如兰皱眉,如此说来就畅通了,那个小怪物还不成气候,果然后面还有同谋。
如玉也是微微皱眉,和谢陵灯对了一个眼神,此番入山恐怕凶多吉少,定要提前做好防范。
而周霜却微微愣神,想起了如玉带到议事堂的那颗录影珠里的铃铛声。
她分明与那铃铛声有所感应,为何她现在已到归雁村,却再没有听过那铃声,也没有任何感应产生。
难道之前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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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白日,天气晴好。
一众弟子们通畅无阻地进了山,初秋时节,草木葳蕤,溪涧流水如玉鸣潺潺。
“啊——”
有个初次下山试炼的胆小女弟子,用剑一拨草丛,就看见一堆白森森的骨头,整个人一声尖叫。
身旁人护住她,朝草堆看去,眉头锁了锁。
周霜也看过去,骨头上还黏着没啃干净的肉渣,看着有些时日,早就被风干了,因而也就没有腐臭味。
有过试炼经验的则嫌弃少见多怪,但越往前走,大家的神色就都不对劲了,地上的尸骸残渣变多,且越来越新鲜。
众人默不作声,继续往前。
谢陵灯指尖燃着一簇灵力,昨晚他趁着那魔物逃出天罗地网时,悄摸摸在他身上定了追查术。
若说在无量宗谁的追查术最好,恐怕大师兄说第一,就无人敢说第二。
在没有想到引蝶灯这件法宝之前,周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陵灯,可惜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
因为雁过留痕,想要追迹,首先就得有“迹”。
和周霜在牢狱结缘的那个小师妹是上辈子的事情,但今生所有的事情还没发生,她手上没有那小师妹的任何物件。
哪怕是颗她亲手炼制的丹药,或者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然而引蝶灯能完美避开这种限制,对于“迹”的提供,只需要她闭眼和灵蝶感应,将存留在心中和脑海的“迹”传递给天灵仙蝶即可。
只可惜灯被张昭盗走,下落不明。
风里的血腥越来越浓重,渗进泥土里的鲜血也越来越多。
“等等。”谢陵灯停下,“气息在这里断了。”
此处周围尽是尸骸,血腥腐臭直冲天灵盖,周霜环顾一周,看见了几块大石头中间铺着枯枝和树叶,像是一个简陋的小窝。
如兰如玉也发现了。
“姐姐,看来我们找到那个小怪物的巢穴了,这里被啃的野兽尸体也是新鲜的,看来昨晚他还回来了。”
如兰点头:“那我们就在此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设置好天罗地网和警戒铃后,就等着那个小怪物何时回来,众人在附近的山林寻了个隐蔽的地,准备在此过夜。
周霜不管往哪里走,都有人避着他们,她也不见怪,又把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拿出来,明目张胆地挑了个位置最好最舒坦的树荫,那歪脖子树还能供人躺在上面睡觉。
她周霜这一世是要做一件好事,又没说说要变成一个好人。
对于这些人,她要是低了一时的头,总有人不识好歹,以为能就此骑在她头上风光得意。
她拍了拍歪脖子树,示意乌珩躺在上面:“看你脸色不大好,先躺着休息片刻。”
乌珩挑起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周霜有些不自在,解释让“席”的原因:“让你先躺会儿,等到了晚上可是要让给我的。”
乌珩躺了上去,周霜则靠着树坐下,发了会儿呆,然后扫清面前的枯枝落叶,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他有时眼光一拂,就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尽眼底。
周霜想些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有时颇为无奈地叹一声息,拖着下巴又发起呆。
乌珩要装作无量宗的弟子,不能露出破绽,就这么双手垫脑后躺着,聊胜于无,时不时看看周霜在干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只是微微闭上双眼,吹着林中惬意的风,一下就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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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微微降临,林中风渐冷。
大家用火石堆出一团又一团无须烧柴又不会冒烟的火堆,既能照明又能暖身子,而且一遇紧急情况还能快速又方便地收回储物袋中。
林子角落边的一堆火石旁,围着紧紧凑近的一群人,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警惕四周。
“话说你们知道跟在周霜身边的那个低阶弟子是什么身份吗?”
“别卖关子了廖兄,拉屎拉一半你不难受吗?快说来听听?”
“就是一个守牢的哑巴。”
一旁又有人插入:“我无量宗的大牢有禁制和结界,压根就不需要什么弟子来守,这得是多没用被丢去守牢。”
说话的人笑了两声。
廖季苇说:“所以说,周霜怎么会和一个没什么用的弟子混在一起?她之前不是一直舔着脸,上赶着讨好大师兄吗?”
“哼,我猜肯定是因为大师兄看不上,她故意膈应大师兄的,你看沈兄沈长风不就是这样被整惨了,比武大会林师姐沈师妹还有一众同门们,哪个不遭了殃。”
“这样说来大师兄无辜受累,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全都算在他头上了,被周霜缠上真是被毒蛇缠上。”
“这样说来,那个被利用的无用小弟子,倒也有几分可怜。”
廖季苇拨动两下火石:“他可怜个屁,一看见这人我就心里一阵怵的慌,能借着周霜往上爬,他能不上赶着。”
“不过,”廖季苇说,“我最近倒是得知一个传闻,不知真假。”
对面坐着的弟子打趣:“廖兄有话无妨直说,何必遮遮掩掩,一般说假的都是真的,信誓旦旦做保证的,反倒最后是假的。”
廖季苇再次看了看四周,避人耳目,小声说:“周霜并非雾云山掌门夫人的亲女儿,和那二小姐周凝也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卧槽,真假!那周霜亲生母亲是何身份?”
“据说是个魔修,还是个见不得人的婢子,周掌门为了掩人耳目就对外宣称是原配夫人所生。”
众人兀自沉默片刻。
正巧众人刚闭上嘴,一道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嘀嘀咕咕嚼些什么,魔物未降,你们如何能放松。”
谢陵灯表情严肃训斥,他方才就注意到这围成一团的人,目光四处打量,躲躲闪闪,定是在背后论人长短才会心虚至此。
他刚训斥完,紧跟着如兰出现在身后:“背后议他人是非,可知自己几斤几两。”
一群人见形势陡转不妙,全都老实如鹌鹑,大气不敢喘。
廖季苇诚惶诚恐低下头,心里却是想难得是个好机会,一旦周霜落了单,他的机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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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珩睡醒的时候,林子里已经弥漫起了雾气。
他侧头,斜斜望向身旁,树下已经生了一堆石火,周霜还坐在原先的位置,双手不停掐诀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她似乎一直没休息,专心致志,沉浸自我,连他从树上跳下来的动静也没察觉。
直到乌珩走到她跟前,挡住了石火的光亮,周霜视线骤然陷入一片昏暗。
她茫然抬头,眼中含有一丝疑惑,由下及上,直到那张五官俊美的脸落入眼帘,周霜一下由惑变喜。
“巫横?”周霜站起身笑道,“你这么快就醒了?”
乌珩点了一下头,然后指向树,示意她去休息一会儿。
“我不困,就是这些阵法学得我脑子疼。”周霜复又坐下,“不过等我学会了,我第一个教给你。”
乌珩知道她的内丹损坏,当然也就理解她如此尽心学习的缘由,无非是为了自保。
或者说,这保护的人当中也有他。
乌珩坐下,又有一股很陌生的情绪笼罩他的心头,他是魔界千百年来一个能从星月谷杀出来的魔。
至今,整个魔界能和他一对一单挑的,连屈指可数都算不上,几近没有。
他何曾又需要仙门的一个废物来保护自己。
这是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巫横。”忽然,周霜喊他,“我到现在还没问过你,你是哪个山门的?”
乌珩伸出胳膊,轻车熟路地抓住周霜的手腕,将她掌心摊开,用自己的手心托着她的手背。
而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谢陵灯瞳孔微微一紧,周霜像是一只拔掉利牙的老虎,此刻温顺地朝着那个低阶弟子靠近。
好像他们本就该如此默契又熟稔。
周霜真的会因为一个人发生改变吗?
周霜垂着眼睫,看乌珩的手指在自己掌心划动,不管多少次,那种微微痒的感觉都不会消失。
只是比起当初的不适,她现在已经能习惯这种感觉了。
“怪不得呢,原来你没有山门,只是随便被哪位好心的师姐捡回来的。”
乌珩微微抬起眸,眸中神色变换不定,他继续写道:“你会保护我是真的吗?”
周霜说:“当然,我周霜虽然撒谎成性,但这句话我打包票绝对是真的。”
乌珩的嘴角微微泄露出一抹笑,似玩味又似单纯的好笑,又写道:“那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周霜却是低头认真地想了想:“因为我比你强啊,强者就是要保护弱者的。”
乌珩:“……”
乌珩在她掌心继续写道:“我知道了。”
享受被人保护的感觉好像有些微妙。
即使这个人的力量很小,甚至有夸下海口的成分,可就是这样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坚定。
弱者也是被需要的,他们也有存在的理由。
然后周霜却在说完“强者就是要保护弱者的”这句话,心虚像涨潮冲过她的头顶。
她实在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确实挺混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