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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江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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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桌,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望。”
——
我第一次见到江迟,是在高二开学的第一天。
他迟到了。
班主任老陈正板着脸训话,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懒洋洋地站在门口,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领口微敞,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
“报告。”他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点没睡醒的哑。
全班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低笑。老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江迟,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你挺能耐啊?”
他笑了笑,没辩解,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教室,最后落在我旁边的空位上。
“老师,我坐那儿行吗?”
——那是我旁边的位置。
我下意识攥紧了笔。
老陈挥了挥手,算是默许。江迟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时,带起一阵很淡的薄荷味,混着夏末未散的热气,莫名让人心跳加快。
他没带课本,也没带笔,坐下后就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我犹豫了一会儿,默默把书往他那边推了推。
他转过头,挑眉看我。
“……一起看吧。”我低声说。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谢了,同桌。”
那是我第一次听江迟叫我的名字。
虽然是以“同桌”为名,但也是叫过我了。
——
下课铃一响,江迟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教室里很快嘈杂起来,有人嬉笑着推搡,有人趴在桌上补觉。我低头翻开课本,把老陈留的课下作业写了会儿,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我不清楚他是去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可直到第二节课的上课铃打响,他都没有回来。 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环顾一圈后皱了皱眉:“江迟人呢?”
班里没人吭声。她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许望,你去找找你同桌。”
我愣了一下,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好。”
我合上课本,从教室前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空荡荡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我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找。
——江迟会去哪儿?小卖部?操场?还是……
我犹豫了一下,往楼梯口走去。 刚拐过弯,就听见天台的方向传来一阵笑声。
我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往上走了几步。 天台的门虚掩着,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带着初秋微凉的气息。
我轻轻推开门—— 江迟背对着我,倚在栏杆上,手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他身边站着一个女生,长发被风吹起,正笑着和他说什么。
江迟侧头听着,唇角微扬,眉眼间尽是笑意。我站在门口,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原来他是来见她的。
我攥了攥袖口,正想转身离开,江迟却忽然回头,对上了我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随即挑眉:“同桌?”
女生也转过头来看我。
我喉咙发紧,半晌才低声道:“……上课了,老师让我来找你。” 江迟没动,只是看着我,烟在他指间静静燃烧。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衬得那双眼睛格外亮。我下意识移开视线,盯着地面上一道裂缝,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行吧。”他忽然笑了,随手把烟摁灭在栏杆上,冲女生摆了摆手,“走了。”
女生撇撇嘴,目光在我和江迟之间转了一圈,最终什么也没说。
江迟三两步走到我身边,伸手搭上我的肩:“带路啊,同桌。”他掌心很烫,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温度。我僵了一下,没躲开,只是闷头往前走。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喂。”江迟忽然开口,“同桌总得告诉你叫什么名字吧?”
我脚步一顿。
“毕竟全班点名的时候我没来。”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懒散的笑意。
我回头看他。
江迟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半边脸被阳光照亮,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歪着头等我回答,像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少年。
“……许望。”我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许望。”他念了一遍,像是在舌尖掂量这两个字的重量,然后笑了,“挺好听的。”
阳光从窗口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那一刻我还不知道,这个名字会在他唇齿间辗转多少次,最终变成我再也听不到的称呼。
——
开学一个星期,江迟已经换了五个对象。每一次的分手理由都一样—— “我喜欢好看的。”
可他的每一任都很好看。
我坐在座位上,低头翻着英语笔记,耳边是后排女生小声的议论。
“江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校花他都嫌不够漂亮?”
“谁知道呢,反正他换对象比换衣服还快。”
我笔尖顿了顿,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
自从天台那次之后,我和江迟几乎没什么交集。他还是那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候逃课,有时候打架。班里的男生渐渐都围着他转,连带着三班的风评急转直下。
——“三班来了个祸害。”这句话在年级里传开了。
确实,在他来之前,三班是全校公认的优秀班级,成绩、纪律、活动样样拔尖。可江迟一来,画风突变。上课睡觉、公然顶撞老师、带着男生翻墙逃课……班主任气得头疼,却又拿他没办法——据说他家里背景硬可偏偏江迟成绩不差,年级前五十吊着,谁也拿他没办法就连校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午休时,我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刚走到后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哄笑。
“迟哥,附中好看的女生你都搞过了吧。”
我脚步一顿。
“不过,迟哥,最好看的男生可是在咱们班啊。”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接着是江迟懒洋洋的声音: “谁啊?”
有人笑嘻嘻地接话:“学委呗。”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啧,学委就是你同桌,许望。” 说话的是江迟最好的朋友,周嘉豪。
我站在门外,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作业本的边缘。教室里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接着是江迟低低的笑声: “他啊……”
尾音拖得长长的,像一把钝刀,缓慢地磨过我的耳膜。
我没再听下去,转身从后门绕到了前门,推门进去时,教室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江迟坐在我的座位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支着,手里转着一支笔。见我进来,他抬眼看向我,嘴角还挂着那抹玩味的笑。
“同桌,”他叫我,声音里带着点调侃,“他们说你是咱们班最好看的。”
全班都在看我们。
我抿了抿唇,没接话,只是走过去把作业本放在讲台上。
江迟忽然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热,指腹有一层薄茧,磨得我皮肤发烫。我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躲什么?”他仰头看着我,眼睛微微眯起,“让我仔细看看。”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我的脸,最后停在我的眼尾。
“……还真有颗泪痣。”
他的拇指轻轻蹭过我的眼角,痒得我睫毛一颤。
“红色的。”他低声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我猛地抽回手,耳根发烫:“江迟,你别闹了。”他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行,听学委的。”
那天放学后,我在储物柜前撞见了周嘉豪。
他靠在墙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许望,离江迟远点。”
我关上柜门,没说话。
周予嗤笑一声:“他换对象比换衣服还快,你这样的……玩不起。”
我攥紧了书包带子,抬眼看他:“我和他没关系。”
周嘉豪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
从那天起,我能感觉到江迟在有意无意地接近我。
他不会的题会问我,用笔尾戳我的手臂,等我转头时,就懒洋洋地把习题册推过来,说:“学委,这题怎么解?”
我告诉他,他就撑着下巴听,眼睛却盯着我的侧脸,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许望。”他忽然叫我。
我笔尖一顿:“……怎么了?” 他笑了一下:“你讲题的时候,比老陈耐心多了。”
阳光从窗口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的眉骨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我垂下眼,继续写解题步骤,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就这样,我们慢慢成了“朋友”。
至少我以为是的。
——
直到那天,他看到我和隔壁班的学委一起在图书馆整理资料。
那个女生和我初中就认识,我们聊了几句,她伸手替我摘掉了头发上的一片柳絮。
江迟站在书架后面,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冷冷地扫过来。
第二天,他就交了一个新对象。
——是个男孩子,叫林然。
白净,清秀,说话轻声细语的,和江迟以往喜欢的类型完全不同。
班里炸开了锅。
“迟哥,你这口味变得够快啊?” 周嘉豪笑着调侃。
江迟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向我。
——
我低头翻书,假装没听见。
体育课上,我们班和江迟对象的班级撞在了一起。
一解散,那个男生就跑过来找江迟,眼睛亮晶晶的,像只乖巧的小动物。江迟揉了揉他的头发,顺手接过他递来的水。
我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拿出速写本开始画画。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江迟的轮廓——他低头听对方说话时微微弯下的背脊,阳光下泛着浅棕的发梢,还有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
那个男生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江迟笑了起来,顺手揽住他的肩膀。
我笔尖一顿,在纸上洇开一小片阴影。
——真好啊。
风吹过来,掀起了速写本的边角。我伸手压住,忽然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画什么呢?” 周嘉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合上本子:“……随便画画。”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球场中央的江迟:“他这次挺认真的,半个月了还没分。”
我没说话。
周嘉豪忽然笑了:“许望,你该不会——”
“我去还器材。” 我打断他,起身离开。
篮球场上的笑声远远传来,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又刺耳。
——
之后,我在器材室的储物柜前遇到了江迟。
他靠在墙边,手里转着手机,见我过来,抬眼道:“学委,今天怎么跑那么快?”
我低头开锁:“……有事。” 他忽然伸手,按住了我的柜门:“生气了?”
我抬眼看他:“我生什么气?”
江迟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也是,你能生什么气呢。” 他收回手,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原来这就是嫉妒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