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Chapter2.春水映梨花 ...
-
又一周过去了,江迟依旧和林然好好的在一起。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放学,江迟甚至开始帮他拎书包。班里的人都说,这次江迟是认真的——毕竟他从没对谁这么耐心过。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江迟低头听林然说话的样子,胸口泛起一阵钝痛。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连嫉妒都找不到立场的。
林然笑起来很甜,眼睛弯成月牙,说话时总喜欢拽江迟的袖口。而江迟……江迟纵容他的一切小动作,甚至会在林然踮脚凑近时,微微弯下腰。
——真可笑。
我明明难过得要命,却还是因为江迟嘴角的笑意而心软。
算了,只要他开心就好。
……
月考通知下来那天,班里一片哀嚎。
“这次年级前十有奖学金啊!”前桌转身敲了敲我的桌子,“学委,你肯定稳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余光却瞥见江迟从后门走了进来。
他已经很久没来上晚自习了。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他——和林然空着的座位。
江迟径直走到我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我僵着背,没敢转头。
“喂。”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久违的懒散。
我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黑点。
“……嗯?”
“笔记借我。”他伸手戳了戳我的胳膊,“快月考了。”
这是将近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和我说话。
我沉默着把笔记本推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触电般缩了回来。
江迟似乎笑了一下,低头翻起了笔记。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长,投下的阴影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许望。”
“……什么?”
“第七题,”他忽然凑近,呼吸扫过我的耳廓,“你少写了一种解法。”
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
“迟哥!”
林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杯奶茶。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江迟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他问。
“岫远让我给你带的。”林然小跑过来,把奶茶放在江迟桌上,眼睛却盯着我,“你同桌也在啊。”
我垂下眼,假装整理试卷。
“谢了。”江迟语气淡淡的,“你先回去吧。”
林然眨了眨眼:“岫远说……”
“知道了。”江迟打断他,“明天再说。”
教室里响起几声暧昧的起哄。林然红着脸走了,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江迟突然叫住我。
“许望。”
我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他逆光走来的身影。
“林然他……”江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攥紧了书包带子:“什么意思?”
“他有喜欢的人。”江迟笑了笑,“不是我。”
我愣在原地。
“那你们……”
“苏岫远,”江迟叹了口气,“是我哥们,也是他对象。”
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在隔壁学校,托我照顾一下林然。”江迟耸耸肩,“就这样。”
头顶“啪”地亮了起来,照亮了他半边侧脸。
“所以,”他歪头看我,“你这一个月在别扭什么?”
——
夜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吹得我眼眶发涩。
我苦笑了一下:“那我这一个月的难受……全都是我自作自受吗?”江迟的表情僵住了。
“这一个月我有多难受你知道吗?”我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看着你和他一起吃饭,一起放学,看着他拽你的袖子……”
江迟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许望……”
我甩开他,转身就走。
“我错了!”他在我身后喊,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我道歉行不行?你别——”
我猛地停住脚步。
“……江迟。”我背对着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喜欢我吗?”
身后瞬间安静了。
远处操场传来隐约的笑闹声,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我转过身,看着僵在原地的江迟,一字一句地问: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和你……在一起。”
江迟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月光从窗口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他的喉结滚动了几次,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我看着他攥紧又松开的手,忽然笑了:“算了,当我没——”
“喜欢。”他打断我,声音哑得不像话。
“什么?”我愣在原地。
江迟上前一步,把我逼到墙角。他的呼吸扑在我脸上,带着薄荷糖的清凉和淡淡的烟草味。
“我说喜欢。”他低头盯着我的泪痣,“从发现你眼尾这颗红痣开始……可能更早,就比如你去天台找我的那次。”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那林然……”
“是为了气你。”他咬牙切齿地说,“谁让你和那个女生靠那么近……”
我睁大眼睛:“那是我初中同学!”
“我他妈后来才知道!”江迟气得掐我的腰,“这一个月快憋死我了,还得天天陪那小子演戏……”
我忽然想起什么:“等等,苏岫远知道吗?”
江迟的表情瞬间凝固。
“……不知道。”
“江迟!”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小声点!那小子要是知道了能连夜翻墙回来揍我……”
我咬了他的手心一口。
江迟吃痛松开,却趁机低头吻住了我。
这个吻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唇上,一触即分。
“现在,”他的额头抵着我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学委能原谅我了吗?”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熄灭。
在黑暗里,我悄悄勾住了他的手指,没有人知道。
——
后来,考完试没过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
是正式的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那天,我特别开心,因为终于有人爱我了……
江迟牵着我的手,在放学后的夕阳里吻了我的额头。他的嘴唇很暖,呼吸拂过我的睫毛时,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原来被爱是这样的感觉。
可越是幸福,我就越害怕。
我怕这份爱会突然消失,怕江迟会像爸爸对待妈妈那样,有一天突然对我露出狰狞的面目。有时候半夜惊醒,我会盯着身旁熟睡的江迟看很久,直到确认他的呼吸依然平稳,眉目依然温柔,才敢重新闭上眼睛。
如果是梦也挺好的。
毕竟,梦里的我家庭美满,是在父母爱的包围下出生的,是在满怀期待中降临的。
可现实中的我……
——从来不是被期待的存在。
我出生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家庭。作为独子,本该受尽宠爱,可我的记忆里只有酒气、咒骂和拳头砸在身体上的闷响。
爸爸酗酒、赌博,还有……家暴倾向。
妈妈嫁给他之前是个大美人,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可后来她变得邋遢、憔悴,不敢打扮,甚至不敢出门。因为只要她稍微注意外表,爸爸就会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
“贱人!又想勾引谁?!”
小小的我躲在门后,听着屋内妈妈的惨叫,数着时钟的滴答声。通常三个小时后,声音才会停止。
七岁那年,妈妈终于逃走了。
她走的那天,破天荒地化了妆,穿了一条漂亮的裙子。临走前,她蹲下来摸了摸我的脸,眼泪把睫毛膏晕成了黑色的污渍。
“小望……妈妈对不起你。”
于是,她再也没有回来。
而爸爸,突然开始对我好了。
他给我买新衣服,带我去游乐园,甚至戒了酒——我以为他真的悔改了。
直到某个深夜,他醉醺醺地踹开我的房门。
“你越来越像那个贱人了……”他掐着我的下巴,酒气喷在我脸上,“尤其是这双眼睛……”
那晚,我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四个小时,我数着墙上的时钟,秒针走了14400下。
我哭着求他,说爸爸不要这样,说我会听话。可他只是捂住了我的嘴,撕开了我的睡衣。
事后,他威胁我不准说出去。
“否则我就杀了你,再自杀。”
我答应了。
“十六岁生日那天,”我继续说,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我收集了他赌博、家暴和性侵未成年人的证据,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
说到这里,我甚至笑了笑:“很讽刺吧?未成年人保护法……最后保护的是我这样的人。”
我的十六岁的生日礼物是自己给的。
——
天台风很大,吹得我眼眶发涩。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手指已经掐进了掌心,可奇怪的是,并不觉得疼。
江迟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我看不清。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脏?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许望。”
江迟突然伸手,一把将我拽进怀里。他的手臂箍得很紧,像是要把我揉进骨头里。
“对不起。”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
我愣住了,为什么要道歉?
“我那天……”江迟的呼吸烫得吓人,扑在我颈窝里,“我那天还因为吃醋故意气你……我他妈……”
他的声音哽住了。
我这才发现,他的肩膀在发抖。
江迟在哭。
——
这个认知让我手足无措。在我印象里,江迟永远是游刃有余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好像没什么能真正伤到他。
可现在,他抱着我,哭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迟……”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都过去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过去了?许望,你他妈管这叫过去了?!”
我被他吼得一愣。
“你知道我……”江迟深吸一口气,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这里疼得要死,你告诉我过去了?”
他的心跳又急又重,震得我掌心发麻。
“江迟。”我轻声说,“你的家庭很美满,对吧?”
他僵住了。
“有爱你的爸爸妈妈,有哥哥姐姐,家里还很有钱。”我笑了笑,“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白……”
“我不明白?”江迟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狠意,“许望,你以为我为什么天天打架?”
我怔住了。
“我十二岁那年,我姐被她的班主任性骚扰。”江迟的声音冷得像冰,“那畜生家里有关系,差点把事情压下去。”
夕阳沉了下去,天台上忽然暗了下来。
“是我翻到了那畜生的日记,拍下来发到了网上。”江迟盯着我,“后来他跳楼了,有人说我做得太绝。”
他的拇指轻轻蹭过我的眼角:“可我觉得不够。”
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我看清了他眼里的执拗。
“所以许望,”他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把他送进去这件事——”
“做得漂亮。”
我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
江迟低头吻掉我的泪珠,咸涩的液体沾在他的唇上,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许望,我们会长命百岁。” 他说。
夜风从天台掠过,吹乱了他的额发。我看着他被月光勾勒的侧脸——那样干净,明亮,带着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底气。
我笑了笑:“长命百岁,还是留给你吧。”
江迟皱起眉:“什么意思?”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江迟永远不会明白,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妈妈”两个字,旁边是一张全家福缩略图——西装革履的父亲,优雅端庄的母亲,还有站在两侧的哥哥姐姐。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得体,连牙齿露出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喂,妈。” 江迟接起电话,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嗯,在同学家……知道了,十点前回去。”
挂掉电话后,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下周我姐回国,我妈让我老实点。”
我蜷了蜷手指。
“江迟。”我轻声问,“如果有一天你家里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笑了:“能怎么样?大不了搬出来住。”
月光照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说得那么轻松,仿佛世界上所有难题都能用“江迟”两个字解决。
“我爸当年为了娶我妈,差点和家里断绝关系。” 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现在呢?每年春节爷爷都催他们回老宅过年。”
石子从天台边缘滚落,很久才传来一声遥远的回响。
我忽然想起那个逼仄的出租屋,想起父亲醉醺醺地指着电视里的同性恋游行骂“变态”,想起他说“你要是敢学这些下作东西,老子打断你的腿”。
如果能穿过去,我想跟他说你觉得同性恋恶心为什还要对我做那些事。
“不一样……”我喃喃道。
江迟握住我的手:“许望,看着我。”
他的掌心很暖,暖得让人眼眶发酸。
“我会保护好你。” 他说得那么认真,像在宣读某种誓言,“所有让你害怕的事,都不会发生。”
夜风吹散了他的话音。我望着这个被命运偏爱的少年,忽然很想问他——
如果保护我的代价是失去现在的一切,你还会这么说吗?
但我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江迟如释重负地笑了,低头蹭了蹭我的鼻尖:“走吧,送你回家。”
——
农历十二月二十七,公历二月十四日。我的十八岁生日,碰巧是情人节。
江迟提前一周就开始神神秘秘地准备,每次我想偷看,他就会捂住我的眼睛,笑着说“学委不能作弊”。
生日当天早上,我刚睁开眼,就发现枕边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是一张手绘的“生日兑换券”,歪歪扭扭地画着几个选项:
A.一次迟到免责权(学委特权)
B.一顿江迟亲手做的晚餐(难吃不准退货)
C.随时随地的拥抱服务(有效期:永久)
最后一行小字:「生日快乐,我的许望。」
我盯着那个“我的”看了很久,直到手机震动起来。
江迟:【醒了没?开门。】
门一打开,我就被塞了满怀的向日葵。
“早上好,寿星。”江迟站在晨光里,头发上还沾着雪粒,“十八岁快乐。”
他穿了一件深蓝色大衣,衬得肩线格外好看,耳垂冻得通红,显然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
“你……”我抱着花,喉咙发紧,“怎么买向日葵?”
江迟伸手弹了下我的额头:“因为你总低着头。”
他凑近一步,带着冬日清冽的气息:“向日葵会追着太阳跑——我就要你堂堂正正地被爱。”
我鼻子一酸,把脸埋进花束里。
“谢谢。”闷闷的声音从花瓣间传出来,“这是第一个……属于我的生日。”
江迟突然把我连人带花搂进怀里。
“以后每年都有。”他的心跳透过羽绒服传来,稳得让人安心,“我保证。”
——
周嘉豪他们吵着要给我庆生,最后变成了一群人在天台分蛋糕。
“学委许个愿?”周予递来塑料刀。
我闭上眼,听见江迟在耳边轻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希望——”
“喂喂喂!”众人起哄。
我笑着切开奶油蛋糕,偷偷勾住江迟的小指。
——我希望这个冬天永远不要结束。
——
回到家里,他果然亲自下厨了。
厨房飘着焦糊味,煎蛋边缘黑得像碳,唯一正常的是一碗长寿面——后来我才知道是他姐姐远程指导的。
“难吃也要吃完。”江迟耳根通红,“老子煮断了三把面……”
我低头喝汤,热气模糊了视线。
“江迟。”
“嗯?”
“高三了。”我轻声说,“我们要考同一所大学。”
他愣了下,随即笑起来,伸手抹掉我嘴角的汤渍:
“遵命,学委大人。”
——
回去的路上突然下雪了。
江迟把围巾解下来裹住我的脖子,我们踩着新雪慢慢走,身后留下两串并排的脚印。
“礼物。”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
是一对银色耳钉,其中一枚嵌着颗小小的红宝石,在路灯下像一滴血,又像泪痣。
“你戴这个。”他把红的那枚给我,自己戴上另一枚素银的,“以后我惹你生气,你就摘下来——”
“提醒我你哭过。”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水珠。
我踮脚吻了他。
——或许在那个时候,我真的想过我们会有以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