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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夫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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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翀等人于次日下午追上了护送王夫人的队伍,当晚宿在青州府衙。
青州知府是王翀祖父的旧日僚属。听闻他来,早将住的地方打扫干净,布置妥当。一干人等在城门口恭候着。
王翀到了地方,说了几句就让他们各自忙自己的事去,只留下守将李嶷说话。
李嶷是他的心腹。前年他带兵攻打颍川,将母亲托付给李嶷。算起来也有两年多没见了。
久未见面,自然免不了要叙别情。花厅里摆了酒,几轮下去,大家都有点微醺。
母亲早就睡了。明日还要赶路,王翀也打算早点休息,便准备让李嶷回去。
这时侍卫统领带着两个人过来,说:“陛下,知府夫人送来两位姑娘,说是给陛下伺候笔墨。”
知府夫人有心了。这两位姑娘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绝对不止能伺候笔墨。
王翀没这个心思,挥了挥手:“送回去吧!”
侍卫统领说:“是。”便带着两位姑娘走了。
李嶷问:“陛下看不上?”
王翀对李嶷说话比较随意,挑着眉说:“你喜欢?”
李嶷嘿嘿一笑:“没有没有,就是看两位姑娘花容月貌。”
“喜欢你就领回去。“
李嶷站起来:“不用。臣酒量不济,忽然有点困了,先行告退!”说完一溜烟跑了。
韩舅爷看着他的背影,笑:“这小子!”
过了一会又“哼”了一声,说:“这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两人都站了起来,准备穿过游廊回各自的院子。韩赟看了看天上的那轮下弦月,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比那俞家姑娘差远了。”
而他外甥许是接着了母亲,又见了故旧,心情好。闻言竟笑了笑,破天荒地附和了一句:“舅舅说的是。”
韩太后昨日睡得早,没机会跟儿子细说。早上起来用过早膳,才问起退亲的事。
韩赟避重就轻,答:”俞姑娘不在家。俞老夫子前年过世了,他家娘子是个通情达理的。没费什么功夫就把玉佩拿出来了。”
“那就好。”王夫人既欣慰又感伤:“只可惜了素娘那孩子……”
女子被退了亲,以后再说亲就难了。
韩舅爷却想起外甥昨晚上那个笑,沉吟片刻,扇子在腿上一敲,说:“弟这两日思来想去,觉得俞姑娘既许过大郎,若以后再嫁旁人,终究不妥。”
他看着姐姐和外甥:“左右大郎也要填充后宫,我看不如就给人家一个位份,也全了俞姑娘对大郎的一片深情。”
还别说,弟弟的这个思路倒是启发了王夫人。她点点头:“阿弟说的有道理。大郎,你意下如何?”
王翀脸上没什么表情:“母亲做主便是。”
王夫人笑着摇头:“你如今已有妻室。以后像这样的事,就和你的妻子商量吧!”
王翀说:“是。回去之后儿子就跟谢氏说。”
太后的车驾于五月中旬抵京。
由于皇帝事先说过太后不喜排场,所以礼部只把仪仗备齐了,并没有另外安排迎接仪式。
但宫里就不一样了。
皇后谢氏作为儿媳妇,进门两年多还未拜过婆母,说起来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她一边听着宫女汇报宝慈宫的布置情况,一面让人检查自己的衣服首饰。确定事事都妥帖了,才领着早就在门外等候的女人们,一起去到宫门口。
王夫人,哦不,韩太后的车驾驶进了宫门,由皇帝儿子亲手扶下车来。除了他们母子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口里喊着“恭迎太后娘娘”。这让她终于找到了一些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的感觉。
“都起来吧!”
太后发了话,大家才纷纷从地上起身。
皇帝率先介绍站在最前面的妻子:“这便是谢氏。”
谢氏行跪拜大礼:“儿媳谢氏拜见母后,愿母后福寿康宁,长乐无极。”
“好,好,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
待到谢氏站起身来,韩太后仔细打量她,笑得越发慈祥:“果然是名门毓秀,贤淑知礼。我儿有福了。”
谢氏微微带着羞,道:“母后过奖。臣妾能伴陛下左右,才真是三生有幸。”
看两人一人一句,客套完一个回合。皇帝便开口:“母后累了,其余人先退下吧!”又问谢氏:“宝慈宫都收拾好了?”
谢氏答:“回陛下,都已收拾妥当。”
皇帝点了点头:“母亲上车吧!”
韩太后重新上了车,皇帝皇后共乘一辆紧随其后,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宝慈宫。
宝慈宫作为太后寝宫,自然是奢华无比的。皇帝攻入京城迅速,那鹊巢鸠占的伪帝还在梦中宫门就被破开了。宫里这些东西都进了新皇的私库,宝慈宫里摆的自然都是奇珍。
韩太后一路风尘,已是十分疲乏。实在没有精力再和头一回见面的儿媳妇交际,夸奖了几句布置得宜,就让儿子领着自个儿媳妇儿回去了。
而皇帝这段时间也积压了许多政务,很多重臣都等在垂拱殿,于是便只能让皇后娘娘一个人带着随从回了自已的凤仪宫。
一踏入宫门,老嬷嬷忍不住面露喜意:“太后娘娘英明,眼里只看得见娘娘您这个儿媳妇,其余的人竟一个眼色都没给。”
谢氏坐在镜前,由侍女帮她卸下沉重的金冠,散了发髻。斜斜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并不见得意,慢条斯理地说:“嬷嬷看陛下就知道了,向来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太后娘娘是陛下亲母,行事自然如出一辙。”
老嬷嬷爱怜的看着谢氏,用玉梳一下一下给她通着头发:“要不说咱们娘娘有福气呢!”
皇上是个孝子。
这不,太后一回朝,册封皇后的诏书就颁下来了。当然,其他女人也都有了封号。
孙氏生了皇长子,封婉仪。李氏生了大公主,封婉容。张氏生二公主,封美人。秦氏、郑氏姐妹、还有杨氏,都是贵人。
低位嫔妃大都是别人所赠,出身低微,且年纪都大了。谢氏皇后金印在手,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真正让她严阵以待的,是即将入宫的那几位。
皇朝更替,新旧交融。新贵和旧臣之间要和睦共处,打破藩篱最快的办法就是联姻。皇帝本人更要以身作则。
前朝郡主萧如月、司徒的孙女宋少薇、抚远大将军的女儿钟令仪、还有金紫光禄大夫的女儿崔琰,是礼部呈上来的第一批进宫名单。
皇帝把这件事交给她打理,她自然要让皇帝看到她的能力和胸襟。
赶紧草拟了一个章程,拿到垂拱殿给皇帝过目。皇帝看了一眼,告诉她:“英娘,萧氏、宋氏、崔氏的封号和住处安排得很好。不过钟氏,要封贵妃。”
皇帝当时的眼神让她心惊。
抚远大将军几代镇守西北,根深蒂固。皇后的娘家松阳谢氏虽说是文人之首,但只是桃李满天下。族人中出仕的人并不多。
钟氏背后是十几万西北军。这个贵妃头衔,不知道填不填得满钟氏的胃口。
尽管心里膈应,谢皇后还是迅速做出了调整。
“陛下,钟家小姐下月初就要到京城了。这是钟粹宫的陈设名录,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很忙。回来这两天除了每天看望太后,几乎很少进后宫。闻言头也没抬:“很好。”
“那臣妾就去安排了。”
皇后打算退下。
皇帝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她:“英娘。”
“还有一件事。”
谢皇后笑着回头:“陛下请吩咐。”
皇帝放下朱笔,迟疑了一下才说:“朕这次迎母后进京,得知四年前母后曾为朕许下一门亲事。”
皇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皇帝见状,温声道:“英娘不必担心。那俞氏只是个秀才之女,且并未过门。这次回去,舅父已经帮朕把亲事退了。只不过母后觉得俞氏无过却被退了亲,日后恐不好再嫁,心中不安。想让朕在后宫里给她留个位置。”
”这是自然。”谢皇后背后的冷汗未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由衷地说:“该当如此啊!”
皇帝道:“你看是封修仪还是充媛好?”
谢皇后心念电转,露出一个嗔怪的表情:“陛下!俞氏既是母后亲选,必定是贤良淑德的。不如就封为贤妃。俞氏有了好位份,母后自然就安心了!”
皇帝似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那就依皇后之见。”
迈出垂拱殿,谢皇后的笑容就冷了下来。
她快步走在宫道上。抬着肩舆的宫监、侍女都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过了一会儿,她的脚步慢下来。
回到自己的寝殿,她心平气和地跟田嬷嬷说了这件事。
田嬷嬷听完,夸奖她:“娘娘处理地很好。”
谢氏笑了笑。
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女彩云不解,问:“奴婢不明白。那俞氏的爹出身寒微,娘娘为何要给她这么高的位份?”
田嬷嬷看了一眼皇后,低声解释道:“陛下最了解太后。陛下既然觉得俞氏做修仪合适,那太后娘娘也会觉得她做修仪合适。俞氏不进宫,太后娘娘觉得亏欠。俞氏若入了宫又得了合适的位份,太后跟俞氏有交情,日后恐怕会处处偏着俞氏。但,倘若俞氏得了不该有的高位,太后娘娘还会觉得亏欠她照顾她吗?”
彩云这才反应过来,由衷地赞道:“原来如此,娘娘英明!”
皇后却没什么反应,她在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相貌只是清秀,不如二叔家的五妹妹漂亮。皇上一掌握住吴王的势力,谢家就开始谋划联姻的事。当年选她嫁过来,是因为觉得她有心计,沉得住气。出嫁前夕,祖母告诫她,勿被男女之间的情爱蒙蔽双眼。要做执棋的人,而非局中的棋子。
她让俞氏做贤妃,一来是卖太后一个人情,二来是想把她架起来跟钟令仪斗。
棋子已落,但她却没有丝毫成就感。
未进京城前,她和后宫的这些女人们都生活在南阳。丈夫虽少来后院,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歇在她这边。上面没有婆母,一切事情都由她全权做主。姬妾们丝毫不敢造次。她不是不知道,丈夫对她的尊重,缘于“谢”这个姓氏,缘于她是他的妻子。但这段时光让她产生了错觉,以为能这样过一辈子。
可惜,一辈子还早。
皇后预料得没错。次日一早,韩太后得知俞氏要封贤妃,确实很错愕。当听闻是皇后的意思,又很欣慰。夸她“有气度”、“不愧是谢家的女儿”。
谢皇后心里很受用,越发觉得这一步是走对了。
她不知道自己走后,韩太后关起门来,却开始教训儿子。
“皇后有自己的心思本无可厚非。你可是皇帝,怎么也跟着胡闹?素娘出身乡野,身后无人。做贤妃,你教她如何自处?”
皇帝的脸上看起来云淡风轻:“皇后的意思,也是想让母亲高兴。
这句话并没有说服韩太后:“但做主的是你。”
皇帝没有说话。
韩太后吐出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斜着眼问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皇帝面不改色:“确实只为让母亲高兴。”
“呵!”韩太后手搭在椅背上,挥了挥,说:“罢了!既已定下,就着人去宣旨吧!若赶得上你三叔他们进京,让他们把素娘一并捎上来。”
皇帝说:“三叔他们恐怕已经动身了。母后不放心的话,我让传旨太监多带几个人去。”
内侍张宝接了这项任务。
伪帝时大肆屠杀皇室,不少宫女太监因此殒命。新提拨上来的这一批年纪都不大。
张宝因办事勤勉,刚刚升了殿头,就被派了这么个差事:前往皇帝的老家安平下辖的金溪镇宣旨,顺便接人。
他不敢耽误功夫,即刻就带了三十个侍卫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