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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宋箐,我叫江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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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下雨的兴宁,在初春时下了一场暴雨。
云榭山上大片的树叶被雨水打落落在地上,一只鸟停留在一颗挺拔耸立的树上,窥见了枝叶深处的一抹红。
宋箐回到兴宁工作的第三年,第一次萌生去云榭寺的想法。
云榭寺在云榭山上,山高路陡,去寺里只有一条又绕又长的石阶路,因此劝退了许多人。
宋箐穿着白色卫衣和黑色阔腿牛仔裤,准备出门时,想起自己之前买的一件冲锋衣。
她在衣柜最底层找到了那件黑色冲锋衣,这件衣服她并不常穿,怕山上变冷多穿一件,以防万一。
宋箐的车最近送去保养,她便打车去了云榭山。
兴宁九月的天湿冷,可今天格外晴朗。石阶两旁的植物郁郁葱葱,将头顶的太阳遮去了大半,抬眼能看见几缕漏下来的阳光。
可能因为天气问题,宋箐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爬到山顶时,终于看清楚了云榭寺的全景——
朱红色的墙身与周边植物的颜色相融,像一幅静谧的美景。刚下过暴雨,四处湿漉漉的,为这里添了几分神秘。
宋箐刚踏进寺里就听到了深沉嘹亮的钟声,此刻刚过中午12点。
寺里有一条长廊,上面挂满同心锁,栏杆上系着许多红丝带,写满不同人的愿望与祝福。
宋箐走到记忆中的位置,想找找自己当年系的那条。高考完填报志愿时,她曾来求个心安。
并没有找到。也许是时间太久,被工作人员清理掉了。
她走到挂祈福牌的地方,这里人稍多一些。宋箐一眼就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正在挂祈福牌。
旁边算命的摊子吸引了她的注意。摊主是位白发老人,笑眯眯地问:“二十一签,小姑娘算不算?”
宋箐点头,犹豫了一会。
“算未来吧。”
宋箐抽出来一个第七十三签,上上签。
老人看了眼,“上上签,运气不差,未来也不差。这是今天最好的签了。”
“谢谢。”
在她将要离开之际,老人开口说道:“你的签我没办法和你说的太详细。一己之心,尽了人事,只问尽心。情意所到,缘分则到。”
宋箐半懂不懂,见老人不愿多讲,也没纠缠,只道:“谢谢道长。”
走出摊位没多久,不远处有个投硬币许愿的池子。
池子里有许多硬币,宋箐不信这些,可还是鬼使神差般走到兑换硬币的地方。
上班日庙寺里的人不多,宋箐走了过去,轻声道:“麻烦帮我兑两个硬币。”
她将钱扫了过去,手里拿到两个硬币,重量不重,轻轻一抛就入了池子。
硬币入水池发出一声轻微声响。
宋箐阖眸许愿,睁眼将第二枚硬币抛入水中,闭眼却想不出第二个愿望。
她活到现在,一生顺遂,成绩优越,一年下来小病都生不了几次。
实属是上天眷顾。
硬币入水已经过去许久,宋箐伫立许久,最终还是没许下什么愿望。
就但是给人集福了。
离开时余光瞥见一个高挑瘦削的人站在兑换处前。
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楚面容,只觉得背影莫名眼熟,有点像她算命时看到的那个男人。
没过多久,原先烈阳高照的天已经乌云密布。
暴雨猝不及防下了起来。
宋箐没带伞,躲进一条长廊里。廊下躲雨的人零散几个。
她看了眼时间,差15分五点。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停不了。
宋箐趁机回复医院同事那边发来的消息。
匿名:【这是这周排班,我最近休假了。】
Qing:【我知道了,谢谢。】
回完手机里的全部消息已经五点出头,她下山加到家都得花费两三小时,明天还得上班,宋箐一时之间感觉头有些疼。
她收起手机,才发现身旁不知不觉站着一个人。
身材高挑,带着口罩看不清楚面容,只能看清他那双眼。
那双眼睛极为昳丽,也格外清透。
宋箐正要移眼,就看到对方将手里那把纯黑色的伞递给了她,声音刻意压低,让人听不清楚原本的声线:“给你。”
宋箐一愣,连忙摇头拒绝,对方执意将伞给她,一时僵持不下。
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注视着那双眼。
见她再三拒绝,男生垂下眼睫,低声说道:“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怕你……”太晚到家不安全。
暴雨越下越大,雨声也越来越响,宋箐听不清楚后面的话语。
她下意识疑惑“啊”了一声。
男人重新说了一遍:“你要是觉得我是坏人,你可以自己撑着这把伞走。”
“我等雨停了在走。”
宋箐只觉得自己和他不认识,收了别人的伞怎么能行,连忙拒绝:“不用了。”
对方抿着唇不讲话了,可仍固执着将伞递给她。
宋箐心里有些无奈,但还是接过伞,撑开目测可以装下他们两个人,扭头看着他:“那一起走?”
男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两人并肩站在雨幕中时,宋箐才堪堪过他肩膀,只能勉强将伞往上举。
对方将伞拿了过去,两人一路走过寺里的建筑,在将离开时,深处传来的钟声夹杂着清脆的雨声一同落入两人的耳中。
宋箐回首望去,古色建筑被掩盖在朦胧雨中,看不清原本样貌。
她回头时却注意身旁男人此刻正偏头,目光柔软地盯着她。
她仔细一看,男人收回视线,垂头踢走她下一个台阶上的树枝。
宋箐的思绪絮乱,像一团打结的毛线,越想整理好就越乱。
心里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她想着自己往年以来是否见过这双眼,是否碰见过这个人。
等她回神时,她已经问出了口:“那个……我们是不是见过啊?”
男人的脚步微停,却怕宋箐淋到雨,又恢复正常。
宋箐等了一会,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模糊又不清楚地说:“应该吧。”
应该吧。
这个否定又不像否定的答案,令她一头雾水。
宋箐知晓他不想多说什么,转而又问了一个问题:“我叫宋箐,你叫什么,可以说吗?”
宋箐听到了一声笑,侧目看过去,那个人露出来的眼睛满是笑意。
他道:“等下次再见,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暴雨打落许多树叶,落到石阶上,宋箐听着耳旁“沙沙”的声音,原本直直下的雨已经倾斜着下,长裤的裤脚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些,她想将裤脚卷起来,再三犹豫还是没说。
“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她问。
对方停了下来,回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裤脚湿了。”
“卷一下吧,别回去感冒了。”
裤脚被打湿后黏在脚腕处,走路都带着一股不轻不重的阻力。
宋箐蹲下身小心翼翼将裤脚扭干,将其往上翻卷,卷到了小腿处。
黑色的伞倾斜,男人弯腰,为宋箐挡去斜落身后的雨。
伞面足够大,在如此情况下仍然可以完完全全遮住两个人。
在不知姓名,不知目的,她虽然呆,但对方细心又体贴的好意太过于明显了。
宋箐措不及防地抬眼,与男人视线相撞,里面装着的是真挚的、缱绻的眷恋。
她并未多想,站起来,说:“谢谢。”
对方答应了一声,两个人在厚厚的雨幕中并立而行。
下山路本就不好走,台阶被雨浇透后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宋箐卷完裤脚后不讲话,身旁的人也不讲话。
但她一开口,他就迅速接把话接上去。
不失风度且不过分寸。
像是一直站在令她舒服的、不近不远处的地方,默默关注却不打扰。
宋箐踩到山下水泥板时下意识松了口气,嘲笑自己是否因为入秋了容易多愁善感才胡思乱想起来。
暴雨来得快,结束得也快,此刻已经不下了。
路上全是湿哒哒的枯枝败叶,空气中带着一股潮闷气息。
宋箐看着远处朝这里开来的白色轿车,说:“今天谢谢你,我先走了,拜拜。”话落,就弯腰上车。
男人收回自己半抬指向不远处黑色的车,还没开口说要送对方回去,就被她当机立断无声拒绝了。
宋箐关上车门时听到对方的声音,听不清楚情绪,“注意安全。”
车开时,宋箐透过后视镜,看到了男人撑着伞,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很安静。
太远她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只感觉到对方很落寞。轿车一个转弯,宋箐看不见那人,收回了看向后视镜的视线。
江仄刚上车,雨就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他按开雨刮器,开车追了上去。
在距离宋箐家只剩一个红绿灯时,看到宋箐安全下车,他将车停在路边。
宋箐住的是一梯一户,一个楼层亮起了灯,黑色的轿车也朝远处行驶。
宋箐捧着杯子喝了口热水,这才感觉身上的冷意渐渐褪下,心里萦绕着熟悉感一直褪不下去。
思来想去想不到结果,宋箐放弃了思考。
只当是萍水相逢。
下次应该就见不到了,她微微握着水杯,又想起了那双充满湿意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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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仄的车子没开多久就收到了自己导师的电话,他接听按了免提,浑厚的声音传出来——
“江仄,你的退学申请是怎么回事?”
“你还差一年就研究生毕业,这个点上你要退学?”
导师的话语带着不解和怒气,江仄搭在方向盘的手微紧,面色平静,声音却温和地说:“老师,我明天去找你说明原因。”
他言语微停,自嘲笑了笑:“若是可以,我也不想。”
导师的怒气在江仄轻声安抚下熄灭,有些疲倦:“你那个专利就差一点就可以申请了,若是成功,你可以提前毕业的。”
江仄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用力,白皙皮肤下青筋凸起,他将车停在一段路边。
他仰头搭在靠背上,有些失神,声音微乎其微道:“是啊,就差一点……”
真的,就差那么一点。
导师听到江仄模模糊糊说着什么,刚想开口问,却听见话筒里传来他清冽的声音:“那个等我明天回去细谈。”
电话里无声,暴雨过后的夜幕更加深沉,今晚的天空无星,唯有一个被黑云半遮的月亮。
江仄郑重带着歉意开口道:“老师,对不起。”
江仄导师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江仄原本是轮不到他带的,他快要退休,可看到江仄后,于是他这一届单带江仄一人,带完就退休。
事实证明,江仄并没有辜负他的期许,他算得上天资聪颖的,年纪轻轻就即将获得一个医学专利,看到江仄突然要中途退学,自然是生气的。
电话过去后听到江仄的声音,老人疲倦地摘下眼镜,红木桌上是一个星期前江仄拿给他过审的资料。
那个时候江仄虽和平常一样,整个人带着不知原因的雀跃。
林教授当时看到江仄的神色,随口问了一句:“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江仄一笑,第一次回了林教授有关情感方面的问题:“有的。”
林教授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自己和江仄的相处方式亦师亦友,一时不乏多问几句:“她人怎么样?”
“她自然是极好的。”江仄带着轻笑说。
“我喜欢她时正是和现在一样,是个雨天。”
彼时正值九月初秋,下着一场秋雨,也不知道江仄说的是哪一场。
林教授被江仄的道歉声唤回了神,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准备问清楚原因。
他不想一个卓尔不群的青年淹没在茫茫人海中,不见踪迹。
耳旁传来的是“嘟嘟”的挂断声,江仄将手机倒扣,颓废地靠在驾驶座上。
今天的暴雨和相遇,骤然让他想起十一年前的那场雨。
是他一生幸运却充满戏剧性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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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医生,早上好。”
“早上好。”
宋箐不断和路过的人微笑打招呼,很快走到了自己的科室。
她是三年前突然空降进来的,并不是从实习医生做起,而是直接当了医师。
刚开始确实有人不服,医院流传了一阵宋箐不简单,关系户的谣言。宋箐并不在意这些,谣言被宋箐优秀的履历和能力打散了。
宋箐带着几名实习医生查房,步履匆匆,查完房后随即坐诊,这样的日子她早已经习惯。
这天,宋箐身着白大褂坐在自己的诊室里叫着今天第一个病人。
电子叫号没多久,她听到了推门声,低眼看着面前的病历,抬手指着身边的凳子:“坐。”
对方无声无息坐下去,片刻后宋箐抬眼看着面前身体清瘦的人:“江仄,是吗?”
江仄点了点头:“你好,宋箐。”似乎觉得自己直呼别人齐名不太好,于是补充了一句,“宋医生”。
宋箐乍一听到自己名字愣了两下,平常并没有患者喊自己名字,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您好。”
江仄将一直捏在手里的CT报告递给宋箐。
宋箐仔细看着检查结果,沉默了几秒,了然道:“知道自己这个病吗?”
“嗯,知道。”江仄的语气轻快,似不知道自己病有多严重。
宋箐细眉微蹙,严肃问:“你上一个医生有告诉你的病情吗?”
“告诉了。”
“你这个情况有些严重,建议你和家人讨论一下是否办理住院。”
江仄没有问自己病情如何,只是很平淡说:“好。”
“能不能晚几天?”
宋箐盯着那份白纸黑字的分析,雨后的湿气顺着窗户的缝隙传来,总让人不适。
“你这种情况,尽快入院治疗是最好的。”
“我知道了,谢谢。”
宋箐几经张口,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他开了一个单,让他去拿药。
她看着江仄单薄的背影,在他将要出门那刻,移开了眼,又想到下山时看到的那双眼,鬼使神差般开口道:“有事可以找我。”毕竟她以后可能是她的主治医师。
江仄闷闷笑了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宋医生,我叫江仄。”
宋箐:“我知道。”
江仄回头朝着她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等他离去后,宋箐莫名感觉到科室里很闷,潮湿感很重,她起身将窗户推开,刚想要叫下一个号时,一阵风吹开了她压在底下的病历。
江仄,男,26岁,胰腺癌中期。
宋箐将病历压好,不一会一阵凉意袭来,侧目望去,原来是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兴宁今年的初春似乎格外多雨,宋箐将窗户关上,将风雨声一同隔绝于外。
上了一天班,宋箐一脸倦态,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了眼电脑的时间,已经到她下班的点了,今天也没有她该轮的班。
她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关掉电脑,脱下自己的白大褂,拿起自己的外套出了医院。
雨已经停了,路上湿漉漉的,全是被打落下来的叶子,宋箐走到医院附近的花店里,准备照例挑了几束花准备带回家。
花店并不大,一个几十平的小铺子,基本上被鲜花围绕着,花店的老板娘四十多岁,一个人经营着花店。
宋箐常来,两个人自此相熟,老板娘修剪着里面的花,道:“宋医生,下班了?”
宋箐点头:“今天有芍药吗?”
她前几天来买芍药时已经没卖了,最近的天气也不适合卖芍药了,老板娘就没拿货。
老板娘听到宋箐的话,放下手里的剪刀,从后面拿了两包还没醒的芍药出来,说:“有的,专门给你拿了一些。”
说罢,将手里这些放在旁边,又从一大堆花束中拿了一捧出来,道:“这些是已经盛开了的,这捧就当我送你的了。”
层层绽放的白芍药拥簇在一起,中间夹杂着一些未开的茉莉花骨朵。
宋箐看到后弯着眸,将花接过去笑着说:“谢谢。”
老板娘将两捆未醒的芍药打包好,道:“不用谢,你平时也经常过来帮我修花包花的,我还是得谢谢宋医生你。”
“兴趣爱好,得亏你不嫌弃我包的花丑。”
“不丑的,宋医生你包的花被很多人夸过漂亮。”
“需要我帮忙吗?”
老板娘指着自己修剪好还未来得及包装的花:“宋医生可以把那些花包扎好。”
宋箐走到花桌前,将刚刚修剪好的花包进雪梨纸,不一会,一朵漂亮的小花束就包好了。
老板娘拿起剪刀,像是唠家常一样:“宋医生,你都不小了,你家里没有人催你找男朋友吗?”
宋箐:“家里人让我顺其自然。”
她25岁时,父母确实催过她,她问:“我一定要找一个男生才能度过下半辈子吗?”
父母看着宋箐态度坚决,没有过多劝说,而是心平气和道:“不一定,只是将来我们走了,你该怎么办?”
宋箐从小荣誉不断,不沉迷夸奖,不肯将自己内心想法言说,听他人劝,有时候却意外钻牛角尖,大多数给她的评价是待人随和、情绪平静。
唯有在父母前面才肯吐露两分。
因为她情绪太稳定了,父母怕她无数次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情绪崩溃。
想到此,宋箐包花的手一顿,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
“我不想找个毫无感情的,将就度过我的一生。”
至此,四年过去,父母就再也没催过她。
老板娘点了点头,道:“顺其自然是好的,总比将就好。”
宋箐听到老板娘的话,语气带着玩笑:“说不定有人拿着一束包着雪山玫瑰、向日葵和芍药的花和我表白,我就答应了。”
老板娘:“哪有人这样配花的,怪得很。”
这个玩笑两人并没有当真,又聊了些其他的东西。
聊着聊着,宋箐想起高一时学诗认识的一个词——寒蝉凄切。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学到这里时,绿荫道两旁的樟树叶子基本落完,颇有几分凄冷的氛围。
她每天一个人重复走在那条路上,终究会被影响几分。刚开始时她还想,她在这荒芜中等待一个人。
可惜她从秋走到夏,从高一走到高三,还是一个人。
时境过迁,当初那个天真浪漫的女孩,到底不在幻想。
她又想到了云榭山的那双眼,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说不出来,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烦躁。
两人说笑一阵,宋箐包好最后一束花,时间已近八点。她拿起自己买的花,准备离开。推开玻璃门时,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她没留意身后,与人撞了个满怀。
怀里的花束散落一地。
宋箐暗恼自己的大意,连忙蹲下身捡花。
“抱歉。”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宋箐连忙蹲下身去捡,那人也蹲下来,帮她将散落的花枝一一拾起。他的手很瘦,指节分明,苍白得几乎能看到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他将捡起的花递给她,宋箐抬头,撞进那双记忆犹新的眼睛里。
“江仄?”她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没回去?”他不是应该去拿药回家休息吗?
“来买点花。”江仄对着她笑了笑,顿了顿,补充道,“芍药花。”
“你也喜欢芍药花?”
“嗯。”
“最近不卖芍药了。”宋箐好心提醒他,“老板娘说天气不对,不好卖。”
“是吗?”他目光落在宋箐刚刚包扎好,放在一旁待售的那束花上,“那我要这捧花。”
宋箐:“……”
老板娘利落地扫码收款,不大的店里响着微信支付成功的声音。宋箐捆好自己散落的花,环视花店一圈也没有看见江仄的身影。
“我先走了。”宋箐对花店老板娘告别,推开玻璃门。
风铃再次清脆作响。
江仄站在花店门口,怀里抱着那捧花,挂着的风铃被风吹的作响。
在风铃声中,他回了头。
宋箐站在花店台阶上和他对视,静谧无言。
视线相撞,空气里有片刻的凝滞。只有风铃还在不知疲倦地轻响。
他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涌,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挣扎,最终沉淀为一种孤注一掷的温柔。
江仄弯了弯眼,开口,声音被晚风吹得有些轻,却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宋医生。”
“我可以喊你宋箐吗?”
宋箐:“可以。”
她站在花店门口的台阶上,因此需要微微垂眼看他。这个角度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他过于瘦削的身形和缺乏血色的脸颊,医生的本能盖过了其他情绪。
初春,虽不热也不冷,江仄穿着单薄,她不禁皱眉道:“为什么穿这么少?你的身体不能着凉。”
一阵风吹过,江仄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压抑住,低声咳嗽起来,肩膀轻颤,似要坠落,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玉。
他的嗓音被风扯得模糊:“我不冷的。”
宋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走下台阶,将自己宽大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可你那样子会感冒。”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你现在免疫力很低,一次感冒都可能引发并发症。”
宋箐买外套喜欢买大点的,此刻就有了一个好处,能让江仄披着。她穿起来能到大腿根的外套,也才到江仄尾椎骨那里。
这个举动,完完全全就是把江仄当成了一个病人。
医生适当照顾病患,应该的。
想到这里,江仄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下意识捏紧手里的衣服,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像是抓住了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
他低下头,鼻尖萦绕着外套上清浅的消毒水味,和她身上的一样。
片刻后,他松开手,像是接受了这份纯粹出于医者善意的关怀,低低地说:“宋箐,谢谢你。”
“下次我会多穿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