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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宋箐,谢谢你 ...

  •   宋箐虽说是晚点来看他,但一忙起来,回神想起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推门进去时她看到身穿病服的青年,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春雨初停的天。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风带着冷意和湿意,令她不禁皱了皱眉:“你现在应该要少吹风,若是引起发烧就不好了。”

      江仄闻声缓缓回过头。几日不见,他似乎又清减了些,病号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但眼神却比上次见面时清明了许多,少了些硬气,多了些平静。

      “宋医生。”他低声打了个招呼,顺从地关上了窗户,将那股湿冷的春寒隔绝在外。

      “感觉怎么样?”宋箐走到他身边,习惯性地观察着他的气色,目光扫过他手背上新增的针孔和略显青白的皮肤。

      也不知道该说眼前的少年幸运还是不幸运。

      幸运的是少了大部分人得胰腺癌的黄恒,不幸运的是病情恶化的比常人还快。

      真的不知道年轻在某些病上是否为好处。

      “还好。”江仄走回病床边坐下,语气平淡,“比前几天好多了。”

      这回答在宋箐意料之中。

      她拿起床尾挂着的病历夹翻看,问:“住院这几天来,怎么没看见你的家人?”

      “我没家人。”江仄平静地说,“父母早逝。”

      宋箐翻动病历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床边的青年,身形单薄,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抱歉。”宋箐合上病历夹,声音放缓了些。

      “没关系。”江仄摇了摇头,“很久以前的事了。”

      江仄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得同样的病逝去,父亲把他扶养到高一,留下一笔钱,终于撑不住的自杀了。

      也是从那时起,他才知道,自己父亲原来患有抑郁症。

      葬礼是他一个人亲手操办的,那天的天气很晴,也让江仄清楚的意识到。

      他余生将是孤身在世间。

      那笔钱,只能撑到江仄读完高中,后续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自己兼职解决的。

      那个时候一穷二白,书都差点读不起,空有一腔感情,他哪里敢去宋箐面前。

      后面研究生终于好了些,也在他要做足准备、还有一年毕业,毕业后他就去找宋箐。

      现在毕业都不用就来到宋箐面前了。

      也是,他这样的一个人。

      注定是孤独的。

      他也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独自承受,习惯了在人生的所有艰难时刻都只有自己。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残留的雨滴从屋檐滑落的细微声响。

      他极淡地笑了一下,补充道:“都过去了。”

      宋箐看着他脸上那抹轻描淡写的笑意,心里却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

      她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何对住院如此抗拒。

      或许是对再次独自面对这一切、被困在这四面白墙之间的恐惧。

      她沉默了片刻,将病历夹轻轻放回原处,走到床边。

      “江仄,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现在在医院。这里有医生,有护士,有我和其他医护人员,我们都会帮你。有任何需要,或者任何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不要自己硬扛,好吗?”

      江仄终于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他的眼神很深,像一潭望不见底的静水,水底却仿佛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良久,他垂头低声应道:“……好。”

      “治疗上的事情,我们会尽力。”宋箐继续道,声音沉稳,试图传递一些信心,“你还年轻,身体的基础条件比许多患者要好,这是优势。积极配合治疗,一切都有希望。”

      “……我知道。”他最终这样回道。

      宋箐没有再多说什么,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干练:“你先休息,注意保暖,千万别再着凉。”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又说了一句,像是偶然想起,又像是深思熟虑:“如果想找人说话,我平时如果不太忙……也可以。”

      说完,她便推门离开了。

      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声响。

      江仄独自坐在床边,良久,缓缓抬起手,看着手背上清晰的血管和留置针的胶布。

      窗外,被雨水洗过的天空透出一种干净的蓝色。

      他慢慢躺回床上,拉高被子,侧过头,望着那方小小的天空,眼神空茫。

      独自一人面对疾病和死亡,江仄,你不是早已经习惯了吗?

      为什么还会觉得孤独呢?

      只是偶尔,像刚在那样的瞬间,那份来自他人的关切短暂降临又离开时,他才会格外清晰地窥见这份孤独的轮廓。

      原来,他是能感受到孤独的。

      只是,不思量,自难忘。

      困倦袭来。

      江仄缓缓闭上眼,呼吸很轻,睡着了。

      -

      江仄凌晨三点时,发起了高烧。

      宋箐被手机铃声吵醒,接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打断。

      手机里的声音焦灼:“宋医生,江仄他发烧了。”

      她瞬间清醒,问道:“为什么会发烧?”

      宋箐用冷水洗了把脸,穿了一个麻织棕色大衣就赶去医院。

      她走到江仄病房前还带着一身寒意,护士面露愧意。

      “不必带有愧意,他的病情是我嘱咐你的。”

      宋箐的声音冷静而平稳,没有丝毫埋怨。她推开病房门,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男人。

      江仄眉头紧锁,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浅,在昏睡中也显得极不安稳。

      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显示着他的体温确实居高不下。

      宋箐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她立刻检查了他的输液管路和留置针,确认无误后,又快速翻阅了护士递过来的夜间记录。

      “用了退烧药了吗?”她头也不抬地问。

      “用了,一个小时前,效果不明显。”护士连忙回答,“刚给他打上吊水。”

      宋箐点点头,这种情况在免疫力低下的患者中并不少见,尤其是江仄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她从卫生间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和盆温水,对护士说:“回你的岗位上吧,这里我来看着。”

      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退出了病房,小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宋箐浸湿毛巾,拧得半干,然后小心翼翼地敷在江仄滚烫的额头上,试图用物理方式帮助他降温。

      昏睡中的江仄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偶尔会溢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宋箐俯下身,试图听清。

      “……冷……”

      他蜷缩起来,牙齿微微打颤。

      宋箐立刻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备用的薄被,仔细地盖在他身上,将被角掖紧。然而他似乎依旧觉得冷,身体在被子下微微发抖。

      高烧带来的寒意,往往来自体内,外在的温度难以驱散。

      宋箐看着他脆弱无助的模样,沉默了片刻。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发烧,母亲总会抱着她,用体温温暖她。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是医生,需要的是专业和界限。

      但此刻,四周无人,深夜的病房,只有他们两人。

      这些距离,在江仄痛苦的喘息声和止不住颤的身体模糊了些。

      她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手臂。

      “没事的,”宋箐的声音很低,在寂静的病房里却异常清晰,“烧很快就会退的,坚持一下。”

      也许是药物开始起效,也许是这安抚起了作用,江仄颤抖的幅度渐渐小了下去,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变得平稳了些。

      他无意识地向着热源的方向侧了侧身,额头几乎要碰到宋箐放在床边的手。

      宋箐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没有移开,一直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终于,在天边隐约泛起一丝灰白时,江仄的体温降到了安全范围。他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紧皱的眉头也彻底松开了,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六点了。

      宋箐站起身,将水盆和毛巾收拾好,替江仄盖好被子,合上了门。

      护士看着宋箐略带疲惫的面容,说:“宋医生,怎么对这个病人那么上心?”

      宋箐被这问题问的一愣,随口说:“大概是对于病人的关心吧。”

      “他对于我来说……”她话语一顿,“总有一种熟悉感。”

      护士笑着接话:“可能是,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呢。”

      “可能吧。”

      她该走了,早班交接快要开始,她简单休息一会,就要去准备工作。

      “我去休息一会。”

      宋箐走去自己的办公室,长睫遮住她眼眸情绪,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对于江仄特别的关心是什么。

      这份特别的关心,并不是出自于爱与喜欢。

      -

      病房内,江仄在退烧后的虚脱中沉沉睡去。混乱的梦境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冰冷刺骨的雨,或是无人回应的旷野。

      梦里,似乎有一双稳定而温暖的手,替他拭去额角的汗,有种奇异的安宁。

      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向着那气息来源的方向微微偏过头,像是迷途的航船,终于感知到了遥远却真实的灯塔微光。

      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他在这片海洋里,获得片刻喘息。

      天,快亮了。

      江仄醒来时,头晕沉沉的,喉咙干得发疼,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刺痛,身上还残留退烧后的酸软无力。

      他并不太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有人来过吗?

      现在看来,他是发高烧了。

      护士正好推门进来查房,记录着他的体温和生命体征。

      “你醒了?”护士见他睁着眼,松了口气,“昨晚查房看见你发烧,吓死了我了。现在温度降下来,感觉怎么样?”

      江仄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勉强发出一点气音:“水……”

      温水润过喉咙,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疼痛,他缓了口气,才低声问:“昨晚……谢谢。”

      护士一边调整着输液速度,一边随口道:“不用谢我,以后要是不舒服,记得按呼叫铃,别硬扛着,昨晚要不是……”

      原来昨晚是这位护士一直在照顾他。

      他心底那点错觉,大概只是高烧产生的混乱梦境。

      “别告诉宋箐。”江仄打断护士的话。

      护士的话语一停,面露难色,“可是昨晚……”

      “不要告诉宋箐。”江仄再次开口,这次带着几分请求,“真的,不要告诉宋箐。”

      “我不想,再麻烦她了。”

      护士看着他苍白却倔强的脸,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但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有任何不舒服立刻按铃,不能再硬撑了。”

      “我知道了。”

      护士记录完数据,又叮嘱了几句,才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江仄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象。

      大概是错觉吧。他想。

      昨夜梦中那短暂却真实的温暖,大概也只是高烧产生的幻觉。

      他这样的人,不该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奢望。

      怎么去奢望额外的温暖?

      那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梦罢了。

      -

      宋箐没有再去江仄的病房查房。

      并非刻意回避,只是她手头恰好接手了几个情况更紧急的新病人,门诊、手术、会诊排得满满当当,毫无片刻喘息。

      偶尔在走廊尽头瞥见那个熟悉的瘦削身影被去做检查,或是是路过他紧闭的病房门时,她的脚步会微不可察地顿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她是医生,她的关切需要平均地分给所有需要她的病人。对江仄那点超乎寻常的在意,被她归类为职业性的担忧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这天下班比预想中早了一些,傍晚时分,太阳还未下山,连续工作了近十个小时,宋箐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她揉了揉眉心,走向电梯,准备回家。

      电梯下行,却在某一层停住,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正是穿着病号服的江仄,他手里拿着个保温杯,似乎是刚去打水。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江仄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像是要给她让出空间,声音有些低哑:“宋医生。”

      宋箐看着他比前几天似乎更清瘦了些的脸颊,点了点头:“去做检查了?”

      她这几天,除了看过他必要的化验单和诊疗方案,就没见过他。

      不是她刻意避着不见,好像是——

      他在避着她一样。

      “嗯,刚做完。”江仄走进电梯,站在角落,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电梯狭小的空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宋箐的目光落在电梯银色金属壁上模糊的倒影上,这里能看到他微微低垂着头,侧脸线条清晰却脆弱。

      “最近感觉怎么样?”她开口,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放缓。

      “还好。”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比之前好一些了。”

      典型的病人式回答,报喜不报忧。宋箐没再追问,医生的直觉告诉她,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报告上的结果,一点都不好。

      “那就好。”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宋箐迈步出去,江仄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也出了电梯。

      医院大厅人来人往。

      “你不回病房吗?”宋箐问。

      病房在四楼。

      “透透气。”江仄轻声说,目光掠过大厅门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院落,“就一会儿。”

      宋箐看着他被宽大病号服衬得愈发单薄的身影,那句“早点回去”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点了点头:“别太久,傍晚风凉。”

      “我知道。”江仄应着,却没有立刻走向门口,反而像是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宋医生……刚下班?”

      “嗯。”宋箐简短地回应,并不打算多谈自己的工作。她的视线扫过他握着保温杯的手,指节分明,苍白得几乎能看见皮下的血管。“按时吃药,注意休息。”

      她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医生和病人在医院外的偶遇,本该就此结束。

      “宋医生。”江仄却忽然又叫住了她。

      宋箐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他似乎有些局促,手指不断摩挲着保温杯的杯壁:“上次……谢谢你。”

      宋箐微微一怔,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次,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回答:“我是医生,应该的。”

      江仄摇了摇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复了一遍:“还是谢谢你。”

      “江仄,”她的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劝慰的平和,“在这里,接受治疗,配合医生,就是你现阶段最重要的事。不用觉得麻烦谁,这是我的工作。”

      江仄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片刻后,他极轻地弯了一下嘴角,那笑容很淡,转瞬即逝,却莫名让人心里发涩。

      “好。”他低声应道,像是接受了她的说辞,又像只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宋箐看着他,最终只是说:“我走了。你记得早点回病房。”

      “再见,宋医生。”

      几天后,最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不容乐观。肿瘤标志物持续升高,影像显示病灶有扩散迹象,保守治疗的效果微乎其微。

      主任办公室里,几位专家看着江仄的片子,气氛凝重。

      “太年轻了,发展又这么快……”一位老教授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保守治疗效果不好,再拖下去,恐怕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

      尽管手术风险巨大,但几乎是眼下唯一能争取长期生存机会的方式。

      “宋医生,你跟他沟通比较多,你的意见呢?”主任看向宋箐。

      宋箐的目光落在那些冰冷的影像和数据上,眼前却闪过江仄苍白却倔强的脸,沉默良久。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冷静:“我认为,应该把手术提给他,我们需要知道他自己的意愿。”

      “他那个身体,能扛得住这么大的手术吗?”有人质疑。

      “扛不住,这事还有概率,但不扛,结局是注定的。”宋箐的语气没有波澜,只是陈述事实,“至少,该让他自己选择。”

      会议最终决定,由宋箐去和江仄谈。

      宋箐拿着那份厚厚的手术同意书和风险告知书,走向江仄的病房时,脚步比平时慢了几分。

      作为医生,她深知每一台手术背后的不确定性,尤其是对于江仄这样基础情况复杂的病人。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江仄的身体,大部分建议下都是不能做手术的。

      她敲了敲门。

      “请进。”

      江仄正靠在床头看书,窗外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显得安静而单薄。见是她,他合上书,坐直了些。

      “宋医生。”

      “感觉怎么样?”宋箐走到床边,例行公事地问。

      “老样子。”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件夹上,“是有新的检查结果了吗?”

      宋箐没有迂回,直接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他:“你的情况,专家组讨论过了。这是评估结果和建议。”

      逐项解释手术方案、潜在风险、各种情况……她的语速平稳,用词精准,确保他能够理解。

      江仄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和骇人的风险描述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别人的病情。

      直到宋箐全部说完,病房里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江仄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开,缓缓抬起,望向宋箐,目光平静。

      “所以,建议手术?”

      “是。”宋箐迎上他的目光,“这是目前看来,可能改变病程的唯一机会,但是,风险非常大,你的身体状况并不太适合手术……”

      “成功率,不高。”

      她尽可能客观地陈述利弊,不掩饰任何残酷的可能性。

      江仄低下头,看着那份同意书末尾的签名处,空白一片,随后,他抬起头,轻轻开口,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

      “宋医生,这个协议,能不能由你来签?”

      宋箐彻底怔住了。

      江仄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玩笑,没有试探,只有郑重和信任,那是一种近乎绝望般的颜色。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她下意识地反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我说,”江仄重复了一遍,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手术同意书,能不能……请你来帮我签?”

      “江仄,”宋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解释,“这不符合规定。手术同意必须由患者本人或其直系亲属签署。”

      她轻声诉说着真相。

      “对于这个,我没有资格的。”

      “我没有亲属。”江仄打断她,“你知道的。”

      “那也必须是本人签署。”宋箐坚持道,“这是你的生命,你的决定,需要你自己来做。”

      江仄沉默地看着她,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像一个无奈又苍白的笑。

      “抱歉,我不知道有这种规定。”

      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宋箐看着他,眼前的男生很瘦,瘦到几乎撑不起那身蓝白格病服。

      她是一名医生,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深知生命的脆弱和医学的局限。她无法承诺任何事,更无法代替他承担这份决定生死的重量。

      他的眼神深处,却又有什么东西固执地亮着,那是一种近乎本能、对生命怀有着微弱的渴望,只是被巨大的无助和孤独掩盖了。

      他是想活的。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宋箐脑海。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目光扫过那份冰冷的协议,最终落回江仄苍白的脸上。

      良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沉静和力量:

      “江仄,你还年轻,你要不服输。”

      江仄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笑了,那个笑容带着鲜活的生命力,是宋箐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到。

      然后,在宋箐的注视下,他在手术同意书家属签字栏那一栏,旁边空白处,一笔一划,极其缓慢却异常清晰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仄。

      写完最后一笔,他抬起头,看向宋箐,眼眶微微泛红,扯出一个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谢谢。”他说。

      “宋箐,我认识你。”

      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

      “我曾在隆冬,发现你的身上有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在很早以前,他就发现了,早在喜欢她的第一年。

      宋箐笑了笑:“那我将这个夏天送给你。”

      “会好起来的。”

      江仄扭头看向窗外,她身上的夏天永不过时,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春天,他短暂拥有了一份燥热温暖的夏。

      谢谢。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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