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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就让龚某成为小云哥哥的家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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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常胜的手边放着一只青瓷盖碗，里面是刚沏好的云雾茶，茶汤清亮，氤氲着热气。
他看了一会儿东方纤云，见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周遭，连手边的茶杯空了也未曾察觉，便无声地起身。他拿起案头另一只同样质地的青瓷杯，走到角落的红泥小火炉旁。
炉上坐着一把古朴的提梁铁壶，壶嘴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
他提起铁壶，滚烫的水流注入杯中，发出清越的声响，随即投入一小撮嫩绿的茶叶。茶叶在沸水中舒展、沉浮，茶香很快便弥散开来，清冽而鲜爽，带着雨后山林的空灵气息。
他端着这杯新沏的茶，步履无声地走到窗边矮榻旁，轻轻地将茶杯放在东方纤云手边的小几上。
温热的杯壁触碰到东方纤云搁在小几上的手背，他这才猛地从阵法推演的深海中惊醒，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到。
他抬起头，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被打断思路的茫然和些许被打扰的不悦，待看清是龚常胜和他放下的茶杯时，那点不悦迅速化为了习惯性的、试图拉开距离的推拒。
“胜儿，我自己来就行，你忙你的。”他摆摆手，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轻松，试图将对方推回他自己的角落，“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你动手。”他说着，就想伸手去够那只离自己更远的、已经空了的茶杯，仿佛只要用了那只杯子，就能证明自己的“独立”一般。
龚常胜却先一步伸手，极其自然地将那只空杯挪开，远离了东方纤云的手。他的动作流畅而不容置疑，同时将新沏的那杯茶又往东方纤云面前推近了一寸。
碧绿的茶汤在素白的瓷杯中微微荡漾，映着窗外的天光，色泽诱人。
“新沏的云雾，火候正好。”龚常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东方纤云那点微不足道的抗拒，“小云哥哥方才太过专注，连水凉了都未觉。喝这个，暖胃，提神。”他的目光落在东方纤云摊开的阵法图录上，并未表现出任何探究，只是温和地补充道，“龚某也正好起身走动片刻，醒醒神。”
话说到这个份上，又打着“醒神”的旗号，东方纤云再推拒就显得不识好歹且刻意了。
他噎了一下，看着面前那杯散发着诱人清香的茶，再看看龚常胜平静温和、却隐隐透着坚持的脸，只得讪讪地收回手。（啧，又被堵回来了……）他无奈地端起那杯新茶，温热的瓷壁熨帖着手心，驱散了一丝因久坐而生的凉意。茶汤入口，温润鲜爽，恰到好处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确实让人精神一振。
“嗯…好茶。”他含糊地赞了一句，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目光又飞快地落回面前的阵法图录上，试图重新投入进去，掩饰那一丝被照顾的不自在。
龚常胜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顺势在矮榻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并未紧挨着东方纤云，而是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他随手拿起自己带来的那本厚厚典籍——东方纤云瞥见书封上似乎是《百草图谱》几个古篆字——翻看起来。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微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
然而，东方纤云很快发现，想要再次沉浸于阵法的玄妙世界，变得困难起来。
一种无形的存在感弥漫在身侧。龚常胜虽然安静地看书，并未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也并未投来实质性的目光，但东方纤云就是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的每一次呼吸，他翻动书页时指尖与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甚至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兰草混合着药草的气息，都像一道道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过来，干扰着他集中精神。
他强迫自己盯着图录上的线条，可那些线条却仿佛在眼前晃动、扭曲。（该死……）他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敲了敲小几边缘。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捏着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
那糕点做成了憨态可掬的兔子形状，雪白的身子，用红豆沙点缀出眼睛和嘴巴，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厨房新做的豆沙馅兔子包，刚蒸好，还温着。”龚常胜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温和，带着点诱哄的味道，“小云哥哥推演辛苦，垫一垫吧。”那兔子包被稳稳地放在东方纤云摊开的书页边缘，小巧可爱，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东方纤云看着那只“兔子”，再看看龚常胜平静无波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人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在哄吗？！）他内心咆哮，脸上却只能抽搐一下嘴角，干巴巴地说：“……谢谢，我不饿。”
“哦？”龚常胜微微挑眉，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东方纤云手边那杯已经下去小半的茶，“方才饮茶时，小云哥哥的肚子似乎响了一声。”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东方纤云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你听错了！”他矢口否认，声音都拔高了一度，带着明显的窘迫。
然而，像是为了印证龚常胜的话，又或许是那兔子包的甜香太过勾人，他的腹中竟真的不合时宜地、清晰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噜”声。
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东方纤云的脸彻底红透了，连耳朵尖都烧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那本阵法图录里，握着书卷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龚常胜看着他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只无辜的兔子包，然后重新拿起自己的《百草图谱》，仿佛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
东方纤云僵在那里，进退维谷。腹中的饥饿感被那声“咕噜”彻底唤醒，正不依不饶地提醒着他。而那只豆沙兔子包，正散发着温暖甜蜜的诱惑，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拒绝？刚才的窘态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立场。接受？又像是在向对方的“圈套”低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龚常胜翻动书页的声音规律而沉稳，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最终，饥饿和那兔子包可爱的造型战胜了别扭。东方纤云飞快地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那只兔子包，迅速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软糯的外皮，香甜细腻的红豆沙馅瞬间在口中化开。他鼓着腮帮子，用力地咀嚼着，眼神飘忽地望向窗外，仿佛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天空中一朵奇形怪状的云彩，就是不肯看身旁的人一眼。
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那带着点泄愤意味的咀嚼动作，将他此刻的心情暴露无遗。
龚常胜用余光瞥着他这副气鼓鼓又不得不屈服的别扭模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几乎要溢出的温柔和满足，指尖翻过一页《百草图谱》，目光落在其中一株描绘着宁神安眠功效的药草插图上，若有所思。
暮色四合，天际最后一线霞光被深沉的靛蓝吞噬，几颗疏星悄然点缀上来。
小院的厨房里却亮起了暖融融的光。一盏简易的油灯搁在窗台上，灯焰跳跃着，将两个忙碌的身影投映在糊着白纸的墙壁上，晃晃悠悠，纠缠又分开。
龚常胜挽着素色的袖口，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站在灶台前，动作娴熟地处理着一条刚洗净的鱼。锋利的刀刃贴着鱼骨游走，发出细碎而富有节奏的沙沙声，鱼肉被片成均匀透亮的薄片，整齐地码放在一旁的白瓷盘中。
他的神情专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仿佛在进行一场优雅的仪式。
东方纤云则被“分配”到了灶膛前。他有些笨拙地蹲在矮凳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火钳，对着灶膛口，眉头紧锁，如临大敌。（这玩意儿……比结丹期的法阵还难搞！）他看着灶膛里那堆半明半暗、偶尔才懒洋洋冒出一缕青烟的柴火，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明明刚才龚常胜示范时，只是随手拨弄了几下，那火苗就听话地窜了起来，烧得旺旺的。怎么轮到他，就变成了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学着龚常胜的样子，用火钳小心翼翼地去拨弄那些木柴，试图让空气流通。
然而，他拨弄的力道和角度显然不对，不仅没让火旺起来，反而将一块原本架得好好的木炭捅塌了，噗地一声，扬起一小片灰白色的烟灰，正好扑了他一脸。
“咳！咳咳咳……”东方纤云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手忙脚乱地丢开火钳，狼狈地用手背去擦脸，结果手上沾着的炭灰又抹到了脸上，瞬间成了只花脸猫。
“小云哥哥？”龚常胜闻声回头，看到东方纤云那副灰头土脸、咳得直不起腰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底迅速漾开毫不掩饰的笑意。他放下手中的刀，快步走过来，在东方纤云面前蹲下。
“莫急，我来看看。”龚常胜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却并无半分嘲弄。他伸出手，并未直接去碰东方纤云的脸，而是先递过去一块干净微湿的布巾，“先擦擦。”
东方纤云有些气闷地接过布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没好气地嘟囔：“这破火……成精了！专跟我作对！”他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炭灰被布巾擦过，非但没干净，反而晕染得更开了些，配上他气鼓鼓的表情，显得格外滑稽。
龚常胜看着他这副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像落满了细碎的星光。他强忍着没笑出声，伸手接过东方纤云手中的火钳：“灶膛火候讲究‘空’与‘通’，柴薪架空些，留出空隙让风气流通，自然就旺了。”他一边温声解释着，一边探身向灶膛口。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东方纤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身体后倾，想要拉开距离。厨房空间本就狭小，灶膛前更是逼仄。他这一退，后脑勺眼看就要撞上后面堆着干柴的粗糙墙壁！
“当心！”龚常胜眼疾手快，空着的左手闪电般伸出，稳稳地垫在了东方纤云的后脑勺与墙壁之间。东方纤云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龚常胜的手掌上，发出一声闷响。
预想中的坚硬撞击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有力的手掌和掌心温热的触感。东方纤云惊魂未定地抬眼，正对上龚常胜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和一丝无奈的眼眸。
“没事吧？”龚常胜问，手掌依旧护在他的脑后，没有立刻收回。
“没…没事。”东方纤云有些窘迫地摇头，下意识地想避开对方的视线和那只护着自己的手。他动了动身体，示意对方可以松开了。
龚常胜这才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不经意地轻轻拂过东方纤云后脑勺的发丝。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而专注地对付起灶膛里的火。火钳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灵巧地拨弄几下，将柴薪重新架好，又轻轻吹了几口气。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堆半死不活的炭火像是听到了召唤，噗地一声轻响，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舔舐上来，很快便燃起一片温暖明亮的光，将灶膛口映得通红，也驱散了角落的昏暗和方才的尴尬。
“好了。”龚常胜直起身，将火钳递给东方纤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小云哥哥只需看着，莫让柴薪塌掉堵住风口即可。若火势弱了，轻轻拨动外面这两根，往里推一点就好。”他耐心地指点着，将最简单的任务交给他。
火光跳跃，映照着龚常胜的侧脸，轮廓分明，神情专注而温和。
东方纤云看着他被火光照亮的眉眼，又低头看了看灶膛里那簇跳跃的、散发着暖意的火焰，再想到刚才那只及时护住自己后脑勺的手……心底深处某个角落，似乎也被这灶膛里的火，不轻不重地烫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混杂着暖意和酸涩的感觉悄然弥漫开来，让他一时忘了去擦脸上残留的炭灰。
他默默地接过火钳，这次没有再抱怨，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不再躲闪，也未曾再看向龚常胜。
锅里的水很快烧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欢快声响。龚常胜将片好的鱼片放入滚水中，雪白的鱼肉瞬间卷曲变色，鲜香的气息随着水汽蒸腾而起，迅速弥漫了整个狭小的厨房。
他又转身去处理案板上翠绿的菜蔬，刀落砧板，发出清脆利落的笃笃声。
东方纤云蹲在灶膛前，小心地照看着火候。火焰温暖地烘烤着他的身体，也驱散了傍晚的凉意。锅里的水汽氤氲开来，带着食物的香气，模糊了龚常胜忙碌的身影。
耳边是锅碗瓢盆碰撞的清脆声响，是水沸的咕嘟声，是油花爆开的滋啦声，还有龚常胜偶尔低声提醒他火候的温和嗓音。
（原来……烟火气是这样的。）东方纤云看着那簇温暖的火焰，有些出神地想。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随时可能降临的背叛和死亡。只有食物的香气，锅碗的碰撞，和另一个人忙碌而安稳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