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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放学后，结婚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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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婷总在教室窗边看章娴静打球。
章娴静把创可贴拍在她手心：“下次摔了别躲着我贴。”
毕业那天柯婷的志愿表填了北方，章娴静撕碎了自己的南方录取书。
七年后美术馆重逢，柯婷的摄影展叫《等雪停》。
章娴静指着满墙自己的侧影：“你等的真是雪？”
婚礼上她们交换的不是戒指，而是当年那张发皱的创可贴。
清晨柯婷发现石膏模型被画满小太阳：“章同学，破坏教具要受罚。”
章娴静把煎糊的心形蛋藏到背后：“那…罚我给你做一辈子早饭？”」
初秋的风，裹着夏日未褪尽的燥热尾巴，莽撞地撞进高二三班半开的窗棂，将讲台上粉笔尘搅得一阵细微的旋舞。
空气里浮动着新书本的油墨气味、少年人身上干净的汗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季节更迭时的躁动。
柯婷的目光却越过了这略显喧嚣的一切，像一尾沉静的鱼，滑向窗外那片空旷的篮球场。
她习惯性地坐在窗边，指尖夹着的笔无意识地在摊开的习题册边缘轻轻点着，留下几颗极淡的墨点，目光焦点却牢牢锁在场中那个奔跑跳跃的身影上。
章娴静。
她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旧校服，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篮球在她掌下仿佛有了生命，灵巧地穿梭于略显笨拙的防守队员之间。
一次假动作晃开对手，她猛地跃起，手腕一压，篮球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空心入网。落地时，她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个充满活力的弧度，额角的汗珠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咧开嘴，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朝着场边几个为她欢呼的朋友用力挥了挥手，像一颗不知疲倦的小太阳。
柯婷的指尖停顿了一下，习题册边缘的墨点不再增加。她看着那颗小太阳在场中奔跑、大笑，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仿佛能轻易灼伤她这种习惯了阴影的人。
一种说不清是向往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住她一向平静的心湖。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唇线，微微偏过头，让窗框的阴影落下一小片，恰好遮住自己凝视的侧脸。
视线可以收回，但那道身影带来的灼热感，却固执地停留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柯婷，物理作业！” 课代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柯婷猛地回神，指尖的笔尖在习题册上划出一道突兀的长痕。她迅速垂下眼睑，遮掩住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桌肚里抽出整齐的作业本递过去。
动作流畅，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疏离，仿佛刚才那个在窗边失神的人只是错觉。
课代表接过本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点探究，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抱着作业本走开了。
下午的体育课是自由活动。柯婷不喜欢喧闹，独自绕到教学楼的背面。
这里少有人来，只有几丛无人修剪的灌木，在墙根下肆意生长。风穿过缝隙，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靠在冰凉的灰色水泥墙壁上，微微闭了闭眼，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个跳跃的身影和过于灿烂的笑容。
然而，属于篮球场的喧嚣声浪还是隐隐约约地透了过来，其中夹杂着几声特别清亮的呼喊，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轻易就搅乱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她有些烦躁地蹙起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奔跑后的微喘，停在几步开外。
柯婷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她睁开眼。
章娴静站在她面前，一手叉着腰，微微喘着气，额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她的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柯婷。
“喂！” 章娴静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依旧清亮干脆，像初春敲碎冰面的第一块石子。
她几步就跨到柯婷面前，微扬的下巴带着点不由分说的气势，“躲这儿干嘛？老远就看见你一个人溜边了。” 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勾勒出她鼻尖细小的汗珠，亮晶晶的。
柯婷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被拉满的弓。
她下意识地想把右手往身后藏——那里，前天练习跨栏时不小心蹭在粗糙的塑胶跑道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但挺长的划痕，边缘还微微泛着红。
这个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章娴静的眼睛。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落在柯婷试图遮掩的手背上。
“手怎么了？” 章娴静眉头立刻拧了起来，那点阳光下的神采飞扬瞬间被一种近乎严厉的关切取代。
她不等柯婷回答，甚至没给她任何躲闪的机会，一把握住了柯婷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坚定。
柯婷的手腕纤细，皮肤微凉。
章娴静的手指温热，带着运动后蒸腾的热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骤然相触。
柯婷像是被那热度烫了一下，整个人猛地一僵，几乎屏住了呼吸。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腹的薄茧，带着篮球摩擦留下的粗糙质感，正压在自己手腕内侧最细嫩的那块皮肤上。
血液似乎瞬间涌向被握住的地方，又迅速冲向耳根，带来一阵难言的燥热。
章娴静却浑然未觉，或者根本不在意柯婷瞬间的僵硬和那悄然爬上耳尖的薄红。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道新鲜的伤痕上。她低下头，凑近了些，仔细看着那道划痕，眉头蹙得更紧了。
“啧，都破皮了，也不处理一下？感染了怎么办？”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责备，像是在数落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小孩。说着，她松开柯婷的手腕，迅速在自己校服裤子的口袋里摸索起来。
柯婷的手腕骤然失去了那份温热而坚定的包裹，微凉的空气重新覆盖上来，竟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被对方触碰过的那一小片皮肤，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清晰的印记和灼热的温度。
心跳依旧在胸腔里不安分地敲打，她强迫自己垂下视线，盯着墙角一株顽强钻出缝隙的野草，不敢再看章娴静近在咫尺的脸。
章娴静很快从口袋里掏出了东西——不是药膏，而是一枚小小的、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创可贴。她利落地撕开包装纸，那塑料纸摩擦发出的轻微“刺啦”声，在安静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
“喏！” 她一把抓起柯婷那只受伤的手，动作依旧带着点不由分说的莽撞，却比刚才握手腕时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精准。
她小心翼翼地将创可贴平整地覆盖在那道泛红的划痕上，指尖隔着薄薄的棉纱，轻轻按压着边缘，确保它牢牢贴住。
整个过程快得柯婷来不及反应。创可贴覆盖的瞬间，一种微弱的、带着药味的清凉感从伤口处弥漫开，奇异地中和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
而章娴静指尖按压时带来的、隔着棉纱的温热触感，却比那清凉感更清晰地烙印在柯婷的神经末梢。那股奇异的暖流再次涌起，这次更加汹涌，瞬间冲垮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防线，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
“好了！”章娴静满意地松开手，退后一步，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明亮而直接，像两颗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毫无遮拦地撞进柯婷的眼底。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戏谑，只有一种坦坦荡荡的、近乎孩子气的认真。
“下次再摔了，别躲着我贴！”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我说了算”的霸道，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暖洋洋的关切，“听见没？” 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确认，更像是一种宣告。
柯婷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小熊咧着嘴，傻乎乎地笑着。
她又抬眼看向章娴静。对方额角的汗珠还在阳光下闪烁，脸颊的红晕未褪，眼睛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等着她的回答。阳光似乎格外偏爱她，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喉咙有些发干。柯婷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一个细微的动作，几乎淹没在风穿过灌木的沙沙声里。
章娴静却像得到了最满意的答复，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灿烂得如同正午的骄阳，毫无阴霾。她抬手，很自然地、带着点鼓励意味地拍了一下柯婷的肩膀。
那一下不轻不重，却让柯婷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失序。
“这就对了嘛！走啦，一会儿老师该点名了！” 章娴静说完，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转身就朝篮球场的方向跑回去，马尾辫在脑后跳跃着，很快消失在墙角。
角落里只剩下柯婷一个人，和她手背上那只傻笑的小熊。风似乎更大了些，吹得她额前的碎发拂过眼睫。她慢慢地抬起那只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小熊的边缘。
伤口被妥帖覆盖的地方，那点残留的、属于章娴静指尖的温度仿佛还在，混合着药味的清凉，变成一种奇特的、让她心头发颤的暖意。
这暖意顺着指尖的神经，一路蔓延，最终在胸腔深处某个角落，悄然埋下了一颗微小却滚烫的种子。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粉笔灰的飘落和窗外篮球撞击地面的单调声响里，像一条裹挟着细沙的河，不动声色地流淌。
蝉鸣聒噪了一个盛夏，又在某个清晨悄然隐退。窗外的梧桐叶子由浓绿染上金边，再被深秋的风一片片剥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
教室里，暖气片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暖意和一种无形的、日益紧绷的焦灼——高三的冬天，带着它特有的肃杀气息，沉沉地压了下来。
晚自习的铃声刺破了教室的寂静，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剪断了紧绷的弦。
压抑的喧嚣瞬间涌起，桌椅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书本被胡乱塞进书包的哗啦声，还有少年人迫不及待奔向自由的脚步声和低语。
柯婷合上摊在桌面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指尖还残留着长时间握笔留下的轻微凹痕。她动作不疾不徐，将摊开的书本和试卷逐一整理归位，棱角分明，一丝不苟。
最后，才拎起那个洗得发白、没有多余装饰的帆布书包。
教学楼外的空气冰冷而清冽，吸入肺腑，带着一种刺骨的清醒。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石板路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模糊的光斑。大多数人都涌向了宿舍楼的方向，只有零星几个身影匆匆穿过空旷的广场。
柯婷的脚步却下意识地转向了图书馆的方向。那栋红砖的老楼，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伫立在校园的西北角。
她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身体里某种惯性驱使着她，走向那片熟悉的、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尘埃味道的安静空间。
图书馆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埋头苦读的身影散落在巨大的阅览桌旁，台灯的光圈将他们笼罩在一个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世界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沉滞而温暖。
柯婷放轻脚步，像猫一样无声地穿过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深褐色木质书架。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脊，感受着皮革、布面和纸张粗糙或光滑的不同触感。
她其实没有特定的书要找，只是需要一点这样的安静和秩序，来中和晚自习后头脑里残留的纷乱公式和单词。
她走到哲学区附近，在一排排厚重的典籍前停下。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艰深晦涩的书名。
就在她准备抽出一本《纯粹理性批判》打发时间时，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书架另一侧，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章娴静。
她站在文学区的书架前，背对着柯婷的方向，微微踮着脚，伸长了手臂，正努力去够最顶层的一本书。
她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滑落，拂过她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脖颈线条。
昏黄的顶灯在她身上洒下一层柔和的暖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鼻尖微翘，嘴唇因为用力而轻轻抿着。她身上那件宽大的米白色毛衣，袖口滑落了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
柯婷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在胸腔里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像被施了定身法，握着《纯粹理性批判》书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脚步钉在原地，视线却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牢牢锁在那个踮着脚的身影上。
图书馆里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和暖气管里水流低沉的呜咽，可柯婷的耳膜里，却仿佛听到了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
章娴静终于够到了那本书，是一本厚厚的《外国现代派作品选》。她如释重负地轻轻“啊”了一声，带着点小小的雀跃，将那本书抱在怀里，转过身。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目光毫无预兆地，穿透书架间狭窄的缝隙，直直地撞上了柯婷的眼睛。
空气似乎凝固了。
隔着那一排排整齐的书脊，隔着窄窄的、仅容目光穿过的缝隙，两人都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时间被拉长，又被压缩。
柯婷能清晰地看到章娴静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惊讶，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那惊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柯婷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奇异的专注和某种……探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