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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河寂寥,故人来 ...

  •   巷子里的桂花香被夜露浸得愈发浓郁。银杏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响亮。

      夏轩挑眉看她。

      "看什么看,"银杏耳根发烫,"刚才那盘鲥鱼我才吃了两口!"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街灯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晕。夏轩忽然转身往反方向走:"我冰箱里还有食材。"

      "现在?"银杏小跑着跟上,"都快三点了。"

      "在敦煌写生时,"夏轩头也不回地说,"我经常凌晨三点爬起来煮面。"他顿了顿,"因为'飞天'总在那个点来偷颜料。"

      银杏笑出声,小跑两步与他并肩。夜风掠过河面,带着水乡特有的潮湿气息。她偷偷瞥了一眼夏轩的侧脸——月光下,他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比在餐馆时要自然得多。
      -

      银杏盘腿坐在夏轩家的地板上,看着他围着一条深蓝色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银杏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墙上钉满速写纸,画着各式各样的屋檐斗拱;角落里堆着几个防水行囊,沾着泥渍的登山靴倒扣在门口;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简易书架,整齐码放着《中国古建筑构件图解》《野外生存手册》和......《家常菜谱大全》。

      "你还会看这个?"她抽出那本菜谱,封面上还沾着可疑的油渍。

      夏轩正从冰箱里往外拿食材,闻言头也不回:"在羌塘草原迷路那次,靠这本书认出了能吃的野菜。"

      冰箱里东西不多:两颗鸡蛋,半颗卷心菜,一块老豆腐,还有用粽叶包着的腌肉。银杏正想说话,肚子先"咕"地叫了一声。

      夏轩嘴角微扬:"二十分钟。"

      结果只用了十五分钟。

      当冒着热气的腌肉蒸豆腐、清炒卷心菜和金黄蓬松的蛋花汤摆上桌时,银杏的筷子已经悬在半空等了半天。

      "你居然会做饭?"她夹了块豆腐,烫得直哈气,"画家不都该是......"

      "泡面度日?"夏轩给她盛了碗汤,"我野外写生最长待过四十七天,不会做饭早饿死了。"

      银杏咬着筷子尖:"所以你专门画野外?那些......没人的地方?"

      "开始不是。"夏轩用筷子挑开蛋花,"我祖父是宫廷画师后代,我爹妈画抽象油画。"他指了指书架最上层那本烫金奖状,"我二十岁前只画工笔重彩。"

      窗外,暮色正一点点染红银溪的水面。他忽然从书架抽出一本皮面笔记本,翻到某页递给她——

      《山河寂寥》 夏轩绢本设色 2022

      照片上的画作恢弘得令人窒息:雪崩中的藏寨,泥金勾勒的经幡在暴风雪中飞舞,每一片雪花都藏着佛经里的种子字。

      "这是我最后一张工笔画。"

      "即使放弃了熟悉的画法……什么画法值得跑去深山老林?"

      “我祖父的。”

      夏轩盛了碗汤推给她:"我祖父留下的日记里,有很多没画完的风景。"他的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像是斟酌词句,"比如敦煌的月牙泉,他只在1941年匆匆画过速写,后来战乱就再没机会去。"

      银杏捧着汤碗,热气氤氲中看见他眼底浮起的怀念。

      "所以你专门跑去敦煌,就为了补完那幅画?"

      "不止。"夏轩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牛皮笔记本,"从去年开始,我沿着祖父当年的采风路线走了一遍。"

      "后来看到祖父的战地写生。"夏轩突然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个铁皮箱,"他1938年在武汉画的《断弦》,用的是卷烟纸。"

      箱子里那幅素描已经泛黄:炸毁的音乐厅废墟上,一架钢琴斜插在瓦砾中,琴弦崩断如垂死的弓。

      他又翻开笔记本,里面贴满了车票、门票和速写。银杏看到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夹在其中——年轻的军人站在黄土坡上,身旁支着画架,背后是漫天风沙。

      "这是......"

      "我祖父,1943年在陕北。"夏轩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他临终前说,最遗憾的不是那些没画完的画,而是没能把《山河无恙》系列完成。"

      银杏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水珠顺着玻璃窗滑落,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山河寂寥》?"她突然问。

      夏轩猛地抬头,"你知道这幅画?"

      银杏指向客厅墙上挂着的复制品——苍劲的松树扎根在断崖上,远处是硝烟中若隐若现的城楼。她轻声说:"去年在巴黎拍卖会预展见过,落款是'夏氏墨痕'。"

      雨声忽然变大。夏轩沉默地盛好最后一道菜,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那是我祖父的遗作。"

      四菜一汤摆在矮桌上:清炒时蔬、香煎小河鱼、腊肉蒸笋干,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莼菜羹。银杏夹了一筷子鱼肉,鲜嫩的滋味在舌尖绽开,莫名让她想起外婆做的年夜饭。

      "所以......"她小心地问,"你走遍山河,是想画得像他一样好?"

      夏轩摇头,雨水在他的瞳孔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我想找到他看这些风景时的心情。"

      屋外的雨幕中,隐约传来远处寺庙的钟声。银杏忽然觉得,此刻坐在她对面的,不是那个获奖无数的天才画家,而只是一个追着祖父足迹的旅人。

      就像她追着外婆的琴声回到这里一样。

      银杏想起自己那些在顶级录音棚里反复打磨的歌。她放下筷子:"然后呢?找到你要的了吗?"

      窗外传来夜鹭的鸣叫。夏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昨天听到你弹琴时,觉得可能快了。"
      ——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时,银杏发现自己趴在夏轩家的矮桌上睡着了。

      手边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灵感碎片——有从外婆乐谱里摘录的古调,有即兴写的歌词片段,甚至还有几行对《山河寂寥》的观后感。墨迹被手臂压糊了一片,像她此刻混沌又清醒的思绪。

      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银杏揉着眼睛走过去,看见夏轩正用筷子翻动锅里的荷包蛋,晨光给他乱糟糟的头发镀了层金边。

      "你昨晚说,"银杏靠在门框上,声音还带着睡意,"你祖父画《山河寂寥》时,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得奖?"

      夏轩手腕一顿,蛋液在锅边溅出个金色的太阳:"他画完就卷起来塞进灶膛,是我奶奶抢回来的。"

      银杏想起自己那些被公司否定的demo——它们现在应该躺在某个硬盘的角落里,覆满电子尘埃。

      "我想改专辑风格。"她突然说。

      夏轩关火转身,围裙上沾着几点酱油渍:"改成什么样?"

      "不知道。"银杏抓了抓睡得翘起的头发,"但至少......"她指向客厅墙上那幅《山河寂寥》的复制品,"像这样真实的。"

      窗外的银杏树上,早起的麻雀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夏轩忽然走近两步,沾着面粉的手指轻轻擦过她脸颊——那里有压出来的睡痕。

      "你脸上有墨水。"他低声说,指腹温热。

      银杏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大声。她应该躲开的,作为当红歌手,她早就习惯与所有人保持安全距离。但此刻,她只是仰起脸,任由晨光与他的目光一起落在自己脸上。

      "我手机里......"她轻声说,"有三百多条未读骂我的私信。"

      夏轩的眉头皱起来。

      "但很奇怪,"银杏继续道,"现在突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灶台上的煎蛋渐渐凉了。夏轩忽然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把青菜:"吃完早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我祖父当年写生的地方。"夏轩把青菜扔进水池,水花溅到两人之间的地板上,"那里有棵老银杏,比银溪所有的树都老。"

      阳光突然变得很亮。银杏眯起眼,看见夏轩站在光里的轮廓——他背后是那幅《山河寂寥》,断崖上的松树在晨光中仿佛活了过来。

      "好啊。"她说。
      ——

      银杏跟着夏轩刚踏出院门,就听见一声尖锐的抽气声。

      "银、杏——!"

      这声音太熟悉了。银杏猛地抬头,看见柏溪站在巷口的银杏树下,手里还拎着半袋阿婆硬塞给她的桂花糕。柏溪今天穿了件oversized的牛仔外套,墨镜推到头顶,露出那双著名的、被影评人称为"会讲故事"的桃花眼——此刻这双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你怎么——"

      银杏话没说完,就被冲过来的柏溪一把抱住。熟悉的柑橘香水味扑面而来,混着一点长途跋涉后的汗味。柏溪的手指死死攥住她后背的衣料,哽咽的声音直接灌进她耳朵里:

      "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找了多少个村子!经纪人说你可能回外婆家,我连你外婆坟头都去磕过头了!"

      银杏僵在原地。她能感觉到柏溪的肩膀在发抖——这位史上最年轻的金马影后,此刻哭得毫无形象可言,鼻涕差点蹭到她肩膀上。

      夏轩默默后退了半步。

      柏溪跟着上前,突然捧住银杏的脸。晨光下,银杏眼下的青黑、没来得及梳的乱发……

      "你怎么......"柏溪的嗓音突然哽住,"变成这样了......"

      银杏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猛地搂进一个带着浓烈香水味的怀抱。柏溪的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她肩头:"那些王八蛋!那些该死的营销号!我要找人黑了他们全家——"

      夏轩默默后退半步,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妹留出空间。但柏溪的雷达立刻响了,她松开银杏,挂着泪珠的睫毛"唰"地转向夏轩:"这谁?"

      "夏轩。"银杏揉着被勒疼的肩膀,"画家。"

      "画家?"柏溪眯起眼,目光在两人之间扫射,"你躲在水乡跟画家谈恋爱?"

      "不是!"

      "没有。"

      两人同时否认,又同时闭嘴。柏溪的眼泪瞬间收住,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哦~"

      "柏小姐。"夏轩突然出声。

      柏溪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人。她迅速抹了把脸,瞬间切换成镜头前的完美微笑:"您好,我是柏溪。"伸出手,"银杏的......"

      "发小。"银杏截住话头,"穿开裆裤就认识的那种。"

      柏溪挑眉看了她一眼——她们明明是在选秀节目里认识的。但影后从善如流地改口:"对,小时候她偷邻居家的枣,还是我帮忙把风的。"

      夏轩点点头:"要进来喝杯茶吗?"

      "好啊!"银杏一把拽过柏溪,"那多谢你了。"

      阳光穿过银杏树的枝叶,在两人之间洒下跳动的光斑。柏溪突然笑了,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正好,我带了你新专辑的解约合同。"

      "我帮你把造谣最狠的那几个号都告了。"柏溪眨眨眼,"顺便挖到周玥买水军的交易记录。"她突然压低声音,"你新专辑......是不是要改风格?"

      "早该改了!"柏溪大笑着一把搂住她,"你那首《梅雨笺》的demo我偷听过,比现在这些破歌强一百倍!"

      "什么?"

      "我跟林姐吵了三小时。"柏溪得意地晃了晃纸张,"现在开始,你想写什么歌就写什么歌。"

      远处传来夏轩劈柴的声音,规律而踏实。银杏突然觉得,那些压在心口的石头,不知何时已经碎成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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