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把你带给我的那个夏天 ...

  •   镁光灯重新打在脸上的那一刻,银杏恍惚了一秒。

      舞台的强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耳返里传来《夏的邀约》前奏的钢琴声。台下是数万支挥舞的荧光棒,像一片起伏的星海。三个月前,她还蜷在水乡老宅的屋檐下听雨;而现在,她站在全国巡演最大的场馆中央,喉咙里压着那句"青苔爬上旧信箱/你教的歌谣在褪色……"。

      "GINKGO!GINKGO!"

      粉丝的声浪几乎掀翻屋顶。银杏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搭上话筒架。

      回来了。

      回到这个光鲜亮丽又残酷的战场。
      ——

      化妆间的镜子映出她疲惫的侧脸。

      巡演助理小跑着递来润喉茶:"姐,下站是杭州,后天早班机。"银杏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锁屏还是水乡那棵老银杏,金黄的叶子落在青石板上,像夏轩画里的一笔。

      "对了,"助理突然想起什么,"林姐说《音乐周刊》想约专访,重点聊新专辑创作历程……"

      "推了。"

      "可是——"

      "就说我在准备终场特别曲目。"银杏拧开保温杯,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助理欲言又止地退出去。门关上的瞬间,银杏点开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对话框。上一条还停留在两个月前:

      【巴黎下雨了,很像银溪的天气】。

      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终只是翻出相册里那张《山河无恙》的画展照片。

      指尖悬在屏幕上空,迟迟没有落下。
      ——

      唱到《梅雨笺》的夜晚总是最难熬的。

      舞台灯光暗下来,只剩一束追光打在银杏身上。她坐在钢琴前,没有华丽的伴舞,没有炫目的特效,只有简单的黑白键和那个十四岁女孩的思念。

      "这首歌,"她轻声对台下说,"写给一个很重要的人。"

      前奏响起时,她恍惚听见外婆摇橹的水声,听见水乡夜雨打在青瓦上的叮咚,还有……某个蹲在河岸边写生的人,画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副歌部分改了新编曲,加入了一段月琴独奏——是拜托乐器师特意仿照外婆那把"夏月"定制的。当琴声响起时,前排有粉丝开始小声啜泣。

      银杏没有哭。她只是想起整理外婆遗物时,那封未寄出的信上晕开的水渍。
      ——

      安可环节唱《山河念》成了巡演传统。

      这首歌意外成了新专辑最火的单曲。乐评人盛赞它"将古调与现代流行完美融合",却没人知道那段缠绵的转音,来自1945年某个雨夜里,两位艺术家的未竟之约。

      "最后一句送给大家,"银杏握着话筒,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而山河无恙,你我皆在场'。"

      台下欢呼如潮。她在炫目的灯光中微微仰头,忽然想起夏轩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他站在银溪的晨光里,手指抚过画板上未干的颜料,说这是祖父临终前最遗憾没画完的题跋。

      窗外,夜航的飞机掠过天际,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云痕。银杏望着那道渐渐消散的白线,突然很想知道——

      巴黎的夜空下,是否也有人正抬头看着同一架飞机?
      ——

      银杏把巡演终场定在了离水乡最近的都市。

      场馆选在临湖的露天音乐厅,舞台背后就是一片人工湖,夜晚灯光映在水面上,像是把整片星空都揉碎了洒进去。她特意留了一张VIP区域的票,寄往巴黎夏轩的画展地址——附了一张小卡片,只写了一行字:

      "最后一站,希望你能听到。"

      但她不知道的是,夏轩根本没有收到那张票。

      夏轩是从艺术杂志上看到巡演消息的。

      那本杂志被随手丢在画展庆功宴的餐桌上,封面是银杏站在舞台中央的照片,标题写着《GINKGO转型之作〈夏的邀约〉:从流量偶像到艺术歌手的蜕变》。

      他盯着封面看了三秒,然后转身对助理说:"订最早回国的机票。"

      助理瞪大眼睛:"可是明晚的庆功晚宴——"

      "推掉。"

      十二个小时后,夏轩站在了演唱会场馆外。黄牛票早已售罄,门口挤满了没抢到票的粉丝,举着灯牌高喊"加场"。他摸了摸鼻子,突然意识到——

      他好像低估了这位"银家外孙女"的人气。

      雨水开始淅淅沥沥落下时,夏轩终于放弃挣扎。他转身往银溪方向走,风衣被雨打湿也浑然不觉。经过员工通道时,保安正在驱散蹲守的粉丝,他听见几个女孩兴奋的窃窃私语:

      "听说今晚有未公开曲目!"
      "歌单上最后那首《?》看到了吗?肯定是给粉丝的惊喜!"

      夏轩的脚步顿了顿。雨越下越大,他望着场馆外巨大的LED屏上循环播放的巡演宣传片——银杏站在麦架前唱歌的侧影,背后是水墨晕染的"夏的邀约"四个字。

      夏轩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误入演唱会的傻瓜。他摸出手机,翻到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对话框,上一条还停留在三个月前那句【巴黎下雨了】。

      手指在键盘上悬了许久,最终只是关掉了屏幕。

      银杏在候场时看见了那个背影。

      她正撩开后台窗帘透气,雨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广场。那人没打伞,头发被雨水淋得贴在额前,却依然能认出挺拔的肩线——是夏轩。

      "小张!"她猛地抓住路过的工作人员,"VIP区3排16座还空着吗?"

      "啊?我查查......是的,一直没人来。"

      银杏她突然站起来,发卡扯到头发也顾不上疼,"小周,把这个给门口那位先生。"她从抽屉深处摸出一张实体票,烫金的VIP字样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助理疑惑地接过票:"哪位先生?"

      "就那个......"银杏指了指监控屏幕,声音突然变小,"在银杏树下站着的。"
      ——

      场馆里的灯光暗了下来。

      "最后一首歌,"她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全场,"是我写来但还没有公开过的曲子,叫《把你带给我的那个夏天》," 她轻声说,"写给一位特别的朋友。"

      夏轩坐在VIP区,看着银杏独自走到舞台中央。她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没有伴舞,没有特效,只有一束追光跟着她。

      银杏没有看A区12排。她只是专注地弹着琴,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后的清晨,夏轩蹲在院子里整理画具,阳光透过银杏叶在他发梢跳跃。

      钢琴前奏响起时,夏轩握紧了扶手。这旋律他太熟悉了——是银溪的晨雾,是老宅的月琴,是那棵断崖边的银杏树下,是《夏月歌》的变调,副歌却融入了水乡采菱谣的节奏。

      当唱到"你画里的银杏脉络/比我见过的所有星河都辽阔"时,台下有粉丝开始小声啜泣。

      这不是情歌。至少不全是。

      "你画山河的眼,落在我眉间——
      "你画里的山川太重,压碎我所有胆怯"

      银杏唱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而夏天太短,只够写完半阙歌"

      歌词里没有直白的告白,只有对那个夏天的怀念——怀念一起修屋顶的午后,怀念共撑一伞的暴雨,怀念那些关于艺术与自我的长谈。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银杏抬头望向VIP区。夏轩不确定她是否看到了自己,但她抬手按在左胸,然后朝这个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不是对爱人,而是对知音。
      ——

      演唱会的最后一盏灯暗了下来。

      银杏站在舞台中央,汗水将鬓角的碎发黏在脸颊上。台下仍有粉丝举着灯牌不肯离去,"GINKGO"的字样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散落的星子。她深吸一口气,重新举起话筒。

      "谢谢你们今晚来这里。"

      她的声音有些哑,在空旷的场馆里轻轻回荡。

      "这个地方......交通不太方便。"她抿了抿唇,突然笑了一下,"其实是我故意的。"

      台下传来善意的哄笑,有人大喊"我们愿意!"。

      "我知道。"银杏握紧话筒,指节微微发白,"所以更觉得......很抱歉,也很感谢。"

      她望向观众席,灯光太暗,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但她知道那里有坐了八小时高铁来的大学生,有请了年假带着孩子来的年轻妈妈,甚至还有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是水乡的邻居们,被柏溪硬拉着组团来看"银家闺女"的演唱会。

      "过去这半年,我躲起来很久。"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但你们还在等我......"

      喉咙突然哽住。银杏低头调整呼吸,耳返里传来乐队老师轻轻的钢琴伴奏——是《夏的邀约》的间奏,温柔地托住了她险些失控的情绪。

      "最后一首安可,"她抬起头,眼眶发红却带着笑,"送给所有等过我的人。"

      前奏响起时,她下意识望向VIP区那个空了的座位——夏轩已经离开了,或许根本没听到她那首未公开的歌。但此刻,当她唱起这首重新编曲的《梅雨笺》,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

      散场后的后台一片忙乱。

      工作人员忙着拆设备,助理核对下一站的行李清单,柏溪正和林姐争论庆功宴要不要开香槟。银杏悄悄溜出休息室,独自走到场馆外的湖边。

      夜风带着水汽拂过脸颊,远处还有粉丝三三两两地合影。她摘下耳返,让真实的晚风吹进耳朵。

      "半阙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杏猛地转身,看见夏轩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一把斑驳的月琴——琴身正面刻着"夏月"两个小字。

      "你歌词里写的,"他走近几步,"'夏天太短,只够写完半阙歌'。"月光描摹着他的轮廓,在草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我猜......你早就知道了?"

      银杏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裙摆。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外婆那封未寄出的信,那段未完成的《夏月歌》,那两个被迫分离的年轻人。

      "陈爷爷都告诉我了。"夏轩将月琴轻轻放在长椅上,"我祖父和你外婆的故事。"他的指尖抚过琴弦,"他们没能写完的歌......"

      湖面泛起涟漪,一条鱼跃出水面又落下。银杏盯着月琴背面新刻的字——"续章",字迹清隽有力,显然是夏轩的手笔。

      "我找遍了水乡的老艺人,才学会怎么弹这个。"夏轩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竹笛,笛尾同样刻着"夏月","音准可能不太好,但至少......"

      银杏突然打断他:"你明明可以直说。"

      "说什么?"

      "说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说你想......"

      "我想完成这首歌。"夏轩注视着她,目光澄澈如银溪的水,"不止是祖父的遗憾,也是我的愿望。"他顿了顿,"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夜风吹乱银杏的头发。

      远处传来柏溪的喊声:"银杏!庆功宴要切蛋糕了——"

      夏轩后退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银杏却一把抓起月琴塞进他怀里:"你答应过要教我画银杏叶的。"

      "现在?"

      "现在。"她夺过竹笛,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先从......怎么把半阙歌补全开始?"

      夏轩望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忽然笑了:"好。"

      月光下,两枚刻着"夏月"的乐器静静依偎,像两个迟到了七十年的拥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