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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章 ...

  •   第六十章

      林觐静静地坐着,目送着陈大刀远去的背影。

      她似乎很喜欢背着手走路,步子迈得四平八稳,身子微微前倾,那姿态确实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小鹅,看似悠闲却随时警惕着四周。

      直至她的身影从明亮的阳光地带缓缓没入房屋投下的阴影之中,在街角处转了个弯,彻底消失不见。

      茶棚的小二估计一直在暗中注意着他们,见陈大刀离开后,凑近询问:“那位姑娘……不吃包子吗?”

      “她有些事需要先行离开。”林觐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陈大刀消失的方向,凝视许久后才转过头,语气平淡地对小二说,“麻烦你帮我们打包,我们带回去吃。”

      林觐虽然寡言少语,却没有像陈大刀那般言语放肆,触犯到他们所敬畏的天神。他语气还算温和,小二对他印象更好些,点点头:“好。”

      很快,小二便用一块干净棉布将包子仔细包好。

      林觐起身接过,随即从怀中取出碎银递了过去。

      小二刚要开口拒绝,林觐便道:“这不是包子的银子,是感谢你们的招待,我们也坐了许久。”

      他心思缜密,若说是给包子的银子,怕又触犯到什么禁忌,故有此一说。见小二没有面露难色,只是略显犹豫,林觐适时地将银子轻轻放在木桌上,转身离去。

      林觐年少时便常下山执行师门任务,这些年走过不少地方,也踩过不少坑。走南闯北多年,虽性情冷淡,并非完全不知变通。江湖经验告诉他,在外行事最重要的,一是不要轻易触犯当地的规矩,二是不要无故结怨、节外生枝。

      提着包子,林觐沿着街边缓缓走着。天演古城的街道宽阔洁净,两侧建筑高耸灰白色的石墙。

      林觐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在一处稍显偏僻的街角停下。路边第三家,确认门楣上挂着一支手工雕刻的木鸟。

      他抬手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年轻男子探出头来。见到是林觐,他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眼中流露出欣喜:“林少侠!”

      这是林觐两年前在一次任务中意外救助过一对被凶兽围堵的年轻夫妻。那时他们在青山派山脚下的村庄,一边务农一边偶尔依靠雕刻为生,女子设计图案,男子雕刻,雕刻手艺精巧,林觐当初为顾怜怜喜欢买了不少。

      后来因妻子久咳不愈,这对夫妻变卖了田产房屋,搬来天演派所在的古城定居,说是听闻天演派有“圣泉”,能让人长寿。他们离开前还特地托邻居转告林觐,留下了具体的地址。

      “谁来了?”屋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女声。

      “是林少侠!”男子侧身让开,兴奋地朝屋内喊道。

      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扶着门框缓步走出,见到林觐,她眼中同样闪过惊喜:“林少侠!”

      林觐走进屋内,目光在两人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你们……白了许多。”

      “是吗?”男子嘿嘿笑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天演派这儿的水好,素菜也新鲜,芳华来了之后身体确实好多了,我们每天都喝圣泉的水呢。”

      这对夫妻原本务农为生,常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可如今,两人的肤色都变得异常白皙,那种白不是养尊处优的润白,而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

      林觐环顾屋内。房间整洁,一切物品摆放得规规矩矩。

      “你们平日不出去么?”

      “不怎么出去,”男子搓着手,“太阳太大了,晒得人不舒服。”

      林觐抬眼望了望窗外。今日的太阳只能算得上温和,春日的暖阳透过高窗洒进屋内,光线柔和。这样的阳光,怎么会“太大”?

      “平日里以何为生?”

      “我们在圣泉附近做些洒扫的活计,有时候也给附近的民众分发饭食,很多事情可以做。”男子热切地给林觐倒上茶水,“天演派待我们这些外来者很好,只要诚心,总能找到事情做。”

      林觐注意到,夫妻二人的脑后都别着一条窄窄的白布条,额头上也各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迹,只不过颜色已经很浅,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你们也拜入天演派门下了?”林觐问。

      男子略显窘迫地笑了笑:“喝了圣水,也参加了入门仪式,但长老说我们心思还不够澄净,好几年都没通过考核。”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些许期待,“对了,林少侠这趟可有经过我们原来的村子?我岳丈……他老人家还好吗?”

      女子接过话头:“前些年,我们让父亲过来投奔,他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挂念农田非要回去。没成想离开不久就生了一场大病,听邻居指信来说卧床不起,我们一直担心……”

      “他好上许多了,”林觐平静地说,“去年秋天我去那一带办事,顺路过。老人家已经能下地干活,虽然腿脚不如从前利索,但精神尚可。”

      “那就好,那就好。”女子松了口气,“离开了这里就会生病,父亲还不信,就该让他继续待着。”说罢,她又咳了咳,似乎她的咳嗽之症在这里也并未好全。

      男子殷勤地斟满茶水,双手奉给林觐。茶汤清亮。

      林觐盯着那杯茶,没有端起来,只淡淡道:“我来时用过了。”

      他想起了陈大刀离开前那句话,他不知道陈大刀为何如此断言,但他选择相信她。

      陈大刀出了天演古城,在附近的山林中寻了一处阳光充足平整石块,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日头偏西才悠悠转醒——这一路晒得这么黑,估摸着就是因为她喜欢在太阳底下睡午觉吧。

      女子为了让旁人夸赞一句肤白貌美,而不见天日,对她来说,可真是划不来啊。

      晒太阳,多好。

      睡足后精神饱满,陈大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边盯着远处天演派的白色建筑群看,边活动手脚,舒展筋骨,稍后,转身朝森林深处走去。

      这片山林野物颇多。不多时,陈大刀便拎着三只肥嘟嘟的野兔回来了。她熟练地生火、剥皮、架烤。

      饱餐一顿后,她将剩余的烤肉用干净的大树叶仔细包好,揣进怀里,又去溪边灌满水壶。一切准备妥当,她再次望向那座在暮色中渐渐亮起灯火的白色城池。

      最中间那栋高耸的白色建筑,便是天演派所在。夜里封禁,且若从门口进入少不得通传,毕竟是玄门大派嘛。

      陈大刀选择了外围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树,悄无声息地跃上枝头,躺靠在浓密的树冠之中。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俯瞰天演派广场区域的动静。

      三天里,她观察天演派弟子们:晨起集体诵经,上午分工劳作,午后静修,傍晚再次集合。

      这些弟子之间几乎没有交流。见面没有特殊的招呼或仪式,彼此擦肩而过时连眼神接触都少,更不用说成群结队或闲聊谈笑,甚至每个人都神情肃穆。

      “真是有趣。”陈大刀咬了一口已经凉透的兔肉,喃喃自语。

      幸好天演派不像青山派那样全是男子,门中有不少女弟子。最后一口干粮吃完后,陈大刀用手帕擦擦手,也差不多了。

      既然彼此不亲近,还没有特殊的打招呼仪式,不正好方便自己潜入,她正寻找身形跟自己类似的女子——

      居高临下的视野中,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材高瘦,瘦到两腮深深凹陷,一副黄鼠狼似的面相。不过比起多年前陈大刀在远山居外见到他时,他的胡须现在留长了许多,垂在下巴上,看上去更像一只……老黄鼠狼。

      陈大刀的眼睛眯了起来。

      只见那人与另一名弟子居高临下简短地说了几句什么,并非闲谈,更像是斥责似的,那弟子垂首听着连连点头,便独自朝建筑群后方较为偏僻的区域走去。

      陈大刀迅速扫视四周,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从树梢滑落。

      在他即将拐进一条狭窄巷道时,陈大刀闪电般出手,一脚踩住他的脖子,压住他的喉咙,她居高临下地俯视,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悠闲的残忍:

      “你可以叫。但你猜猜,是你叫来的人救你快,还是我脚下碾碎你这截脖子快?”

      那人喉咙被死死压住,一张脸迅速涨成紫红。他在昏暗中竭力瞪大眼睛,瞳孔里倒映着上方那张模糊的面孔,骇然与难以置信交织——竟有人敢深夜潜入天演派腹地,如入无人之境般将他制住!更可怕的是,对方欺近时,自己竟连一丝风声都未曾察觉!

      他艰难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中挤出哀求与顺从。

      陈大刀脚上的力道略松了一线,容他勉强喘过半口气。

      就在这气息将接未接的刹那,那人眼底凶光一闪,腰身发力企图翻滚挣脱!然而他快,陈大刀更快。

      她移开踩着他脖颈的脚,挪到胸口狠狠往下一踩。

      “咔!”

      如同枯木被巨石缓缓压垮的碎裂闷响。三根肋骨应声而裂,尖锐的断骨恐怕已刺入肺腑。那人身体骤然弓起,像一条离水的虾,所有反击的气力瞬间被剧痛抽空,只剩下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

      “你……你到底是谁?”他每说一个字,胸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声音嘶哑颤抖,“竟敢……来天演派……闹事……”

      陈大刀笑了。

      “怎么你们这种靠着门派仗势欺人的人,都爱先问这句?”她偏了偏头,“王天娇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我自然是知道这里是天演派才来的。难道我深更半夜摸进来,是不小心走错了?”

      “……”男子竟一时无言以对,,他死死盯住她的脸,在记忆深处拼命搜寻。如此年轻,手段却狠辣老练至此,功力更是深不可测……自己在她面前竟如婴孩般无力!

      “看来是真忘了。”陈大刀微微俯身,让那点微光更清楚地照亮自己的眉眼,声音陡然转冷,“远山居外,王天娇大婚之日,你不是还曾日奉命来‘劝’我回去么。”

      “穆……福德?!”他瞳孔骤然缩紧,惊骇之下连疼痛都似乎暂忘了,“你没死?!还回来了……你想报仇?你以为练了几年功夫,就能撼动天演派?痴心妄……”

      “报不报得了仇,是我的事。”陈大刀轻声打断他,脚上的力气却威胁地重了一分,“现在,我需要你带我找一个人。”

      “……谁?”他颤声问。

      “听说,穆凤是因为奸污了他的姨母,才被逐出天演派,仓皇逃命的?”陈大刀的语调平稳无波,“带我去见见那位‘姨母’吧。”

      那人浑身剧震,惊疑不定地仰视着她,试图想知道她想做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探究明白,陈大刀微微一笑。

      “不过我得先验证一下你的忠诚,免得把我骗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或介时高喊一句。”她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仿佛在商量晚饭吃什么。话音未落,她的右脚已从对方咽喉移开,随意地、轻巧地,踏在了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手腕上,“要么就让我提前割了你舌头,要么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你不许出声,你不出声我就相信你。”

      话音刚落,没有蓄力,没有征兆。

      只是轻轻一踩。

      “呲啦。”

      这次的声音清脆许多,手腕处的骨头瞬间变形、碎裂,皮肉包裹下的腕骨成了几块。

      “啊!”惨叫冲到喉咙口,又被他紧紧咬住嘴唇,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痛苦不堪。

      “很好,没有出声。”陈大刀赞许地点点头,仿佛在夸奖一件作品。然后,她踱了半步,同样的轻巧随意,踩上了他另一只完好的右手手腕。

      “咔嚓。”

      对称的碎裂声。

      “之所以还没踩碎你的膝盖,是因为等会儿还需要你这两条腿带路。所以……所以如果你不肯带路,或者想在路上耍什么花样……我就把你身上的骨头,一块、一块、慢慢地,全都踩碎,再换一个人带路,你觉得呢?”陈大刀背着手弯腰,笑眯眯地看着他。

      男子躺在地上面色惨白已浑身浸满冷汗,可他半分不敢松懈,只盯着眼前这个面带笑容、轻巧至极的女子,如同看着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手段阴毒而残忍,功力深不可测,若说胸骨还是猝不及防,他的右手起码是快速用真气护住的,然而他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击溃他,如同大象踩裂枯枝!

      “你究竟是如何修得……”话还未说完,便对上陈大刀的视线,她似乎并不喜欢他提问题。

      他喉咙里充满血水,用尽最后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我带你去找……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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