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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暗流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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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玉棋子落在天元位的脆响仿佛还在殿中回荡。萧景琰指间的白子悬停片刻，最终稳稳落在三三位。没有激烈的搏杀，没有咄咄逼人的攻势，白棋落子疏朗，如同闲庭信步，却在不经意间构筑起无形的壁垒，将那颗孤悬天元的黑子悄然围困。沈芷寒神色不变，指尖的黑子再次落下，依旧锐意十足，直指白棋看似薄弱的边角。萧景琰的白子紧随其后，不疾不徐，每一步都精准地化解黑棋的锋芒，又隐隐引导着棋局的走向。殿内静得只闻棋子落盘的轻响，空气紧绷。皇后唇边的笑意早已凝固，眼神在棋盘和沈芷寒沉静的侧脸上来回扫视，带着审视的冷意。
棋至中盘，黑棋看似攻势凌厉，占据大片实地，实则被白棋绵密厚实的布局隐隐压制，如同猛兽陷入泥沼，每一次冲击都耗费巨大却难有寸功。沈芷寒捻起一枚黑子，迟迟未落。她看着棋盘上犬牙交错的局势，忽然抬眼，迎上萧景琰深不见底的目光。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沈芷寒指尖的黑子没有继续进攻，反而轻轻落在己方腹地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空位上。这一步，是防守，是示弱，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看清了他的布局。
萧景琰眉峰几不可察地一挑，捻起白子的手顿在半空。他目光扫过沈芷寒那步看似退让的棋，又落回她脸上。沈芷寒坦然回视，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片刻沉寂，萧景琰手中的白子没有继续进逼，而是同样落回己方阵中，一个同样看似保守的位置。这步棋落下，殿内紧绷的气氛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口子，众人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皇后紧握扶手的手指微微松开，眼底的阴鸷却更浓。
“萧国公棋力通玄，芷寒自愧不如。”沈芷寒率先起身，对着萧景琰盈盈一拜，姿态恭谨，毫无败者的沮丧。萧景琰也站起身，玄色的袍袖拂过棋盘边缘。“沈小姐胆魄过人，开局天元，前所未见。”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停留了一瞬，“棋风锐利，亦知进退。” 这句“知进退”，落在皇后耳中，如同细针。
沈芷寒退回角落，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弈从未发生。但无形的变化已然发生。皇后的目光，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冰冷的探究。她侧首，对侍立身后的赵嬷嬷低语了几句，赵嬷嬷阴鸷的目光立刻扫向沈芷寒，随即悄然退出了琼华殿。
次日清晨，沈芷寒所居的芷萝院便多了些生面孔。洒扫的粗使宫女动作僵硬，眼神却总往主屋方向飘。院门外，也总有几个内侍模样的人“恰好”路过。沈芷寒推开窗棂，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她看着庭院中那个笨拙地擦拭石凳、却频频偷眼看过来的小宫女，唇角勾起一丝冷意。鱼儿上钩了。
“小姐，”贴身侍女青禾端着一盏参茶进来，脸上带着忧色，“外面多了好些生人，探头探脑的，看着就烦。要不要奴婢去禀告夫人？”
“不必。”沈芷寒接过茶盏，语气平淡，“皇后娘娘关心我，派人来看看，是体恤。由着她们去。”她低头，轻轻吹开浮沫，热气氤氲了她沉静的眉眼，“你去一趟小厨房，告诉张嬷嬷，就说我昨夜受了点凉，午膳想吃她拿手的姜丝鱼羹，姜丝要切得细细的，越细越好，祛寒效果才佳。”青禾不明所以，但见小姐神色如常，便应声退下。
青禾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院子里：“张嬷嬷，小姐说昨夜赏菊宴回来受了风，午膳想吃您做的姜丝鱼羹呢！姜丝务必要切得细细的，越细越好，小姐说这样才最祛寒！”那擦拭石凳的小宫女动作一顿，随即又低头卖力擦拭起来，只是耳朵竖得更尖了。
午膳时分，姜丝细如发丝的鱼羹摆上桌。沈芷寒只尝了一口，便蹙起眉头放下调羹：“姜味太冲了，反倒压了鱼鲜。撤了吧。”她语气带着一丝不耐。这消息自然又飞快地传了出去。
下午，沈芷寒带着青禾去御花园散心。她看似随意地走着，却在经过一片栽种着罕见西域奇花“醉云仙”的花圃时，脚步微顿，眼神在那几株开得正盛、花瓣边缘带着奇异紫色的花朵上停留了片刻。负责看守花圃的老太监正巧在不远处修剪花枝。沈芷寒走近几步，指着那几株花，声音不大不小，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青禾，你瞧那几株花，花瓣边缘的紫色，是不是……有些像皇后娘娘那件紫金翟凤常服上的纹样颜色？”青禾仔细看了看，茫然地摇摇头：“奴婢眼拙，瞧着不大像呢，小姐。”沈芷寒笑了笑，不再说话，转身走向别处。那老太监修剪花枝的动作慢了下来。
没过多久，关于定国公府沈小姐“体弱畏寒”、“口味挑剔”、“对皇后娘娘衣饰颜色格外留意”的只言片语，便汇集到了皇后面前。皇后斜倚在凤榻上，听着赵嬷嬷的低声回禀，指尖捻着一串冰凉的翡翠佛珠。“畏寒？口味刁钻？留意本宫的服色？”皇后冷笑一声，“她倒会装模作样。萧景琰那边呢？昨夜之后，可有什么动静？”
赵嬷嬷低头：“回娘娘，镇国公府一切如常。萧国公下朝便回府，闭门谢客。只是……”她顿了顿，“我们安插在镇国公府外的人回报，昨日深夜，有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马车，从侧门进了国公府，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离开。驾车的是个生面孔，看不清车里是谁。马车最后消失在城东的方向。”
“城东？”皇后捻动佛珠的手指一顿，眼神锐利起来，“查！给本宫查清楚，城东有什么值得萧景琰深夜密会的人物！沈芷寒这边，继续盯着，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本宫倒要瞧瞧，她这病弱娇气的外表下，藏着多少鬼蜮伎俩！”皇后的注意力，被那辆深夜驶入萧景琰府邸、最终消失在城东的马车牢牢吸引了过去。芷萝院外那些探头探脑的影子，似乎松懈了些许。
数日后，一封没有署名的短笺，通过青禾“无意”落在芷萝院外一个粗使宫女脚边的方式，送到了沈芷寒手中。展开素笺，只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小字：“酉时三刻，湖心水榭。”沈芷寒指尖拂过那墨迹，唇角微扬。她走到妆台前，取出一支样式朴素的乌木簪，轻轻旋开簪头，里面是中空的。她将一张更小的纸条卷好塞入，重新旋紧。纸条上只有三个字：“赵四事。”
酉时三刻，暮色渐沉，御花园深处莲湖上的水榭静谧无人。沈芷寒独自凭栏，看着水面上最后一抹晚霞的余晖。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她没有回头。萧景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水榭入口，玄色常服几乎融入渐浓的夜色。
“国公爷好手段，皇后娘娘的探子，如今只盯着城东了。”沈芷寒转过身，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
萧景琰走到她身侧，目光落在被暮色笼罩的湖面上。“一点障眼法罢了。沈小姐引火烧身，这份胆量，更令人侧目。”他的视线转向她发间那支不起眼的乌木簪，“东西呢？”
沈芷寒抬手，拔下那支乌木簪，轻轻旋开簪头，将里面的小纸卷取出，递了过去。萧景琰接过，展开扫了一眼，“赵四”二字映入眼帘。他没有多问，指尖一碾，纸卷化作细小的粉末，随风飘散在湖面上。
“一个赌鬼，欠下地下钱庄巨债，被追得走投无路时，被皇后的人收买，成了宫中采买上的一个关键小吏。”沈芷寒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三年前那批贡品药材以次充好，导致太医院配给几位怀孕妃嫔的安胎药无效，接连小产之事，他是经手人之一。账簿关键的一页，应该就在他手里，或者他知道藏在何处。”
萧景琰沉默了片刻，湖面的风带来一丝凉意。“此人现在何处？”
“他得了笔横财，还清赌债，半年前就告病离了宫，在城南开了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子，深居简出，自以为安全。”沈芷寒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皇后的人一直暗中盯着他，防止他反水或被人灭口。要拿到东西，需要绕过这些眼睛，还不能打草惊蛇。”
暮色四合，水榭中光线愈发昏暗。萧景琰侧过脸，轮廓在阴影中显得更加深刻。“沈小姐希望我的人出手？”
“国公爷手下能人异士众多，此事对国公爷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沈芷寒看着他，眼神坦荡，“扳倒她，需要确凿的链子。赵四，是其中一环。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萧景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夜色模糊了她的眉眼，却让那双眼中的坚定和冷静更加清晰。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理由？”
“国公爷需要一个理由？”沈芷寒反问，声音很轻，“皇后视您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削弱她，本就是国公爷所求。而芷寒，需要借国公爷的刀，斩断缠身的荆棘。我们目标一致，各取所需。这个理由，够吗？”
黑暗中，萧景琰似乎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他转过身，准备离开水榭。“此事，我会处理。”他迈出一步，却又停住，没有回头，声音在夜色中传来，“皇后对你疑心已起，手段只会更甚。自己当心。”
沈芷寒看着那抹玄色身影融入夜色，消失在小径尽头。湖面吹来的风带着水汽，有些凉。她抬手，将方才取下簪子时散落的一缕鬓发拢回耳后，指尖触到微凉的耳垂。她独自站在黑暗笼罩的水榭里，望着萧景琰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