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异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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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异成功的小怪物用他不太熟悉的人声叫他：“斯诺——”
斯诺已经不能用“它”再代称小怪物了，小怪物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还是个男人。
他说不清在听到小怪物，哦不，那个比他还大了一圈的大怪物叫他时，心里反映出的异样感觉，原本团在他手心里的小东西竟然能变成这般样子。
小怪物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是什么猝发的呢？
变成人的怪物有想要做什么？
斯诺眼睁睁地看着怪物向他走过来。
不再是黏液覆盖的身体已经光滑如婴儿的肌肤，他似乎变化得比任何现有的人的基因都要完好——规避了所有体内体外的缺陷，就连外貌也是最符合当代审美的。
当怪物用那双带着浓密睫毛的狭长双眼注视着斯诺时，一种被珍视的错觉会油然而生。
他观察一阵，谨慎地得出了小怪物暂时没有什么敌意的结论，他倒看似很平静地过去把窗帘拉上了——既然变化停下来了，就不要让别人发现了这意外。
厚重遮光的灰蓝色窗帘隔绝了外部世界，斯诺攥着布料，突然不知道用什么才能打破这种和外星生物见面的尴尬。
斯诺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自己主动挡住来自外面的视线，他嗓音发哑，手心被烫伤的皮肤因为窗帘的摩擦已经隐隐泛出血水。
身后的怪物看了斯诺很久，才小心翼翼问道：“斯诺？你还要赶我走吗？……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回不去了……我可以……”
怪物话音没落，就见斯诺背对着他，一副卸了气的样子，颓然地一拍屁股，坐在床上，低着头，露出半截白净的脖子。
他果然生气了吗？怪物想。
在怪物熟悉的房间里，他刚刚第二次进化留下来的残液弥留得到处都是，斯诺就这样坐在脏兮兮的角落，还不理他。
怪物心脏里有一点憋闷，好像有什么在逼着他，排挤他。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学着以前看到的影视剧，把身子放得比斯诺要低，不自觉地要去拉斯诺缠在一起的手：“斯诺……”
怪物被斯诺冷冰冰的话打断：“你还想做什么？”
前者顿了一下。
还想做什么？他是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很多让他麻烦的事情了吗？
怪物有些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还是小怪物的时候一直不明白这种感觉，但是拥有了人类的身体后，他才知道，那种感觉被准确地归结于一个词语：哽咽。
自上而下的视角给斯诺添了一丝强势的味道 ，一股比以往更为难过的情绪汹涌而来：“斯诺……你是讨厌我吗？凭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懂人类，可是我一直都很尊重你，我……也从来没有像影视剧里那样要摧毁地球！！！我什么都没做你就要赶我走！把我送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你都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走！！！”
斯诺凭什么讨厌我！这个声音一直在怪物的脑袋里冲刷着他的神经。
变了样子的小怪物声音不大但是很声嘶力竭，吵得斯诺皱了皱眉，旁边就是床头，他实在躲不得了，只好伸手把怪物推远一点儿。
然后他就听到了怪物更大的哭声。
有点好笑，他现在好像一个说不得碰不得的玻璃娃娃。
斯诺眼角一抽：“你还有理哭？！”
怪物的哭声里夹杂着明显的不服，他往前凑了回去，离斯诺更近些：“就哭！我就哭！明明是你做了让我伤心的事，凭什么你还要讨厌我？”
斯诺一愣，心底有种被猛敲一记的心悸，没想到这个精通人类文明的怪物还学会了死缠烂打这一套。
而现下他用新得到的身体，跪在斯诺膝盖前，哭得泪腺也刹不住闸，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涌出，顺着脸庞，滑落到下巴处。
幸亏他不是人类，要不然，照着他这个哭法，非得让自己脱水不可。
可也不得不说，怪物的这幅新身体确实很高大，肌肉鼓胀，比例完好，就连手臂上的青筋都被怪物模拟得和人类一般。
现在这幅身体就跪在自己身前，缩成一小团，还嘟嘟囔囔着自己的各种罪行，倒是让斯诺由心底引发出一种酸爽的喟叹。
这样有强大力量的物种竟然跪在自己脚下，向自己哭哭啼啼地控诉着自己的委屈！
怪物不知道斯诺在想什么，他含着眼泪伸出手，像以前一样，想去触摸温暖斯诺的手。
斯诺忍着手心火辣辣的灼烧感，忍耐着看他要做什么。
怪物伸出触手化成的手，轻轻把斯诺的手聚拢起来，就好像斯诺手心里团着一个什么东西。
斯诺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曾经留给小怪物的空间，他以前经常把小怪物团在手心揉捏。
怪物把他的手放在斯诺的手心，然后在被烫得发白的水泡上轻轻拂过，随着一阵痒意，手心的灼烧感也被带走。
手心处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交织，斯诺都能看清肉丝在死皮下快速地蠕动，在最后一阵与灼烧感不同的温热之后，怪物替他拂去了表面脱落的死皮，静静地仰望着斯诺……
心跳声又开始密集起来，斯诺突然有种预感：自己绝不是这个饱读人类诗书又拥有了最完美身体的怪物的对手，如果他真的要不顾自己意愿做某样事，这个怪物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怪物突然开始跟他告白：“斯诺，你知道吗？在今天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会经历第二次进化，”怪物顿了顿，要去牵斯诺的手，他的力气大到斯诺跟被甩不开，不顾斯诺的挣扎，又道，“我原来的那个样子，大概已经维持了……几十个太阳寿命那么长。”
斯诺顿了一下，低下头，避开怪物的视线，静静盯着自己被塞满的手心。
怪物：“我一直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样诞生的，在星际，我们不像你们那样，出生时，就维系者各种生命关系、血缘关系。我们大概是一个个个体，没有任何交际……除了掠夺和战斗。”
斯诺不知道怪物是什么意思，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缺觉的斯诺甚至在怪物低沉声音里有了一种困乏的感觉，情感的大起大伏总是很耗费体力，他搓着自己的手指，想要维持清醒。
“原先我是一种无机的物质，可以说漂浮在整个星际，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但是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思维，是在一次黑洞坍缩时，另一个高维生物和我同时被卷进了黑洞，所以才稀里糊涂地有了思想。”
斯诺抬眉，有些意外它的诞生，多嘴了一句：“怪不得是黑色的，原来是身体是黑洞做的。”
怪物愣了一下：“黑色？”
“怎么？”斯诺没好气道。
怪物笑了一下，道：“斯诺，来，闭上眼睛。”
“你要做什么？”斯诺很警惕地反问，却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温热的触感浮上他眉心，斯诺直接在脑海里“看到了”小怪物原先的样子。
确实，那不是单纯的“黑色”，是一种人类根本接收不到所以才被归为一类的“黑色”。
但是现在，怪物的能力让斯诺用怪物的眼睛看到了这个颜色——很美！斯诺不能用任何一个基础色去描述这种“新颜色”，以人的想象力，根本就无法重新构建它！
斯诺从来没有想过，一种颜色会集神秘、热烈、死寂于一身，这就好像怪物本身带给斯诺的感觉，如果现在的科学家也能探测道这种新颜色，斯诺或许会愿意提供这个颜色的名字——“怪物色”。
斯诺睁开眼。
面前这个类人似乎很开心地跟他分享自己的事情，他偏了偏头，道：“也就那样吧，没多好看。”
怪物：“……”
怪物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又很快舒缓过来，他很好地隐去了眼底的失望，重新跟斯诺说起自己的第二次进化：“好吧，在我有了思想以后，我似乎也完美继承了那个高维生物的意志，吞噬着各种弱于我的，同时也逃避各种强于我的追捕，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
怪物说着，又毫无征兆地在斯诺面前掉出眼泪，斯诺怔住，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伸出。
斯诺在意识到自己在要做什么后，立马缩回了手，却终于被怪物抓住。
怪物这样含着眼泪笑的神情一下触动了斯诺，怪物拉着斯诺的手，放在自己脸庞。
怪物好像很懂他怎么说会让斯诺心疼他，一个劲儿的让斯诺难受：“很久很久，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逃亡，我见过很多个星体的瓦解与重构，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那里不存在像地球一样的文明。”
“我虽然那时候不懂交流与交往，但是我懂一个人的感觉……很难受很难受，那样的日子不是看见太阳起起落落了几十次，而是看着星球爆炸又重聚了几十次……”
斯诺静静听着，也静静看着，看着怪物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手指下的皮肤很是细腻，斯诺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皮相保养到像怪物这般，温润的手感就好像在抚摸一块冰透质地的软玉，蓬勃汹涌着的血液暗藏其中。
怪物：“直到这一次进化，我有了人的身体，人的感觉和人的思维——斯诺，你能给我取个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