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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不忘 ...

  •   步一乔面上绽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吕将军果然慧眼如炬。只是不知将军是从何时起疑的?”

      “从主公坚持带你北上,且要我与你同乘马车开始。主公虽爱才,却不至于对一介谋士如此亲近。这般细心周至,除了对步夫人,老夫从未见过第二人。”

      “将军既已看破,想必也明白妾身为何要乔装随军。”

      吕范微微颔首:“早听闻夫人智比周郎,且主公豪放一生,却对夫人的话言听计从。想必是担心主公平素作战太过勇猛,想要在旁提点。”

      “言听计从这词言重了。不过担心伯符的身子,一路随行照看,我也好安个心。”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孙策披着夜色大步走来。以及紧随其后的孙权。

      “进展如何?”

      吕范拱手道:“回主公,已全面妥善安置,且数目一致。”

      孙策欣慰颔首,却在看到步一乔的手时倏地顿住。

      “手怎么了?”

      步一乔随之看去,立刻藏于身后。

      “不小心摸到印泥,染脏了。”

      “我看看。”

      孙策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腕。道道鲜红的划痕映入眼帘时,他眉头紧锁。

      “何处受的伤?”

      步一乔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吕范适时侧身,假装整理袖口。孙权也避嫌似的,沉着眸子侧过身去。

      “清点军械时不小心划到的。”她轻声解释,“小伤而已,不必担心。”

      “为何不及时包扎?”

      说罢,孙策牵着步一乔的手朝营帐快步走去。

      “主公……”步一乔轻声提醒,目光扫过身后。

      孙策这才稍稍放缓脚步,却仍未松开手。吕范与孙权做出了然于心的样子,拱手告退。

      一进营帐,孙策便取出金疮药,两人坐于榻沿,他借着烛火仔细查看她手背的伤痕。

      “怎会伤成这样?”孙策声音里满是心疼。

      步一乔垂眸看着他专注的眉眼,轻声道:“不过是些皮外伤,不必紧张。”

      孙策微蹙眉头抬头看她,“你明知我见不得你受伤。”

      想到那个已定的结局,步一乔斟酌许久。

      “那……倘若我比你先去,该如何?”

      “先去?去哪儿?”

      “……天上。”

      孙策沉默。许久后道:“若是相守至白头再离去,也算圆满,我先送你一程,你在彼岸等我。”

      “那若是……现在呢?倘若我死在战场上,伯符你——”

      “一乔!”

      孙策厉声截断,将她紧紧揽入怀中。脸埋在她颈窝里,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侧颈上。

      “别说这样的话。江东基业未固,北面曹操虎视,这些担子我都能扛。唯独你……唯独你不在,我扛不住。”

      步一乔眼眶发热。一想到两个人既定的结局,只会是生离死别,便忍不住翻涌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举动吓坏了孙策,连忙捏住袖口擦拭她的脸。

      “伯符……”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夫人别哭,夫君在呢。”

      步一乔终于忍无可忍,扑进孙策怀中,怀着他的腰,藏起声音尽情哭泣。孙策的手安抚着她颤抖的后背,一下一下,一遍一遍。

      “别哭。别哭。”

      *

      入夜,将士们舟车劳顿,皆睡得沉。步一乔蜷缩在孙策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安心不少。

      “说来夫君根本不会安慰人嘛。”她轻声打趣。

      孙策低笑道:“是吗?可小时候弟弟一哭,我都这么安慰,效果可好了!”

      “当真?”

      “嗯……仲谋除外。说到底,仲谋根本不会哭。不学别家孩子,会哭闹撒泼打滚。也怨我吧,谁让他十一岁不到,就跟着我上战场、走官场。不老成不行啊。”

      步一乔轻笑,“所以他是孙仲谋呢。”

      “是啊,所以他是孙权,是我孙策的弟弟,也是我若意外逝去,托付江山之人。”

      帐外夜风拂过旗幡,发出猎猎声。

      “夫君已经想好了?”

      孙策紧了紧拥住步一乔的手臂,凝重起来。

      “嗯。也唯有托付仲谋,我才安心。”

      步一乔在他怀中抬眸,“那若是我们有了孩子呢?”

      孙策沉默片刻,认真思考后,道:“那便让他做个逍遥公子。这乱世江山……太重了。他若想做官,辅佐仲谋也未尝不可。”

      步一乔打趣道:“夫君这话,已经盘算好要我生个公子了?”

      “我与公瑾说好了,日后结为亲家。再生个女儿吧,和子敬家的公子结亲。”

      “阮夫人有身孕了?!”

      “没错,是不是正正好!”

      帐外传来三更梆子声,孙策替步一乔拢好被角,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睡吧,夫人。明日……便是改写历史之日。”

      *

      建安五年六月,孙策率军水路两线并举,攻打广陵。本以为可不战而胜,不料陈登早有准备。

      在孙策与周瑜的推演中,广陵太守陈登为人狡诈善偷袭,但兵力有限,此番雷霆一击,必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撕开江北的口子。

      然而,当江东战舰靠近预定的登陆滩涂时,立于船头的太史慈,只见岸边原本应是泥泞的滩涂,不知何时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柴刺,直指江面,让船只根本无法靠岸。

      “不好!陈登有备!速速通报大都督!”

      几乎同时,两岸芦苇荡中鼓声大作,杀声四起。无数箭矢从隐蔽的工事后射出,目标并非船上的士兵,而是船帆与桅杆。更有甚者,一些点燃的草船被从上游放下,顺流撞向江东舰队。

      陈登根本没有打算固守孤城,而是先发制人。

      周瑜站在楼船上,看着前方略显混乱的先锋部队,凝重片刻。

      “后撤,重整阵型,以艨艟斗舰用拍杆清除柴刺,强攻登陆。字义即刻通知主公,于北岸会合。”

      太史慈领命:“是!”

      另一边,经过一番血战,孙军终于在北岸站稳脚跟,但锐气已失。孙策大怒,亲率主力抵达,将城团团围住。连营数十里,水陆寨栅相连,气势恢宏,试图逼迫陈登出城决战。

      然而,陈登却高悬免战牌,据城固守。城墙经过他秘密加固,异常坚固。孙策几次猛攻,皆被滚木礌石和精准的箭矢击退,伤亡不小。

      首战告捷,不分胜负。

      夜幕降临,孙策在中军大帐内焦躁地踱步。
      周瑜静坐于席,沉吟片刻,道:“伯符,陈元龙深通兵法,强攻难下。我观其城西营寨略显薄弱,今夜可伴攻城南,我亲率一军暗袭城西,或可破之。”

      “嗯,此计甚妙!”

      *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广陵城头,陈登正冷静地观察着孙军营寨的灯火。一位军吏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府君,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陈登微微一笑,目光投向城外那片因夏季雨水而格外丰沛的镜湖。他早已暗中派人用沙袋在湖口筑起了一道临时堤坝,蓄满了湖水。

      “孙郎勇则勇矣,然恃勇轻进,不察地理。此处,便是他的葬身之地。此战,我必将取他首级,献与曹公。”

      *

      商定完毕,周瑜正起身,步一乔疾跑而来。身后本跟来了孙权,但在冲进营帐前,他选择留在门外。

      “绝不可贸然行进!”

      “为何?此时正是进攻的绝佳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陈登既然在岸边早有准备,难道就没有别的准备吗!曹操……不对,定是郭嘉!算准备将军会趁曹袁官渡之争北上,命陈登提早准备!”

      “他再怎么准备,也不可能防卫到严丝合缝。”

      “怎么不可能!郭嘉神机妙算,陈登狡算奇谲,绝有可能!”

      孙策和步一乔争地不可开交。周瑜将两人的话听进心里,觉得两边都有理,一时无法做出决策。

      “你忘了孙坚将军怎么离开的吗?”

      孙策被步一乔的话弄到失语。

      初平三年,孙坚奉袁术命,率军征荆州刘表,因轻敌,为黄祖兵士射杀。

      “我与父亲不同。”

      “我知道不同,我在说轻敌一事,更何况陈登不是什么刘繇、许贡、周昕,他可是待在广陵,送走了陶谦、吕布,背靠曹操之人啊!”

      因为这是孙策第一次亲自率兵北上,首次亲临与陈登交锋,步一乔也无法将历史直接告知他。

      建安四年,孙策派孙权率军攻打陈登镇守的匡琦城。孙氏兵力十倍于陈登,陈登下令紧闭城门,偃旗息鼓,示敌以弱。待孙权军队松懈时,夜袭大破孙权。

      此为第一次,第二次为一雪前耻,孙权再次率军攻打陈登。

      正史中,孙策去世不久,孙权不甘失败,再次进攻广陵。陈登一面向曹操求援,一面用疑兵之计。制造出援军浩荡的假象,吓得军队以为曹操主力已到,慌忙撤退。陈登趁机追击,再次大获全胜。

      步一乔上前一步挡在孙策身前,道:“孙权上一次失败你忘了吗?”

      “正因如此,才要趁夜袭击,打他措手不及!”孙策有力的大掌将步一乔拉至一边,回眸下令,“公瑾,你我各率一半人马,按计划出发。”

      “孙策!”步一乔第一直呼他姓名,且是怒吼。

      孙策置若罔闻,上马出发。

      步一乔冲出营帐时,人与马只剩个模糊的背影。孙权悄然走近,轻抚她的后背。

      “我又高估自己了……什么听我的,重要关头他根本不可能听我的!”

      “这里是战场,是兄长的主场,不怪你。”

      孙权明白,没人劝得动一声令下后的兄长。否则,他就不是孙策。
      步一乔明白,眼下的孙权只是个乔装的谋士,不可能代替自己与兄长并肩作战。

      那个注定的结果,真就无法改变吗?

      *

      子时三刻,周瑜率领精锐潜向城西。而与此同时,城南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和喊杀声,孙策亲自率军发起了佯攻。

      就在孙军注意力被南北两侧吸引之时,舆国水门悄然开启,数条小船无声划出,直奔镜湖堤坝而去。

      城头上,陈登估算着时间,挥手下令:“决堤!”

      积蓄已久的湖水瞬间冲垮了沙袋,沿着事先挖掘好的沟渠,直扑孙策设在低洼平坦处的主营。幸而士兵夜袭离营,驻守后方之人也撤离及时,但营帐、粮草、器械四处飘散,一片汪洋。

      几乎在洪水泛滥的同时,陈登城中养精蓄锐已久的死士,大开城门,与半数孙吴兵将厮杀一片。

      “直取孙策项上人头!”陈登声震四野。

      孙策正在城南指挥佯攻,忽见后方大乱,惊怒交加。周瑜也在城西看到火光与洪水,心知中计,急忙回援。

      混战在泥泞与洪水中展开。孙策虽勇,无奈军心已乱,士卒溺毙、踩踏而死者不计其数。直到天明,周瑜和太史慈等将才勉强稳住阵脚,收拢残兵。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营盘和疲惫不堪的将士,孙策紧握刀柄。他自起兵六年来,做了别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却从未遭遇如此彻底的挫败。

      “陈元龙……我孙策终有一日,提着你的人头,慰藉我所有江东英烈!”

      太史慈抹去脸上泥水,沉声道:“主公,广陵已有万全准备,急切难下。我军新挫,士气低落,若曹操援军乃至,或刘表、黄祖闻讯来攻,我辈危矣。当速退!”

      孙策望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广陵,终究无比艰难地从喉中吐出一个字:
      “撤!”

      残兵沿着来时的路径,向江边且战且退。行至一处狭窄路段,两侧丘陵树林茂密,道路蜿蜒其间,正是兵家设伏的绝佳之地。

      心神激荡、又兼撤退匆忙的孙策,怒而失智,当军队一头扎入涧中,不出意外地异变陡生。

      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从两侧山林中响起,瞄准了孙策。

      “有埋伏!保护主公!!”

      护卫们纷纷举起盾牌,但箭矢来自四面八方,太过突然。孙策挥舞长枪拨打雕翎,座下战马惨嘶一声,中箭倒地。

      孙策踉跄落地,盾牌护卫尚未完全合拢,一支角度刁钻的箭,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从孙策侧后方扑出,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向后一推。

      利箭穿透身体,孙策胸中所有愤怒瞬间消散。

      而身后,没能拦住的孙权,手顿在半空,缓缓收回。

      注定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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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由于作者身体原因,无法实现日更了,非常抱歉!感谢喜欢!感谢收藏! 完结前不入v(free) 推推预收古言《发妻难为,孙策知否》,可点进专栏看看文案,感谢喜欢,感谢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