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野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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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杏小姐其实并不是一个讨大人欢心的孩子。
她虽然长得和瓷娃娃一样精致小巧，但她呆呆的、傻傻的，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不哭不闹却也不笑，就这么坐在门槛上，眼神散涣的盯着远处。
刃也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她自顾自地擦着刀，也沉默不语。
晚霞把天空染成了一块融化的蜜糖，橘红与金紫在云层间漫开，屋顶的茅草粘着碎金似的光，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暖融融的光斑。
两人一前一后，毛茸茸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过了很久，美杏仰起头看着天空，突然说道：“云被撕成一片一片的了。”
刃一时没听清，她也并不是那种会追问的人，当然也没有回美杏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情。
可是就在她往左忙右时，突然感受到一股炽热的目光向她看来，刃回过头，美杏已经站在她身后注视着自己，声音细细弱弱地：“你好冷漠……”
刃又转过来做事，继续冷落她，将所有东西规放整齐之后，才问：“您饿了么？”
美杏摇摇头，但刃依旧无视她的回答，仿佛像自言自语似的对美杏说道：“我这就去准备。”
美杏面无表情地拉住她的衣角，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呆呆地望着刃。
“您盯着我做什么？”刃被盯的浑身不舒服，美杏听后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刃又冷冷的将目光下移，道：“小姐，请松开。”
美杏松开她的衣角，默默地垂下手。
就在两人无话可说之时，门口突然投过来一道身影，刃敏锐地抬起头，来者正是她的下属——高桥木。
高桥木腰别刀刃，魁梧高大，却在刃看他的一瞬间，立刻上前向她行礼，随后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小小的女孩，向刃确定：“大人，这就是美杏小姐吗？”
刃微微点了点头。
高桥木又把视线回到刃身上，神色有些紧张的汇报道：“我和其他人已经打探清楚了消息……”
他话还没说完，刃便抬起手，示意让他不要在美杏面前说，又指了指屋内，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不过美杏好像也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动作，又将刃的衣角抓住，好像不让她走一样。
“小姐，我们有话要谈。”刃十分生硬的说道；可是美杏却仍然死死地扯住，甚至往前凑了一步，将半个脸都埋进刃的衣裙中。
高桥木见状，连忙搜寻衣裳中的什么东西，随后将它掏了出来，递在美杏眼前：“在下冒昧，给小姐买了一件礼物，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是一只竹编的小蚂蚱，编的十分灵巧，黄绿的颜色和真的似的。
美杏十分好奇地拿过这只竹编蚂蚱，自然而然也就松开了衣角，两只软软的小手捏着它左右转动，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了又看，自顾自地又坐回到门槛上去了。
两人顿时松了口气，进到屋内开始商议；高桥木接着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补上：“我和其他人打探清楚了，明月社门客确实还有残余的人，但是……但是您也知道的，他们大部分都投靠了新政府，就比如田忠裕大人和您的下属左稻，他们都叛变为新政府效忠去了……”
“那剩下的一部分人呢？”刃问道。
高桥木叹了口气，随后回答：“大多情况潦倒，现在不过是几个无所事事的浪人罢了。”
刃点点头，这些仿佛都在她的意料中似的，她随后又问：“半年前明月社被那群叛徒覆灭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只记得社中突然叛变，社中的刀客和政府的遣兵一同向我们杀来，我就只记得打打杀杀了……”高桥木在说话前沉默了好一阵，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的场景，随后又陷入回忆之中。
刃心里也明白，高桥木不过是一个低阶的刀客，他当然也不会知道什么更详细的消息，但现下也不得不依靠这些单薄的回忆来重现当日的场景，指望能在细枝末节之中能找到一切的真相，她又问道：“那社主是被谁杀死的？”
高桥木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知道。
刃沉思片刻，又从另外一个角度下手：“社主什么时候身故的？”
高桥木听到这话突然抬头，在思绪之中，他突然想到了：“在叛变之前！没错，如果社主还在的话，明月社也不会就此覆灭……唉！”
刃点点头，也不知是同意，还是她知道了的意思；她心里琢磨：现在基本上可以判定社主应该是明月社内奸所害，并不是在动乱中被杀，可是这个内奸又是谁呢？不过她现在想来想去，此刻更怀疑是田忠裕所做的了。
就在思考交谈之中，突然听到屋外一阵哭声和吵闹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路，只是听着声音越来越耳熟，只能结束交谈走出屋外。
跨过门槛，就看到一群大孩子围着一个小女孩咒骂不止——
“傻子！呆子！不就是一个小虫子吗？真小气！呆子小气鬼！”
“哭什么哭呀？我们大家以后都不要和这个爱哭鬼一起玩了！”
这个一下子被起了好几个外号的小女孩正是美杏，她此刻被围在中间，抱着头流着眼泪，大声哭泣。
刃看后，先招呼高桥木让他离开，随后她走向几个大孩子。
刃作为刀客本身就高大矫健，几个大孩子一看她的身形和冷若冰霜的模样，瞬间就被吓怕了。
最中间的孩子王当然不想惹事，正准备招呼他的伙伴们赶紧跑，却被忍一把抓住了衣领，不由分说地在头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对孩子来说确实力气大，当时他将跑不跑，甚至都没站稳，就被这一巴掌打的摔在地上眼冒金星，随后又在伙伴们的搀扶下踉跄站起，跌跌撞撞地跑了。
刃低下头，看到一旁被拆解的竹编蚂蚱，又看了看美杏，难得地蹲下身子查看她的状况。
“小姐，您有受伤吗？”刃问道。
美杏还是继续哭泣，用自己的胳膊捂住脸，像是要接住自己的所有委屈似的。
刃本来就没有哄过孩子，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生硬地安慰她：“不要哭了，小姐。”
可是美杏还是止不住泪水，呜咽地抽泣着。
此时那个孩子王搬来了救兵，也就是他的母亲；妇女长得敦实，但面相凶凶的，还没有到跟前就骂骂咧咧道：“你这个无礼的家伙！就是你打了我的孩子吗！”
刃站起身，目光撇向那个孩子，他的头上依然肿起了一个清析的巴掌印，红彤彤的，占了他上半个脸；那男孩也眼里掉着泪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怨不得他的母亲来控诉了。
但刃不想和她争执无聊的话题，也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瞪着她。
妇女继续向刃质问：“至少回个话吧你这个奇怪的人！你为什么打我的孩子？你是她的姐姐么，还是母亲？回话呀！”
刃忍下想要动手的心思，看了一眼美杏，随后终于动口：“我是她姐姐，你家这小子欺负我妹妹，我教训他合情合理。”
妇女听完这话竟然没再纠缠，而是将目光看向男孩：“你欺负人？”
男孩匆忙解释道：“我！我……我没有！我……我没有欺负人，我只是说她……啊——”
妇女也清楚自己孩子到底是什么耍赖的性子，知道他现下在说谎，于是二话不说扯住男孩的耳朵，甚至抽空对刃道了一声抱歉，将男孩拎着往家里走去。
刃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重新蹲下身子；不过再此时她刚刚蹲下，美杏就张开捂住脸的胳膊，将她紧紧环抱在怀里，小声哼道：“姐姐……姐姐……”
“我不是您的姐姐，我是您的下属。”刃从来没有被人环住脖子，温度热哄哄的，一时间觉得呼吸有些紧，但她依然挣扎着松开美杏的怀抱，十分严肃地对她说道：“您是我的主人……小主人，以后不要再这么叫我了，我们回屋子里吧。”
于是刃站起身，甚至没有丝毫要抱着她、安慰她的意思，而是径直走进了靠近门槛的地方。
她回头看了一眼美杏，美杏呆呆地睁大着双眼，泪水又从眼眶边滚落。
刃看到她又在掉着眼泪，一时间再次手足无措，她只能上前又一次蹲下来，破天荒地用自己的衣袖擦去她的泪水，终于温柔的说道：“小姐，我们回屋子里吧，好吗？”
美杏终于点了点头，在刃起身时抓住了她的手指，两个人一高一小的身影被残阳拉长。
刃也并非真的会做饭，只不过是将买来的食材粗糙地一摆弄，然后端给美杏吃，好在美杏不挑食，简单的吃过后就已经进入了夜里。
——
刃秉着微弱的烛光，还在细细碎碎的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又是那样熟悉的感觉，只觉得背后被一道粘腻的目光直视着，回头一看果然又是美杏。
“夜已经深了，您应该就寝了。”刃回复她炽热的目光，随后又继续干自己的事情；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觉得那一道目光还是盯着自己。
就在刃忍不住抬头时，美杏又用她那细小的声音说道：“你可以陪我吗……”
刃一愣，似乎在以前从未有人对她提出过这种要求，她本想拒绝，但是又怕美杏不依不饶，一直跟着她、盯着她。
想到这里，只好艰难地点了点头：“您先去睡，我随后就来。”
她有意磨蹭了好一会儿，比如把整理好的衣物又重新抖开，再折了一遍；之后，刃觉得差不多时间，这小孩应该也等睡着了，才打算去自己睡觉的地方就寝。
可就在刃刚刚起身时，却突然听到美杏弱弱地问她：“你收拾完了吗……”
刃一转头，果然就对上了那双睁地大大的黑漆漆的眼睛，只好认命般地坐在了美杏的身旁。
美杏盯着她，可是刃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终于过了很久之后，美杏瞪着天花板，突然叹气，带着哭腔道：“我想母亲了……”
刃向她看去，怕她再次流泪，却不知该怎样安慰美杏。
美杏果然哭了起来，这一次她却自己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小声说道：“别人受欺负母亲都在呢……我的母亲去哪儿了？”
或许是在那场叛变中故去了。
刃想道，看美杏流泪不止的模样，只好撒了一个不经常撒的谎：“一直在你身边，只不过是这次有我，所以她没有出现罢了。”
“真的吗？”美杏用湿淋淋的双眼看向她。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好你，有我在，她会放心的。”这句话倒是没撒谎，也是实话。
美杏抿了抿唇，抽泣着，又茫然起来：“姐姐，你让她来见我好不好？我快忘记她的样子了……”
“不是姐姐，我是您的下属；”刃下意识的回绝，却继续说道：“她最近不方便——今天夜已经深了，小姐，您睡觉吧。”
就在刃刚刚起身时，美杏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泪眼模糊地央求道：“求求你了！不见她也可以……我听你的话的！那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她的故事……一个就可以。”
刃无助地看着美杏，虽然实在不忍心也不好拒绝，可是她最终却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野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