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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刃 ...

  •   并非是刃不想告诉美杏她母亲的故事,而是自己接触这位夫人原本就不多;甚至在最后一次见面中,两人还吵了一架,就这么不欢而散,天人永隔。

      美杏的母亲也就是小林社主那位带来丰厚家产的妻子,她原本姓什么,刃并不知道,在婚后也不知冠了夫姓没有;但在刃仅有的印象之中,她叫惠绪。

      人如其名,惠绪长得十分温婉大方。

      那一日在盛大的婚礼上,她面若粉花,洁白的婚服映的她那样圣洁,惠绪嘴角微微上扬,像含着欲语还休的笑意,端庄中藏着难以言说的柔情。

      或许这个世界上有最幸福的人,应该不过此时的惠绪。

      刃当时刚刚进入明月社中,那时她还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斩人魔”,蜷缩在角落里,不过是个没人注意的小孩罢了,看着仆人们忙前忙后,自己只能沾着冷水一遍一遍擦拭着屋子外本来就崭新的地板,只因那个新妇过门必须一尘不染的说法。

      惠绪一边接受穿戴,一边与侍女说说笑笑,说到某个话题时,她十分惊讶,低声说道:“真的吗?那个人……她真的死了?”

      侍女悄悄回她:“听说是被淹死的……”

      随后众人一阵沉默,眼见气氛凝固,一会侍女又挑起了另外的话题,这才又热闹起来。

      刃清楚地知道这位夫人说的是谁,但她无可奈何;她早已不叫“忍”,在新婚过后,社主为她取了个代号,从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自己在训练之中摸爬滚打,伤痕累累,一年又一年;每次被打趴下血肉模糊时,她只能带起鲜血淋漓的伤又重新站起来,最终一点一点成长,成为主人最得力的刀客。

      此后忍很长一段时间,她再也没见到惠绪,两人仿佛似隔岸的河,平日里各自奔涌,却总会在某个潮涨时刻,浪花越过堤岸,短暂相遇又匆匆退去。

      刚嫁过来的惠绪年轻貌美,深得小林社主喜爱,她总是思念故乡盛开的彼岸樱;小林社主得知后,自然舍得下血本为妻子从遥远的故乡运来昂贵的树木,只为让她高兴。

      来年暮春漫过枝头时,彼岸樱的枝干虬曲如墨,却被千万点粉白点缀成流动的云,花瓣薄如蝉翼,拖着细碎的金光,风过时便簌簌扬起,像一场永不落幕的雪;空气中甜丝丝的,花落在青石板上便融成浅粉的痕,粘在衣襟上又变成了春的告序。

      京都素来有观赏花朵的习惯,那片有着壮丽花海的私人庭院,自然变成了旧时高官的聚会场所。

      惠绪被女眷们围绕着,暮春的天光照在她的身上,鬓角的几缕碎发被照地透亮,抬眼的瞬间,瞳仁里盛着光,竟比枝头的彼岸樱还要亮几分;她就站在那里,微微地点头,可周遭的笑声、杯盏相碰的脆响都像被滤去了,成为所有人目光不由自主落向的中心。

      人人都羡慕她不仅有丈夫的宠爱,而且命中的孩子也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她的身边,那时连她自己都在想婚姻竟是如此的美好。

      此时的刃虽然已经是有名的刀客,不过在这种属于主人们的宴席之中,她还是一个小小的配角;刃作为负责客人安全的刀客,只能远远的望着那漫天随风而起的飞花,不过她也何其有幸,窥探了所谓幸福的一角。

      可暮春的短暂是那样快,彼岸樱的花期也匆匆忙忙地走向尾声,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再抬头时枝头空了大半,只剩零星几簇花在风里摇曳。

      又是不知几年过去,刃有幸真正踏入这片彼岸樱花海时,地上的落花积了薄薄的一层,被来往的鞋尖碾过成了模糊的粉渍,空气里的香甜混着草木的腥气,那一年的残花败景也早已宣告着暮春的结束。

      她受小林社主的命令,去迎接专门修剪彼岸樱树冠的匠人,可是匠人们还没有到,她只能自己闲情踱步在这片彼岸樱树林中。

      就在刃抬头,看向仅剩下的悬挂在树上的彼岸樱时,却察觉到有个人正在背后盯着她;日常厮杀时的敏锐让她迅速回头,下意识拔出了刀。

      但站在她身后的不是敌人,而是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小脸蛋白的透粉,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微微上挑,细长的睫毛如蝴蝶轻扇,发间系着粉白相间的发带,松松的垂在肩头,真是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一个小女孩当然不会对刃造成任何的威胁,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刃马上收了刀。

      接下来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刃本就不喜欢说话,而这个小女孩也呆呆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刃实在接受不了这么炽热且坦白的目光,于是转身就走,却没想到小女孩也上前跑了几步,拉住了她的衣角。

      刃再次回头,疑惑的看着她;索性这一次小女孩总算有了一些指向物,眼神一边试探性的在刃的脸上扫视,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树上的花。

      “你想要这花么?”刃问她。

      小女孩点点头。

      刃立马照做,她一伸手就勾到了高大的树枝,轻而易举的将花摘了下来,递在小女孩的眼前;树枝轻颤,又掉落下零零碎碎的花雨,轻轻地落在两人的身边。

      小女孩很开心,用手小心翼翼地捏着细枝,生怕弄坏了这柔嫩的花瓣,细细端祥了一会儿,却又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刃。

      刃当然摸不清楚这小孩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她叹息又无奈道:“难道你不会说话吗?”

      小女孩似乎听懂了刃的意思,但却没回复她,有些失落的垂下头;就在此时,两人的身前传来一位妇女的声音,听着有些急躁:“美杏,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你好久!”

      仓促相望之间,似乎是错觉一般,刃竟然觉得她憔悴了不少,脸上带着些倦意的黄白,眼下淡淡浮着青影,像蒙了层纱的玉,少了往日的莹润。

      原来这个小女孩就是小林社主的孩子;刃以往忙于任务,鲜少知道主人的家事,更别提见面认识了,她立刻向惠绪行礼,表明自己的任务意图,却在无意中遇见了小姐。

      惠绪听到要修剪树冠的消息后,突然很茫然地眨了眨眼,最后叹息一声:“那就剪去吧,只希望它明年能够开得好一些。”

      说完后,惠绪弯下腰抱着美杏,离开了这里。

      枝头间的彼岸樱稀稀落落,剩下的花瓣卷着边,像被揉皱的绢纸,一瓣接着一瓣的坠下,落在泥里、沾在石阶上,成了无人问津的残妆。

      在之后刃才在刀客们零零碎碎的闲语之中得知,美杏小姐未满足月就出生,发育不全似的,从小站起来都很难,到了三四岁还不会说话。

      虽然美杏小姐生的很漂亮,但小林社主当然不会因为漂亮,而不在乎她的智力问题,所以失望至极。

      此后由春转夏,阳光依旧很暖,却照不回那盛极一时的绚烂,只把这残枝败叶衬的愈发清寂;原来暮春时节竟是如此的仓促,转瞬即逝之间,就早已挥手告别。

      又是一两年,惠绪仍然只有美杏一个孩子,小林社主只能从其他人身上考虑子嗣的事;他纳了妾室,那妾室很快就又怀了一个孩子,至于这次是男是女,是健康还是生病,刃丝毫不关心。

      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已经到了那一年的深秋时。

      是惠绪主动邀请她来相聚的,敞开门时,那一片彼岸樱的树枝光秃秃的,褪去了花叶的遮掩,灰褐的枝干在空中扭曲生长,像刀刃一般刺向清冷的天空,带着些深秋的萧瑟和孤寂。

      最后一次见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谐,反而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此后战事爆发,刃主动请缨去了埼玉战场,她不在的时间内,明月社爆发了叛乱,惠绪也死在了这场动乱之中。

      终是新泥盖旧土,春去秋来的节奏从未变过,彼岸樱暮春里轰轰烈烈的盛开,不过择日便匆匆地凋谢,等到来年再把旧岁的绚烂重演一遍;赏花的人早已不知所去,最终只有花开花谢、花谢花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心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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