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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叫阿姐 ...

  •   腊月里的雪,下得又急又密。

      江晚晴放下手中的药碾,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窗外,雪片簌簌地打在"济世堂"的匾额上,那三个鎏金大字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黯淡。她拢了拢身上的素白夹袄,指尖触到袖口绣着的几株萱草——这是她唯一一件带花纹的衣裳。

      "大小姐,该用晚膳了。"老管家在门外轻声唤道。

      "再等会儿,这批药丸得赶在今晚制好。"江晚晴头也不抬,继续研磨着钵中的药材。檀香、白芷、冰片混合的气息在药房里弥漫,这是她最熟悉的安心味道。

      管家叹了口气:"您这又是何苦?老爷失踪都三年了,您还守着这药堂..."

      "福伯!"江晚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父亲会回来的。"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学徒阿青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大小姐,门口...门口有个小姑娘!"

      江晚晴皱眉:"什么小姑娘?"

      "约莫十二三岁,倒在雪地里,冻得发抖呢!"阿青搓着手,"我本想把她扶进来,可她..."

      不等他说完,江晚晴已经起身往外走。雪光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衬得那双杏眼黑得惊人。她推开厚重的门帘,寒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

      济世堂门前的石阶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女孩穿着单薄的灰布棉袄,已经湿了大半。她抱着膝盖,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露出的半张小脸冻得发青。听到脚步声,女孩猛地抬头,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雪地里突然燃起的两簇火苗。

      江晚晴心头一震。

      "倒是个小可怜。"她轻声道,伸手去扶那女孩,"把她扶进来吧。"

      管家福伯却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大小姐,这...这恐怕不妥。近来城里不太平,这丫头来历不明..."

      女孩闻言,眼中的火光倏地暗了下去。她低下头,露出一截细白的后颈,声音细若蚊呐:"我...我不是坏人..."

      江晚晴看着女孩发顶的旋儿,不知怎的想起父亲失踪前种的那株萱草——也是这般倔强地顶着风雪,不肯低头。

      "进来吧。"她不容置疑地说,伸手拂去女孩肩上的雪花,"天寒地冻的,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药堂的炭火烧得正旺。江晚晴亲自倒了碗姜汤递给女孩:"叫什么名字?"

      "江...江雨萱。"女孩捧着碗,手指冻得通红,却小心翼翼地不让它们碰到江晚晴的手,"谢谢小姐救命之恩。"

      江晚晴挑眉:"你也姓江?"

      "我...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江雨萱低头啜了一口姜汤,被烫得缩了缩脖子,"收养我的婆婆姓江,我就跟着姓了。上月婆婆过世了,我..."

      她没再说下去,但江晚晴已经明白了。这样的故事在乱世里太常见——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最终流落街头。她打量着女孩湿漉漉的睫毛,忽然问道:"多大了?"

      "十二岁。"江雨萱答道,又补充道,"腊月生的,刚满十二。"

      江晚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注意到女孩虽然瘦弱,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双巧手。更让她在意的是,这孩子的眼神——表面怯生生的,深处却藏着某种锐利的东西,像是一把裹在绸缎里的小刀。

      "会认字吗?"

      "会一些。婆婆教过《三字经》《百家姓》。"

      "可会算数?"

      江雨萱犹豫了一下:"会...会一点。"

      江晚晴突然伸手抬起女孩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说实话。"

      女孩的瞳孔猛地收缩,随即垂下眼帘:"...会。婆婆生前是账房先生的女儿,教过我打算盘。"

      江晚晴笑了。她喜欢聪明人,尤其是聪明的孩子。"从今天起,你留在济世堂。我教你认药,你帮我记账,如何?"

      江雨萱愣住了,碗里的姜汤晃出一圈涟漪。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谢谢...谢谢小姐。"

      "叫阿姐吧。"江晚晴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虚长你十岁,当得起这声'阿姐'。"

      "阿...阿姐。"江雨萱怯生生地唤道,眼中闪过一丝江晚晴没能捕捉到的复杂神色。

      夜深了,雪还在下。

      江晚晴站在窗前,望着后院那间亮着灯的小厢房——那是她让福伯给江雨萱收拾的住处。女孩坚持要自己整理房间,拒绝任何人帮忙。

      "查过了吗?"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阴影里,福伯低声道:"派人去城南问过了。确实有个江婆婆,上个月病死的,留下个小孙女。街坊都说那孩子乖巧懂事,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性子有些古怪。不爱与人交往,常一个人躲在屋里看书。有次隔壁小孩偷了她的馒头,第二天那孩子就上吐下泻,在床上躺了三天。"

      江晚晴轻笑一声:"倒是个有脾气的。"

      "大小姐,老奴总觉得这事蹊跷。那女孩看人的眼神...不像个孩子。"

      "我知道。"江晚晴转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但她那双眼睛...我很喜欢。"

      福伯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退下了。

      江晚晴从袖中取出一块素白手帕,上面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是方才扶江雨萱时,女孩袖口蹭上的。她将手帕凑到鼻尖轻嗅,眉头渐渐皱起。

      血的味道。但不是新鲜的,而是陈旧的、干涸的血迹。

      她望向那盏孤灯,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厢房里的江雨萱正跪在地上,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几株已经干枯的草药。

      "曼陀罗、乌头、断肠草..."她轻声念着,指尖抚过那些毒草,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阿姐,你可要好好教我认药啊..."

      窗外,雪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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