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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江雨萱。"你究竟想要什么? ...


  •   江公馆的晨钟刚敲过六下,江晚晴已经立在药柜前分拣药材。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白的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当归、白芍、甘草……她的指尖在某个抽屉上方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取出那包曼陀罗粉。

      一夜未眠。

      江晚晴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突突跳动着,像是有根针在扎。昨夜江雨萱又没回来——这是本月第三次。每次问起,那丫头总是眨着无辜的眼睛说在同学家温书,可衣领上沾着的香水味却骗不了人。

      "大小姐。"管家在门外轻声禀报,"《申报》的记者来了,说是要采访二小姐。"

      玉杵在瓷钵里重重一碾,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江晚晴头也不抬:"推了。"

      "可是……"管家声音更低,"周老板亲自陪同,车已经到前院了。"

      江晚晴的手顿住了。

      周慕云。这个名字像一滴墨汁,在她平静的药汤里晕开。那个西装革履的商行小开,仗着祖上留下的洋行股份,近来总在江雨萱演出的百乐门包下最贵的包厢。

      "请二小姐下楼。"她缓缓抬头,晨光中瞳孔收缩成两点墨。

      管家匆匆退下。江晚晴放下药杵,从镜中瞥见自己苍白的脸——眼下两抹青影,像是被人用毛笔蘸了黛青狠狠抹上去的。她打开妆奁,指尖掠过那些精致的瓷瓶,最后停在最不起眼的一个白玉小罐上。

      "美人醉"——这是她特制的胭脂,掺了微量朱砂和曼陀罗花粉,能让双颊泛起自然的红晕,却又带着若有似无的毒性。就像她给江雨萱的那些"补药"一样,既是滋养,又是桎梏。

      前厅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江晚晴对着镜子抿了抿唇,让那抹红晕看起来像是自然的血气。

      江雨萱趿着绣鞋跑进前厅时,正看见周慕云俯身给江晚晴点烟。男人西装革履,梳着时兴的背头,钻石袖扣在晨光里闪闪发亮。而她的姐姐一袭月白旗袍,苍白的指尖夹着细长烟卷,连眼神都吝于施舍。

      "周老板怎么来了?"江雨萱故意让睡袍领口滑下肩膀,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她刚起床,头发还散着,发尾卷曲地贴在锁骨上,像一条条黑色的小蛇。

      "雨萱!"周慕云快步迎上来,却在碰到她之前被一道素白身影隔开。江晚晴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慢条斯理地替妹妹系好衣带。

      "晨起露重,"姐姐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锁骨,"当心着凉。"

      江雨萱仰脸笑得甜蜜,却在余光里看见姐姐将烟头碾灭在周慕云刚送的玫瑰上。那朵红得刺目的花顿时焦黑了一块,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江小姐的药堂真是名不虚传。"周慕云打量着博古架上的青瓷药罐,试图缓解尴尬,"听说您研制的美容膏连宋夫人都赞不绝口?"

      江晚晴沏茶的手纹丝不动:"粗浅手艺。"

      "周老板对中药也有兴趣?"江雨萱凑近茶案,发梢扫过姐姐的手腕。她故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阿姐,你手抖了。"

      "我对所有美丽的事物都有兴趣。"周慕云的目光黏在江雨萱身上,完全没注意到姐妹间的暗流,"比如《申报》想做个海上名媛专题,我第一个就想到了雨萱……"

      瓷盏重重磕在案上。江晚晴忽然起身:"失陪。"

      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药香混合着若有似无的曼陀罗气息。江雨萱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唇角微翘。她当然知道药房最底层的抽屉里有什么——上周替姐姐整理药材时,她就发现了那些贴着"癸亥年霜降"标签的药包,比她日常喝的安神汤配方浓了三倍不止。

      "你姐姐脾气不小啊。"周慕云凑过来低声道。

      江雨萱把玩着他的钻石领针,突然用力一拽,领针在她掌心闪着冷光:"周老板,你知道我姐姐最擅长制什么药吗?"

      "美容养颜的?"

      "毒药。"江雨萱笑得天真无邪,"她十三岁那年,就用一包砒霜送走了想强娶她的绸缎庄少东家。"

      周慕云的笑容僵在脸上。

      药房的铜锁咔哒一声合上。江晚晴的指尖在檀木柜上划出五道白痕。前厅隐约传来妹妹银铃般的笑声,和周慕云故作深沉的附和。她猛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包深褐色药材。

      当归、远志、曼陀罗……她熟练地称量着,手指比平时多用了一分力。这些药材本该安神定志,但在她的方子里,足够让一个成年人昏睡三天。

      "姐姐在配新药?"

      江晚晴悚然回头。江雨萱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手里把玩着周慕云的钻石领针。晨光给她镀了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幽深的眼睛。

      "出去。"江晚晴声音嘶哑。

      江雨萱反而走近,好奇地拨弄药材:"当归、远志、曼陀罗……"她突然笑了,"这次是要让我昏睡多久?三天?五天?"

      药碾当啷落地。江晚晴一把攥住妹妹的手腕:"你知道?"

      "知道什么?"江雨萱仰起脸,天真得残忍,"知道姐姐每次吃醋都会加重药量?还是知道上个月我故意弄洒了掺药的参汤?"

      她的手腕被攥得发红,却依然用另一只手抚上姐姐的脸:"周慕云连姐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玫瑰色的唇几乎贴上江晚晴的耳垂,"但我喜欢看姐姐为我失控的样子。"

      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江晚晴将妹妹抵在药柜上,上百个青瓷罐在他们身后叮当作响。她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孩——眼角眉梢都是她雕琢的痕迹,如今却成了最危险的毒。

      "江雨萱。"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你究竟想要什么?"

      少女的指尖划过她紧绷的下颌:"想要姐姐承认……"一个吻落在颤抖的唇上,"你和我一样疯。"

      前院突然传来管家的惊呼。她们同时转头,透过雕花窗棂,看见周慕云捧着的玫瑰在阳光下诡异地冒起青烟——正是今早江晚晴碾灭烟头的那束。花瓣一片片蜷曲变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焰吞噬。

      江雨萱轻笑出声:"阿姐连下毒都这么优雅。"

      江晚晴没有否认。她松开钳制,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今晚的药,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我要阿姐用嘴喂。"江雨萱舔了舔唇角,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就像我十五岁发烧那次。"

      窗外,周慕云狼狈地拍打着冒烟的玫瑰花束,而药房内的空气稠得能拧出毒汁来。江晚晴凝视着妹妹娇艳如毒菇的脸庞,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养大的不是小白兔,而是一条懂得反噬的竹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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