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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狗腿好了,没的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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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早已收口,粉嫩的皮肤昭示着痊愈在即,这日下午,虞清宴照例踏入小院,段燎的目光下意识从自己几乎看不出伤痕的小腿移到他身上,犹豫了片刻,终于试探着开口:“虞大师……您看我这儿,都快长好了,要不……明天我自己换?”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眼神却带着点赤裸裸的期盼,既是想看看虞清宴的反应,又是隐隐害怕这日复一日的专属仪式即将结束。
正低头准备药品的虞清宴,手上拆棉签包装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细微的停顿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段燎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下一秒,虞清宴抬起眼皮,双深讳莫如深的眸子极其迅捷地在段燎脸上扫过一瞬,快得像错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段燎那点微妙的、带着点看你怎么答的促狭和潜藏的失落。
“还没收口。”
段燎正想反驳“明明皮都长结实了”,虞清宴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根羽毛,轻飘飘搔在他心尖上。
“而且……”
他顿了顿,抬眼,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立刻移开,而是真切地、聚焦地落在段燎的眼睛上,那里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或是别的什么段燎看不透,却又觉得心头发紧的东西。
“你手不稳。”虞清宴的视线微微向下,意有所指地落在段燎此刻正抠着沙发边缘的手上,那双手在健身房能拉起不小的重量,但在虞清宴的眼神注视下,段燎竟真的觉得它们好像有点不稳当的虚软。
“会疼。”
会疼。
这两个字从虞清宴那薄唇里吐出来,清冷冷的音调,却像带着重量,沉甸甸地砸在段燎的心坎上。
没来由的,段燎竟觉得耳根一热,明明伤口早就不疼了,可虞清宴这句“会疼”,配上那专注的眼神,像是把一种“只有我在乎你会不会疼”的专属标签,狠狠地贴在了他心上。
潜台词像闪电般劈开段燎浆糊般的脑子:这事儿交给我,只有我能做好,你不行。
段燎顿时哑火,刚才那点试探和失落的别扭劲儿全被炸飞了,只剩下一种奇怪的被堵得严严实实又莫名其妙有点满足的膨胀感,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咕哝了一声:“哦……那……那还是麻烦您吧。”心底那点隐秘的小得意像撒了酵母的面团,疯狂膨胀起来,看,还是得虞大师亲自来。
这种被需要、被认定的感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被虞清宴用各种看似顺手的关照,精心浇灌到了极致。
王铁柱拎着家里炖的猪蹄汤兴冲冲跑来,刚放下碗,就好奇地看到桌上多了个巴掌大的精致白玉小瓷罐,散发着一种他家老灶炖锅里绝没有的清雅药草香。
“咦?段哥?这啥?闻着怪香的!”王铁柱伸手想拿起来看看。
虞清宴不知何时已经伸出手,将那罐子轻轻挪开,避开了王铁柱的手指,他眼皮都没抬,一边仔细给段燎包扎,一边淡淡开口。
“他用这牌子更合适。”
王铁柱挠挠头,看看段燎,又看看虞清宴,胖脸上露出原来如此但好像又哪里不对的憨憨表情。
暴雨突如其来,雨幕连天,山间湿寒骤起,王铁柱送晚饭的人影刚消失在雨帘里,虞清宴却撑着伞,月白色的袍角丝毫未湿,出现在段燎院门口,他没多说话,只将一卷用油纸包得严丝合缝、散发着干燥草药清香的新纱布放在段燎旁边的小几上。
“山里湿气重。”他瞥了一眼窗外倾盆大雨,“备用。”
甚至有一天,段燎对着王铁柱第N次送来的油汪汪的大猪蹄汤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胖胖,你家阿妈炖汤是好……就是这玩意儿连着喝,有点太腻了……”这话像是随口一说,连王铁柱都没在意,嗯嗯应着说明天换条鲫鱼。
结果第二天黄昏,虞清宴踏着晚霞进来换药时,手里破天荒地多了一个小巧的、口沿还冒着热气儿的白瓷炖盅,他没有看段燎惊讶的表情,随手将炖盅放在段燎面前。
“菌菇汤,清淡,利口。”放下就走了。
段燎掀开盖子,里面是熬得清亮透底的山泉水,点缀着几朵小香菇、几片滑嫩的竹荪和鲜灵的野山菌碎,他尝了一口,鲜得掉眉毛,完全不是村里常用的重油重盐的浓汤路子,他居然记得,他居然连随口的一句抱怨都记得,还特意弄来了更合口味的。
段燎抱着那盅汤,心里那锅煮了半个月的浆糊,彻底沸腾翻滚到了极点。
脑袋里无数个声音在尖叫。
卧槽!这冰坨子……他居然记得我说不想喝猪蹄汤?
那罐子草药膏,只有我有!胖胖都不让碰。
暴雨天还特意送干纱布来……是怕我的腿被湿气熏坏了吗?。
好看是真他妈好看啊,那手,那肌肉,那专注劲儿。
不对,这罐子,这纱布,这汤……这些都是给我的?就因为我伤了腿?
他好像……真没我想象中那么讨厌我?
种种念头交织碰撞,虞清宴无微不至的照料,那不动声色划出的专属界限,那种只有他懂你需要什么的掌控感和安全感……这一切混合成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洪流,冲刷着段燎固有的认知。
他对虞清宴的印象,从最初的惹不起的冰山、行走的灾难、勾魂摄魄的顶级美人,正经历着剧烈而混乱的转变。
看着虞清宴离去的、挺直清冷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段燎端起那盅温热的菌菇汤,又看了看自己腿上包裹得无比妥帖的新纱布,再瞄了一眼桌上那罐散发着独特清香的、专属于自己的虞氏秘制药膏……
他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耳根,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大大、傻乎乎的笑容。
即使嘴里还在习惯性地喊着虞大师、虞大师,但心底那份因专属照料而日益膨胀的亲近感、依赖感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名为占有欲的暖流,已经悄然破土,疯狂滋长。
这冰坨子……好像……真没表面上那么”?段燎抱着汤盅,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半个月里煮开的浆糊烫熟了。
最后一次换药的日子,天光晴好,山风微醺,段燎腿上的伤早已结痂脱落,只留下一条淡淡的粉色印记,宣告着这场为期半月的换药刑期即将结束。
虞清宴如常踏入小院,依旧是那身勾勒出精悍线条的纯黑短袖,拎着药箱,步履无声,段燎看着他走近,心里那锅煮了半个月的浆糊,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复杂的气泡,有即将解脱的轻松,有对专属仪式结束的莫名失落,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眼前人那身肌肉和那张脸的……留恋?
“虞大师,”段燎扬起一个带着点痞气的笑容,试图掩盖心底的翻腾,“您看,我这腿,是不是能去参加铁人三项了?”他夸张地抬了抬那条痊愈的腿。
虞清宴没接话,只是目光在他脸上极快地掠过,那眼神平静无波,让段燎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撩衣摆,坐矮凳,动作依旧赏心悦目,带着力量的美感,他低头,开始拆解那最后一道象征性的纱布。
这一次,虞清宴的动作格外的心无旁骛,他微垂着头,目光只聚焦在那道淡粉色的新生疤痕上,手指轻柔到了极致。
段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他身上,从对方低垂时露出的线条优美的后颈,滑到肩臂处随着动作起伏的,再落回那双手上,每一次棉签的轻触,每一次纱布边缘的整理,都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仪式感。
最后一次了……这个念头在段燎心里盘旋,带来一种奇异的酸胀感,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连平日里习惯性的偷瞄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份最后的专属宁静。
虞清宴从不抬头,段燎那几乎要把他身影刻进视网膜的目光,只是空气,他细致地清理着疤痕边缘根本不存在的浮尘,指腹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停顿和摩擦感,擦过段燎小腿内侧一块早已恢复如初的皮肤。
段燎的身体瞬间绷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股熟悉的带着酥麻的战栗感再次席卷全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更清晰更猛烈,他死死攥紧了沙发边缘,才勉强压下那声差点脱口而出的闷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脸颊和耳根,烫得惊人。
最后一次了……这个认知像催化剂,让这轻微的触碰带来的冲击力成倍放大,他几乎是贪婪地感受着那短暂停留的温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留恋。
不在需要纱布了,虞清宴站了起来。
段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虞清宴并未立刻离开,他拿起药箱旁那罐段燎专属的散发着清雅药草香的小玉罐,用指尖沾取了一点晶莹的药膏,他没有看段燎,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段燎那条新生疤痕的末端。
指尖的微凉与药膏的沁爽交织,那缓慢、专注、带着明确目的性的涂抹动作,像极了情人最温柔的抚慰,指腹的力道恰到好处,带着一种掌控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告别的缱绻。
段燎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被反复摩挲的皮肤上,那感觉不再是单纯的酥麻,而是混合着一种强烈的被珍视的悸动和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慌。
药膏被均匀推开,吸收,虞清宴收回手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番缠绵的涂抹只是段燎的幻觉。
“伤口愈合良好,按医嘱,减少剧烈活动一周即可。”他顿了顿,目光终于抬起,落在段燎脸上,那眼神深邃依旧,却少了往日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以后……自己小心。”
“以后……自己小心。”
这五个字,轰然落下,宣告着这持续了半个月的、充满了隐秘触碰、专属关怀和无声拉扯的换药时光,正式终结。
段燎只觉得心口猛地一空,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挖走了一块,那股酸胀感瞬间变成了尖锐的失落,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虞清宴不再看他,拎起药箱,转身便走,背影清绝孤高,不带一丝留恋,仿佛刚才那个气息缠绵、指尖轻抚、动作温柔到令人心颤的人,真的从未存在过。
段燎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背影,看着他走到院门口。
就在虞清宴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毫无预兆地停住了脚步,然后,缓缓地、极其自然地,转回了身。
那目光专注,深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留恋?又或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乱撞,他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目光带来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看穿的压迫感和……那无法言说的浓稠到化不开的……。
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口。
就在段燎即将被那目光灼烧得溃不成军、喉咙里发出第一个音节的前一秒。
虞清宴已经无声地收回了目光。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段燎一眼,只是微微侧身,月白色的袍角在门槛处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身影便彻底消失在门外灿烂的阳光里。
院门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段燎僵在原地,缓缓地、重重地靠回沙发背。
巨大的失落感将他淹没,刚才那最后一眼带来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灼热感,瞬间被一种冰冷的名为结束的空虚取代。
他低头,看着自己腿,又抬眼望向空荡荡的院门口。
阳光刺眼,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清冽的草木冷香和药膏的余味。
最后一次了……
他闭上眼,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和心底那片被骤然挖空后、疯狂叫嚣着渴望填补的失落与……难以名状的焦灼。
那颗被虞清宴最后那一眼埋下的火种,在这一刻,轰然点燃,不再是偷偷燃烧,而是化作燎原的野火,带着对下一次见面的、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强烈渴望,在他心底疯狂蔓延。
夜深人...人不静,段燎像只煎锅里的咸鱼,在床上翻来覆去,床垫被他折腾得吱呀作响。
虞清宴离开时那最后一眼,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深深扎进他心里,拔不出来,一动就疼,还带着让人心慌意乱的灼热感,那道清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阳光里的画面,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每一次重放,都带来一阵更强烈的被掏空般的失落和焦渴。
他猛地坐起身,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个多月了头发也长出来了些。
操!明天他就不来了。
他胸口有些闷闷的,闷的他喘不过气,半个月来,从最初的煎熬、试探、被撩拨得心慌意乱,到后来的隐隐期待、甚至……享受?享受那份独一无二的专属感,享受那冰山下偶尔泄露的、让他心跳失序的暖意,享受被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专注凝视,即使只是看腿时那种奇异的满足感……
现在,这一切戛然而止了。
失落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他,让他坐立难安,但更让他抓狂的,是这失落背后翻涌的、更加汹涌混乱的念头,他对虞清宴,到底怎么了?
那该死的生理反应,清晰得无法否认,就在今天,就在他指尖隔着纱布若有似无地摩挲时,那股熟悉的、让他浑身发麻、血液逆流的燥热感,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席卷了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清晰。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段燎抱着头,内心发出无声的咆哮,他烦躁地捶了一下床垫。
老子在国外那种地方长大,沙滩上穿比基尼的辣妹见多了,酒吧里贴上来蹭的也不少,老子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对一个男人……起过反应?
他努力回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他承认自己爱玩,爱闹,爱和朋友厮混,但感情上……他真是一片空白,他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姑娘,但他看她们,就跟看哥们儿一样,一起喝酒蹦迪,勾肩搭背,心里坦荡得能跑马,从来没觉得哪个姑娘让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过,更别提……更别提那种……那种恨不得扑上去啃一口的……邪念?
可偏偏,偏偏对着虞清宴那张冷脸,那身肌肉,那若有似无的触碰,那该死的、仿佛能把他灵魂都吸进去的眼神,他就……他就控制不住地……
肯定是因为他碰我那儿了,段燎死死揪住这个理由,对!大腿内侧,那地方多敏感啊,谁碰谁不哆嗦?还有那头发,那呼吸,靠那么近,换谁都得有反应,这是生理本能,跟对象是谁没关系。
他试图用这个科学的解释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
可另一个声音立刻跳出来反驳,那王铁柱扶你大腿的时候你怎么没反应?那罗维老板凑近了跟你说话你怎么没反应?怎么偏偏就是他虞清宴?
段燎被自己问住了,他烦躁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试图用物理降温浇灭心里的邪火,他走到窗边,看着隔壁院落那扇紧闭的、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的房门。
他是个男人啊,段燎在心里强调,虽然……虽然他那张脸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头发也长……身材也……咳……但本质就是个带把的,我段燎,根正苗红的直男,以后肯定是要找个喜欢的姑娘,结婚生子,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
这个正常的未来蓝图,此刻想起来,却莫名地……有点索然无味?那个模糊的喜欢的姑娘形象,在虞清宴那张清晰到刻骨铭心的俊脸面前,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他猛地甩甩头,像是要把脑子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甩出去,不行,不能想,肯定是魔怔了。
他冲回床边,抓起手机,手指飞快地解锁屏幕,点开那个沉寂了许久的【无敌是多么寂寞(4)】群。
群里最新消息是孟达半小时前发的:【图片】(一张灯红酒绿的酒吧卡座照片,几个穿着清凉、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对着镜头比耶)【文字:兄弟们,新场子,妹子质量贼高,速来!@全体成员】
段燎的目光落在那些女孩明媚的笑脸上,很漂亮,身材也好,放在以前,他肯定会兴致勃勃地回一句“给爹留个座!”然后琢磨着穿哪件骚包衣服去炸场子。
可现在……
他看着那些照片,心里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莫名的烦躁?那些精心修饰的妆容、刻意的笑容、暴露的穿着非但没有勾起他半点兴趣,反而让他觉得……有点……腻?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手指飞快地划走照片,甚至没点开大图细看,直接退出了群聊界面。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段燎把自己重重摔回床上,拉过被子,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死死蒙住。
黑暗和闷热包裹着他。
两分钟。
被窝里的空气变得稀薄、滚烫。
他猛地掀开被子,大口喘着气,脸上不知是闷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片潮红,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困惑。
他再次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这一次,他没有打开任何社交软件。
他点开了手机自带的浏览器。
指尖悬停在空白的搜索框上,微微颤抖着。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做出一个改变人生的重大决定,然后,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豁出去的心情,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极其缓慢地、在搜索框里敲下:“怎么确定你喜欢男人”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的指尖悬停在“搜索”按钮上方,停顿了足足五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最终,他眼一闭,心一横,用力按了下去。
屏幕瞬间被刷新出来的海量信息淹没,各种标题、链接、论坛讨论……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视野。
段燎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浮出水面,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点开了最上面的一条链接……
隔壁院落,月色如水。
虞清宴盘膝坐在静室中央的蒲团上,双目微阖,呼吸绵长深远,白日里在山君殿石台上反复演练的祭祀步法、手势、吟诵的祷词音节,如同流水般在他脑海中无声地流淌、拆解、重组,他需要绝对的专注,将每一个动作都刻入骨髓,每一句祷词都融入呼吸,做到心、神、意、体,完美合一。
段燎?
那个名字,连同那张时而嬉皮笑脸、时而炸毛跳脚、时而又带着点懵懂茫然的脸,在他此刻澄澈如明镜的心湖里,只留下了一抹极其浅淡的印记。
他唇边勾起一丝极淡带着点冷嘲意味的弧度。
段燎那些拙劣的、自以为隐秘的小心思,那些暗戳戳的试探、夸张的表演、还有那点被他撩拨起来后手足无措的生理反应在他眼里,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
撩?
虞清宴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字眼,确实,像一团火,可惜,是团没头没脑、四处乱窜、不知所谓的小火苗,段燎那点心思,与其说是燎原之火,不如说是小孩子玩火,好奇、莽撞、带着点恶作剧的兴奋,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点燃的是什么,更承担不起任何后果。
他虞清宴是什么人?是自幼便知自己异于常人、将一颗心深锁于玄冰之下,习惯了在孤独与审视中保持绝对清醒的人,段燎那点带着城里少爷优越感的逗弄心思,在他眼里,幼稚得可笑。
既然对方想撩,想拿他当消遣,那他便也顺势而为,逗一逗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精力旺盛的大狗,看他炸毛,看他窘迫,看他被撩拨得心慌意乱又强装镇定,倒也算这深山寂寥岁月里,一点无伤大雅的调剂。
逗狗玩罢了。
如今,狗腿好了,游戏也该结束了。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冷澈,再无半分波澜,些因段燎而起的、被刻意点燃又强行压下的燥热与悸动,早已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彻底封存、冷却、沉入意识的最底层。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月光皎洁,洒在庭院里精心打理的草药上,也照亮了隔壁院落那扇紧闭的属于段燎的房门,那扇门后,此刻或许正上演着怎样混乱的内心戏码?搜索?困惑?自我怀疑?甚至……恼羞成怒?
虞清宴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与他何干?
他收回目光,不再浪费一丝心神,段燎如何,是段燎自己的事,他的路,从来清晰而孤独。
翌日,天光未亮,虞清宴便已起身,他换上便于活动的素色练功服,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推开院门,清冽的山风裹挟着晨露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步履沉稳,朝着后山那座沉寂肃穆的山君殿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恢复了往昔的节奏,甚至更加严苛。
早出晚归,心无旁骛。
晨曦微露时,他已在山君殿那片开阔的石台上,迎着初升的朝阳,一遍遍演练着王靖传授的祭祀舞步,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抬手,每一次俯仰,都力求精准、流畅、充满力量与神性,汗水浸透衣衫,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无形的、沟通天地的神圣轨迹。
烈日当空时,他或许在殿内研读那些早已泛黄、字迹模糊的祭祀仪轨古籍,指尖划过古老的文字,心神完全沉浸其中,推敲着每一个细节,试图还原那失落已久的庄严与虔诚。
暮色四合时,他可能背着药篓,独自深入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身影在茂密的树影和嶙峋的山石间灵活穿梭,寻找着年份久远、药性纯正的野生草药,山风呼啸,林涛阵阵,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和偶尔惊起的飞鸟为伴。
月光洒满归途时,他才踏着清冷的星辉,回到自己寂静的小院,一身疲惫,却眼神清亮,简单洗漱,静坐调息,将一天的感悟沉淀。
他与段燎,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两条平行线,只要段燎不刻意制造偶遇,不厚着脸皮堵在他必经之路上,他们就像生活在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偶尔,在寂静的山道上,或是月色下的归途,虞清宴或许会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或是听到隔壁院落传来的、属于段燎的、带着点烦躁的脚步声或刻意拔高的说话声。
虞清宴的脚步不会因此停顿半分。
他的目光永远只看向前方,或是通往山君殿的石阶,或是幽深的山林小径,或是自家院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