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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做我老婆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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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霜的寒气还未散尽,虞清宴这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将段燎那颗刚刚被他主动碰我了,点燃的几乎要飘起来的心,又狠狠地拽回了地面,浸泡在名为心疼的滚烫酸水里。
段燎彻底化身成了虞清宴小院的常驻人口。
天刚蒙蒙亮,他就拎着保温桶准时出现在院门口,里面装着王铁柱他妈熬了一早撇尽了油花的清粥小菜,中午,他必定亲自盯着灶火,按照虞清宴口述的方子,一丝不苟地煎好那碗黑乎乎散发着浓郁苦味的汤药,傍晚,他又会变着花样送来温补的汤羹或清淡的饭菜。
“别动,我来。”这句话成了段燎的口头禅。
虞清宴刚想伸手去接药碗,段燎已经抢先一步端了起来,舀起一勺,放在唇边仔细吹凉,再稳稳递到他嘴边。
虞清宴无奈地看着他:“我已经好了。”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精神明显恢复了不少,脸颊也褪去了病态的苍白。
“好什么好,体温计呢?再量量!早上还37度呢!”
“那你把那边的《本草拾遗》递给我,我躺得骨头都僵了,看会儿书。”
“不行,病还没好利索,看什么书?伤眼睛,对精神也不好,你需要静养。”
虞清宴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严防死守的样子,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极其无奈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厌烦,反而带着纵容。
段燎接收到这个眼神,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他凑近床边,俯下身,那张俊脸几乎要怼到虞清宴眼前,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又期待的光芒:“书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我啊,清宴,你多看看我嘛,我长得这么帅,不比那破书养眼多了?实在不行我当你叔也行,你想看叔,叔也爱看你。”
虞清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自恋和近距离攻击弄得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段燎那张确实无可挑剔的脸上,从英挺的眉骨到高直的鼻梁,再到线条利落的下颌,最后落在他写满期待的眼睛里。
“嗯,确实很帅。”
段燎的眼睛瞬间亮得像通了电的灯泡,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带着傻气的笑容,迫不及待地追问:“那是不是很喜欢?”
虞清宴看着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是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段燎却不依不饶,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更进一步,身体几乎要压到床上,鼻尖几乎要抵上虞清宴的鼻尖,温热的呼吸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阳光和草木清冽的气息,他盯着虞清宴。
“沉默就是默认,默认就是喜欢,虞清宴,你、喜、欢、我。”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虞清宴依旧沉默着。
“你不说,我也知道,虞清宴,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
段燎微微后撤了一点,拉开一丝距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后仰,以一种极其认真、近乎审视的姿态,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虞清宴的眉眼、鼻梁、唇瓣……
“我喜欢你的一切,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手指,喜欢有你在的任何地方,空气都变得不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锁住虞清宴的眼睛,抛出了那个在他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带着莽撞憧憬和势在必得野心的终极愿望:“虞清宴,做我老婆好不好?”
“……”
空气瞬间死寂。
虞清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在听到老婆两个字时,几不可察地危险地眯了一下。
“老婆?”
段燎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凛,但箭在弦上,他梗着脖子,用力点头:“对,老婆,以后我照顾你,保护你,疼你一辈子。”
虞清宴看着他这副信誓旦旦仿佛天经地义的样子,沉默了足足有三秒。
“哦~~~”
那尾音拖得老长,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段燎心头狂喜,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几乎要扑上去:“你……同意了?”
虞清宴却不再看他,只是极其平淡地收回目光。
“你可以走了。”
段燎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他看着虞清宴那依旧苍白的侧脸和略显疲惫的神情,那股失落很快又被心疼取代,他压下心头的酸涩,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放得极柔:“好,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晚点再给你送饭过来。”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院,背影带着点失落。
房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只剩下虞清宴一人。
他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半晌,才极其轻微地从喉间逸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
“老婆?”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带着点荒谬和危险的笑意。
他虞清宴活了二十多年,清冷孤高,骨子里刻着的是掌控和主导,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被谁圈养在羽翼下冠以老婆之名的呵护,他想的是如何将那只不知天高地厚却又傻得可爱的狼崽子,彻底驯服,压在身下,看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只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这段时间段燎的改变,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那份笨拙却执着的关心,那份毫不掩饰的炽热情感,那份为了他愿意收敛脾气、学习照顾人的用心确实,一点点凿开了他冰封的心防。
但是……
“老婆?”虞清宴又轻嗤了一声,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虞清宴收回思绪,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左修远的名字。
他接通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喂?”
电话那头传来左修远略显凝重的声音:“清宴,白韦教授的情况……不太好,上次手术后的病灶区域,最近复查发现有复发的迹象,而且这次比上次严重得多。”
白韦,那是他和左修远共同的恩师,一位在中医领域德高望重亦师亦父的老人,当年若非白教授力排众议,将孤僻寡言的他收入门下,悉心教导,绝不会有今日的虞清宴,这份恩情,重逾泰山。
虞清宴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沉默了几秒:“嗯。爷爷前几天也和我提过白教授的情况。”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远处被初霜覆盖隐隐泛着灰白山脊的群山,“山里快下雪了。”
“那味雪顶寒芝,应该能找到了,我等一下雪,就进山。”
电话那头的左修远明显松了口气,语气带着感激和担忧:“哎,辛苦你了清宴,这趟怕是又要受累了。”
“白教授也是我的恩师,应该的。”
“对了,”左修远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松了些,“你和曲宁进展如何了?这几个月忙得脚不沾地,也没顾上问你……”
“他约过我几次。”虞清宴打断了他的话,“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左修远有些意外,“怎么会?我看你们挺……”
“我有喜欢的人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足足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左修远带着巨大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声音:“真……真的吗?清宴!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什么时候带回来让师兄看看?是哪小伙子?”
虞清宴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门口,段燎刚才离开的方向,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好,等…合适的时候。”
挂断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
他眼底那丝暖意褪去,重新被一种冷静的带着点算计的暗芒取代。
喜欢段燎吗?
喜欢。
想和他在一起吗?
想。
但是……
虞清宴微微眯起眼,该怎么让那只傻狗明白,并且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才是被压的那个呢?
初冬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王铁柱拎着一个沉甸甸还冒着热气的瓦罐,小心翼翼地跨进虞清宴的小院,他圆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鼻尖冻得通红。
“清宴哥!”王铁柱把瓦罐放在院中石桌上,揭开盖子,一股浓郁鲜香的鸡汤味瞬间弥漫开来,“快趁热喝,我阿爸昨儿个特地进山套的野鸡,炖了一宿呢,加了党参黄芪,补气养血的,你病刚好,得多补补。”
虞清宴正坐在院中石凳上,膝上摊着一本泛黄的线装药典,闻言抬起头。他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些,但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清瘦感,他看着那罐热气腾腾汤色金黄的鸡汤,眼底掠过一丝暖意:“铁柱,替我谢谢你阿爸了,太费心了。”
“嗨,清宴哥,你还跟我们客气啥!”王铁柱搓着手,嘿嘿笑着,“平时我们有个头疼脑热,找你把脉开药方,你连诊金都不收我们的,这点鸡汤算啥,再说了,我阿妈说了,要不是你开的方子,我阿爸那老寒腿冬天能疼得下不了炕,这恩情,我们家记着呢!”
虞清宴微微颔首,没再多言,他目光投向远处被薄雾笼罩、山巅隐约可见灰白山脊的清水山主峰:“这山里什么时候能下雪?”
王铁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挠了挠头:“山脚下啊,难得,不过山顶上嘛……”他指着那云雾缭绕的峰顶,“快了,我阿爸早上还说呢,看这天色,估摸着也就一个星期左右的事儿,山顶肯定要落雪了。”
“下雪?你这才刚好点,又想什么呢?看雪?不行不行,山顶风大得很,冻着了怎么办?”段燎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探虞清宴的额头,被虞清宴不动声色地偏头躲开。
“不是看雪。是要上山找一味药材。”
“药材?什么药这么金贵?非得你亲自去?让人去找找不行吗?村里那么多年轻力壮的。”
“不行,那药叫雪顶寒芝,性极寒,听说去年村里有人在雪线附近见过,但没采到。”
“雪顶寒芝?什么人啊,让你这么上心?非得用这玩意儿?”
“是我的老师,他病重,需要这味药引。”
“老师?”段燎愣了一下。
“你等我一会。”段燎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冲出了小院,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他一路跑回自己借住的小院,反手关上门,立刻掏出手机,手指翻飞,拨通了那个备注为太后娘娘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儿啊?又怎么了?想妈了还是钱包瘪了?”
“妈,救命,急事,要最好的,最顶级的,防寒登山装备,冲锋衣裤、羽绒内胆、冰爪、雪镜、头灯、卫星电话、急救包……全套,对,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套顶级户外品牌,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空运过来,地址还是清水村,越快越好!”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是要改行当登山家了?还是……英雄救美去?”
“救人,救命的,妈,别问了,赶紧的。”
“行行行,知道了,臭小子,这么急吼吼的。”江岚女士虽然嘴上抱怨,但行动力一流,“等着,我这就安排,保证明天一早送到你手上。”
挂了电话,段燎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以前他吊儿郎当,花钱大手大脚,反正老段家底子厚,饿不死他,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马上就要有媳妇了,虞清宴就是他认定的媳妇。
他得养家,得养老婆,得让虞清宴过上好日子,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段燎握紧了拳头,等这次把虞清宴追到手,立马回公司上班去。
等他再次回到虞清宴的小院时,天色已经擦黑,院子里点起了一炉小小的炭火,红彤彤的火光跳跃着,驱散着初冬的寒意,一只铁壶架在炭火上,壶嘴正冒着袅袅白气。
王铁柱还没走,正坐在石凳上啃着一个烤红薯,看到段燎回来,含糊不清地说:“段哥,那明天晚上我就在清宴哥这里住一晚了哈。”
段燎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像只警惕的猎犬:“嗯?胖胖住过来???”
“嗐,段哥你不知道?村西头的王悦奶奶不是前些天走了嘛,明天晚上就是头七了,按咱们这儿的规矩,头七回魂夜,家里人都得去别家借住一晚,不能留在自己屋里,怕死者的魂魄看到家里有人,就不愿意走了,还要在堂屋地上撒一层薄薄的香灰呢,说是第二天早上看脚印,就能知道死者下辈子投胎成什么了。”
段燎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还有脚印?”
王铁柱嘿嘿一笑,挠挠头:“嘿嘿,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老一辈都这么讲究,咱照做呗。”
段燎眼珠子一转,脸上立刻换上一种夸张带着点可怜兮兮的表情,他一个箭步窜到虞清宴身边,挨着他坐下,身体几乎要贴上去,:“胖胖,你胆子大不怕,我可不行啊,我从小就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他转头,眼巴巴地看着虞清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光,“清宴~~明天晚上让我住这边好不好?让胖胖去我院子住,他那雷打不动的睡眠质量,放哪儿都一样。”
王铁柱被段燎这突如其来的柔弱惊得差点噎住,瞪圆了眼睛:“啧,段哥,你这就这胆儿?以前上山打野猪的劲儿呢?”
段燎立刻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去,少管我,那能一样吗?”他重新看向虞清宴,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耍赖的意味,“清宴~~好不好嘛?我真的害怕,晚上一个人睡,肯定做噩梦。”
虞清宴正低头看着炭火,听着段燎那明显夸张做作却又带着点执拗的请求,沉默了几秒。
就在段燎以为又要被拒绝,准备再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时。
“随你。”
“!!!”
段燎内心的小人儿瞬间原地蹦起三尺高,欢呼雀跃,锣鼓喧天,恨不得立刻放两挂鞭炮庆祝。
小样儿,还嘴硬,还不说喜欢我?不喜欢我能让我留宿?不喜欢我能这么纵容我?
他强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容,努力维持着我很害怕的表情,对着王铁柱一本正经地点头:“胖胖,你看,清宴哥都同意了,你明晚就委屈一下,去我院子睡吧,我那儿床大,暖和。”
“行吧行吧,段哥你赢了,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他摇着头,一步三晃地离开了小院。
院子里只剩下炭火噼啪的轻响,和壶嘴喷出的白色水汽。
段燎看着王铁柱消失在院门口,立刻像只终于偷到腥的大猫,凑到虞清宴身边,挨得更近了些,几乎要贴着他的手臂,他殷勤地拿起铁钩拨弄了一下炭火,让火烧得更旺些,嘴里还念叨着:“清宴,晚上冷,这炭火得烧旺点!对了,你饿不饿?我带了张婶包的荠菜鲜肉馄饨,给你煮一碗?”
虞清宴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段燎因为拨弄炭火而沾上一点灰烬的袖口,他看了几秒,然后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了那点灰痕。
动作轻描淡写,却让段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猛地抬头,撞进虞清宴依旧平静的眼眸里,那里面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笑意?
段燎傻乎乎地看着虞清宴,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近乎痴迷的傻气的笑容。
虞清宴却已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跳跃的炭火,只是无人看见的角落,他那被火光映得微红的唇角,似乎也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夜风掠过院墙,带来远处几声犬吠。
炭火温暖,水汽氤氲。
段燎看着虞清宴被火光勾勒出的清俊侧影,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蜜糖里,又甜又暖,鼓胀得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悄悄挪了挪屁股,让自己离那温暖的光源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