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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兰儿的今日,就是她的来日。
      兰儿活不下去,她也会死。
      撞头声一停,她慌得忘了喘息,急切地用身体去撞窗页。
      钉得太牢,这是徒劳无功。窗推不动,胳膊撞疼了,这提醒了她,她不停地喊着兰儿,着急忙慌又写了几张字条塞出去。

      那画像在我这里,我收起来了,等着交还给你。
      你别走开,再陪陪我!
      这院里闹鬼,我有点儿怕。
      你说对不起,究竟是什么事,和我仔细说说吧。

      没人回应。
      她只能往好里想:兰儿是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吧。
      她还记得那幅画是什么样子,照原样画了幅小像,赶紧塞出去。

      “兰儿,你看看这个。兰儿……你最喜欢什么样的,你说给我听,我来画。我画了七八年佛像,能画好的,能比这幅画得更好。兰儿,兰儿,你醒醒。”
      “兰儿!”
      “乔眉音!”
      “乔姑娘!”
      “兰儿!”
      ……

      嗓子喊哑了,回应她的,始终只有夜的冷酷。
      她踩到凳子上,从窗缝高处往外看,仍旧找不到什么。它太窄了,只允许她看到一丁儿世界。
      她来不及回到地面,靠着墙失声痛哭。

      天煞的金光普照,狗屁的通天法术!
      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虽然劝了兰儿这么多,可若是这些事落在她身上,她也会立刻就想去死。

      不!
      不!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作恶多端,还能风风光光?
      她们痛苦地死去,也是白白地死去。他们没受到任何惩戒,又会将魔爪伸向下一个弱女子。
      倘若真的逃不掉,她一定要想方设法反抗:杀不死四个,那就杀一个。即便杀不掉,也要给他们永生难忘的痛击,将他们的肆无忌惮剪出个口子!

      她一恍惚,忘了这不是在平地,后退的脚踩空了,整个人从凳子上摔了下去,胳膊肘磕在了地上,头砸在了凳子上。
      疼吧,用这点小痛,记住外面的大痛,记住心底的惨痛。
      她终于想起来了,为何这院子里没人,因为皇上是孝子,时刻记挂着离宫别居的父亲,即便隔着千里,也要派太子赶来贺寿。

      据说有歌舞,有杂耍,有幻戏……
      最要紧的是有赏钱,大把的赏钱。
      还有机会,万中无一的机会——为表关切,太子会过问祖父的起居,把与之相关的人叫过去问话。
      一鸣惊人,不容错过。
      这便是乔眉音要的结果,这便是她昏睡的原因:溯州过来的人,只剩了一个,确保了一定会被问到,且无人争抢。
      “哈哈……哈哈……”
      她不必庆幸自己躲过了灾,至今还活着,那不过是别人为了洗脱嫌疑而特意收的手,它迟早还是要来的。

      青鹚醒来,到处找不着人。已经死了一个,能不能成丹,就指着她手里这个了。她顾不上记这被偷袭的恨,也来不及看伤,赶忙爬起来找人。
      院门锁死了,夹道封了,尽头都有守卫,逃不了。应该还在这院里,但四处翻找也没见,她不得不找到西厢来。
      她问了几遍,喊得焦急。贾从真恨着这些帮凶,故意不答。

      青鹚不得不开锁进来翻找,她推开门,下意识地看向好遮挡的屏风,提早藏好的贾从真趁机从门扇后闪出,立刻向外奔。
      青鹚追出来,怒骂:“小贱人,我就知道是你在捣鬼,快把人交出来。坏了老神仙的大事,你死定了,你全家都……”
      贾从真在院中停住,她仰起了头。青鹚跟着抬头看过去,天呐,她遍寻不着的人,就高挂在那,随风飘荡。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风,能吹得人摇摆?
      她很快回神,刚要叫“死人了”,喉头就被箍紧,耳边是阴恻恻的警告:“叫啊!她死了,你也会死,死得惨,再死上一两百人,一起为她陪葬!”
      她将全身的力气和恨都汇集在了这,青鹚怎么也掰不开,十分怀疑自己要死在这,好在这人并没有疯到底,放完话便松开手,奋力往树上爬。

      范芷汀学了武艺,没有参加武举的机会,也不能像父兄一样学以致用,建功立业,但它终归派上了用场:她用它,将自己挂在了其他人轻易不能到达的高处,像那塔里的铜铃一样,只要别宫里的人一抬头,就能望见她,记住这血泪。
      可是这样的愿望,终归不能成了。
      那一枝并不粗壮,光是吊着她,就有些晃荡,不能再承受多的重量。
      贾从真过不去,不断默念“对不住”,双腿夹住树干,左手挂住自己,右手用力去攀她那一枝,将自身的重量慢慢向那头转移,同时压声喊道:“你在下边接,要接住。不想死的话!”

      人已经死了,但还是软的。
      青鹚做了多年粗使,有一把子力气,可没人在头一回抱住尸首时能不慌。接到那一瞬,手背叛了脑子,先是一松,见她还贴着自己往这边压,像要缠住不放似的。惊惶让她顾不得先前的警告,立刻往外推。
      范芷汀倒在了地上。
      贾从真从树上滑下来,立即去扶抱。

      兰花命,娇贵,不长久。
      死状可怖,但贾从真不害怕,只有满腔的悲痛。可是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得做,没机会哭,只能先压抑住,仔细检查。
      用外衫做的绳索,绸缎丝滑柔软,且宽,因此勒痕浅,好遮掩。
      “快去拿妆粉来!”
      青鹚已明白其中要害,不得不听她指派。
      口微张,舌尖伸出了两分。
      贾从真盯着这张脸,抬起胳膊扫走眼泪,默念着兰儿兰儿,掰开上下牙床,捏住外露的舌头,将它推回去,卷曲着抵在下牙内圈。用胳膊和胸膛就能将头环抱住,还能腾出左手做用。在右手撤出时,左手托着下颌往上顶,让嘴闭合。
      她吆喝青鹚:“拿东西来绑。”
      脚尖不对,掰回来,先绑住。腿上有血荫,胸前有涎水,失禁弄脏了下衣,还有倒地后沾灰的头发,也要清洁。
      尸首还没完全冷却僵硬,还有机会补救。

      不能是自尽,只能是病逝。
      青鹚跟着她,一块把人抬进屋,一起梳洗,涂脂粉遮掩。
      “你……”青鹚本想威吓几句,一扭头,瞧见她跌坐在地,形容狼狈,眼睛泛红,突然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是这个人找到了尸首,是她及时阻拦呼叫,救了自己一命。

      贾从真察觉她的注视,扭头看过来,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恨意。
      青鹚委屈道:“又不是我存心害她,上头有交代,叫务必要看牢了,我不敢不从。她八字对头,身子强健,正是合丹药的好炉鼎。向姑娘不行,兜不住药,三五天就开始溃烂,怎么都止不住。上边大发雷霆……姑娘,不是我麻木不仁,进了这里,谁还能体面做人?早晚都是要做恶鬼的!”
      贾从真扑到她身上,用力扣住她肩膀,逼近了问:“你还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是我们,还有没有别的人受害?”
      青鹚惊了一跳,但她不蠢,眼下两人同坐一条船,同在激流中,谁也不敢出卖谁。她深吸气,压声说:“范姑娘不是第二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合不合的,全是那几位神仙说了算。我……我听说,都是容姿好的,毕竟天上的仙女总是清丽脱俗,不能丑……你别怨恨我们,我们也是不得已,上头指派下来,躲不掉。真要有得选,谁愿意干这损阴德的事。”
      她怕这个也疯了,服了软,“这样布局,至少不会连累家人了。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三五十板子跑不了。你赶紧回你那屋去,别牵扯进来。我仍给你锁上,你全不知情。”
      贾从真摇头,嘶哑着说:“说不通的!她发了急症,你想求救,出不去,喊不应,一着急才把我叫过来帮忙。你我互相作证!”
      “也好。”
      “你在这等等,我回屋吃颗紫金丹。”
      这里就有。
      青鹚来不及说话,人已经飘走了。

      贾从真提着灯笼,将窗下卡着的纸条捡了,再是被吹到廊下的那些,烧掉它们,再回房去取那“神仙像”。
      她那么在乎他,就让他伴着她而去吧!
      “这是她先前跪拜供奉的神仙。”
      青鹚惊喜,笑道:“你这个主意极好,老神仙最爱听这样的说词。”
      她帮着贾从真将画像平铺在尸首上,又说:“我看他们抬人,都是连着铺盖一块卷走。这样很好,就说她始终是诚心诚意的,临终留下遗言,要追随神仙而去。有了神仙坐镇,他们不好乱动尸身,应该能糊弄过去。”

      吃人的神仙,只能叫邪魔。
      贾从真听着恶心,但为了兰儿的后事,不得不强忍着。身子不停在颤,这样的悲愤,她无法克制。
      “几时才会有人来,或者几时才允许开门?”
      先前闹出了动静,也不见有人来开门询问,她猜是有人下了死令。
      “盛宴要到寅时才散,人都去那边帮忙了……”
      贾从真的眼神越来越利,像刀子一样刮着她的面皮。青鹚知道糊弄不管用,只得说了实话:“几位主子爷都在,向姑娘午后就死了,不能惊动了他们,因此将三面通道全锁住,装出个荒废的样,不叫人靠近。至于什么时候能出去,什么时候有人来,我也不清楚。原是要把你弄出去的,可青庭姑姑说还得多一个活口,留两个死两个,怎么都说不过去。正好你确确实实病着,万一有人叫来大夫查验,也不怕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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