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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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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姑娘一直闭门养身,她再想打探,宫人就不让进了,说是为她好,这病凶险,还传人,少沾为妙。
越发可疑,可是同在一座院子里,她有意在院子里闹出些动静,却从没听到过两人的呼救。
送纸钱那回,让她明白端王将她们禁足,极有可能是好意——那些人仗着受太上皇器重,没有掩饰龌龊心思,从她们踏入正殿起,就一直猥琐地盯着。
但这里又有一个令人费解之处,倘若这位王爷知道这些人不好,为何不想法子除去他们?
是没有这个势,还是没这个胆?
又或者全是她在这胡乱臆想。
不,处处怪异,事出反常必有妖!
乔眉音鼓动她到端王跟前去求情,以她对这人的了解,这绝不是为了她好。
不能去!
但乔眉音为何要闹这一出?这样有心机的人,不会无的放矢,掐准她着急救人的心思,撒下了这个饵,必定有所图。
再者,她能躲过这事,是凑巧病倒了。那乔眉音呢,会不会是她在借力打力,好除掉她们?
青庭脸上的风霜清晰可见,至少过了三十五,这是宫里的老人儿,不会冒冒失失叫家里的姑娘来送死。在这别宫里,能攀附的主子只有老东西和端王,端王是半道来的,晚于她们的出发时间,且他上头还有嫡亲的哥哥,那位才是太子爷。
乔家的注,究竟下在哪,她能不能借这股风混下去。
她希望手里能多抓点什么,才不至于这样惊惶,可是她能做的,只有凭空猜测。
六月初三既是求神日,又是太上皇寿辰,要烧的纸就更多了。
囤的纸钱多,再者打钱本就比剪钱容易,她做得很顺手,只要将纸钉住了,闭着眼也能打完四九三十六孔,因此她一个人也能支应。
乔眉音少了帮手,苦不堪言。剪钱容不得一点闪失,可是纸张鲜艳,盯久了会花眼睛,她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擦眼睛抹药膏。
不见青庭指派人来帮手,可见这事由什么人来做,早有定数,轮不到下边的人做主。
可是知道了这些,似乎没什么用。
正房仍旧沉静,就连伺候的宫人都不再露面。贾从真闲时总守在窗边,一面读架上的书,一面留神那边的动静,可惜,只偶然听到东间有一声呼叫,很快就消失了。
初三是大日子,夜半就要起身预备。
金丹领头,召集了九行九列的宫人,一齐跪在铜铃塔前焚香祈福。
贾从真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在裤腿里边填了东西,比上回好受些,但仍然难熬——即便仔细聆听,也没法听清那太监传的什么声,只能含糊跟着喊,留神前边的人怎么动,跟着她们一下又一下地拜天拜神。
拜得越来越快,跟着动会来不及,她只好凭那锣鼓声,来辨别几时起,几时落。
跪跪拜拜一个时辰,就算是老练的宫人也受不住折腾,等到太监抬手示意时,有些人险些跄倒。
这个不用掩饰,算是对神仙和主子的诚心,摔了都不算坏事。
端王就坐在不远处,被九盏宫灯围绕,脸照得雪亮。他以手支额,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什么。退场的众人要打那儿经过,挨个磕头领赏才能走。
这是现成的机会,她可以装笨,借请示“究竟能不能出去送纸钱”,拐着弯把事说出来。若他是个聪明的好人,必定会查下去。
她心里的疑惑和担忧,就能一并解决。
倘若他不是两样兼备,那她不仅冒犯了他,还将得罪所有人。得罪竹箜,吃一场大亏,得罪这些人,死路一条。
这么一犹豫,机会就错过了。显然他早就忘了有她们这些人,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问起为何少了两人。
她清楚地感觉到手心冰凉,不敢回头瞧,麻木地跟着走了出去。
在腾云殿偏院吃上一碗混沌开元粥,再去“叩天门”:一人分得一尊空心铜麒麟和一根木鱼棒,盘腿坐在“天梯”上,照着韵律敲击。
天光在天门之后浮现,还真有点神界的样子。金光四射时,大师一声“众生瞻仰”,她终于有机会看清老神仙的真容。
须发斑白,有皱纹,但白皙明净,五官分明。动得缓慢,但腰挺背直,气度不凡。没她以为的那么老,也没她想的那么丑。
高台上还有九个穿法袍的女子,年龄有大有小,个个面容姣好,她们按老幼依次排列,跟着他上天门。
那都是“有福气”的人,接下来的“好事”没她们的份,像她这样的闲人,可以捧着“仙果”回屋去了。
一捧大的西瓜,一人一个。
她拿它当敲门砖,又去了正房。
宫人只拉开一点门缝,谢绝了她的好意,话也说得重:“姑娘,今儿是大日子,两位夫人要替老神仙祈福,打扰不得。”
夫人?
她神色一变,宫人察觉说漏嘴,皱着眉找补:“好生待在屋里,不要添乱。常福!”
她一高声叫,立时就有提刀的人出现在院门那,虎视眈眈。
贾从真退回西厢,常福跟到西厢门口,擅自做主,将门拉上,还挂了锁。
贾从真赶忙把窗关了,让他看到自己“识好歹”。然而他不领情,用板和钉,把窗子也封死了。
越是平静越可怕。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能徒劳无功地闭目祈祷。
辰时,神龙腾云驾雾而来。
她一直窝在窗边,能听到这又是抬轿子的脚步,先前特意插根银签子留了点窗缝,借它能窥见一二。
轿子来,轿子去,院门又给锁上了,西厢门上的锁还在,她只能老实待着。
困意袭来,她打算趴在窗沿上眯一会,谁知这一眯,就睡到了天黑。
她没急着点灯,先扒窗上往外看。这一瞧,差点把自己吓死——正对上一只眼睛。
好在屋外这个及时出了声:“阿加,是我……”
这声,熟悉,但破碎无力。
倘若门开着,兰儿可以直接进来,没走那边,那就是门还锁着。
她用力去推窗,仍旧弄不开。
范芷汀贴在窗缝那,气若游丝说:“我来……来说声对不起。”
“你这些日子怎样了?”
“向明月死了。”
“啊!她怎么了,这会在哪?”
范芷汀听不见她说了什么,耳边只有嗡嗡。她撑不住了,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自顾自说:“她身上溃烂,好不了了,她说她不想孤零零地离开,要带上我。”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活着。”
“阿加,我害过你,对不起,对不起。王妃身边的人跟我说,说你和王爷早就有了私情,只要有你在,王爷就不会爱我。我昏了头……明明他更在意范家,更在意我,怎么会有你……我以为你是狐狸精,蛊惑了他。是我错了,你很好,换作是我,我也会爱你。我鲁莽又愚蠢,怎么会有人爱我?”她毫无生气地低吟,话音里满是掩不住的痛苦。
“不不不,兰儿,你听我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王爷,那是别人哄你的,想叫我们不和睦。你娇俏可爱,一身的灵气,他喜欢你,王妃吃醋,这才挑拨。”
然而皮膜?破裂的范芷汀根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但她猜得到这个好人在安慰自己。她重新扒回来,泪流满面说:“我真的真心爱过他,将他奉若神明,愿意献祭自己。可是连这样也不能了,我脏了,没资格再侍奉。阿加,你的猜测是对的,那地方不能去,不能去啊!你一定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她陷入了癫狂,凄厉地叫起来。
一直不能正常的问答,贾从真猜她伤得很重,手忙脚乱找到纸笔,飞快地写字,裁成一道一道的纸条,从细窗缝里塞过去。
不能自戕,会连累你家人。
先活着,再谋出路。
养好自己,再报仇。
范芷汀一直抓着第一张,来回摩挲,喃喃道:“父亲护堤有功,是个好官。我们家都死了,他又会来送葬吧,那我又能见他一面了。”
她又笑又哭,居然这样妄想,是真疯了。
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范姑娘,被捶碎了,捣成了烂泥。
贾从真悲从中来,连喊了几声“兰儿”,试图唤醒她,手也不停,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极力挽留她。
在这里自尽是晦气,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活着,才能再见他。
等那老的死了,他这个亲孙子,会来奔丧。
要好几个月才下葬,你能见他很多次,有机会当面表白心意。
范芷汀紧攥着纸,忽然将它们搓揉成团,挨个塞进嘴里,强行咽下去,而后焦急地说:“我把那青鹚打晕了,她一直在给我下药,让我看不到自己的伤,也记不起来经历了什么。明月说她该死了,我想起你跟我说的话,想法子吐了出来。午间又被送去那个地方,端王在这里,他们不敢乱来,但我一看到那些东西,全想起来了……说是去擦法器,他们全在那里,强行灌药,那不好的药……混蛋的药。那龌龊东西起不来,他们叫我用嘴……他们把明月绑成了狗的样子,然后……啊!”
她被梦魇困住,张开手指,扣住脸怪叫一阵,而后以头磕墙,恍恍惚惚回忆:“全是畜生,阿加,那里边全是畜生。不能去!阿加,那不是神仙,是魔鬼,老鬼就坐在那,看着我们受凌辱。明月苦苦哀求,他说这是通神之道,是恩赐,然后……不能去!不能去……”
她说得颠三倒四,时重时轻,但贾从真清晰地感受到了绝望和痛苦,她咬着窗框,仍抑制不住颤抖,心中生出了滔天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