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8、第 148 章 ...
-
手里的份量在加重，他担心不已，忍不住呼唤：“阿加，你醒醒……”
她挣扎着醒来，重新面对密密实实的疼痛，它们愈发激烈，意图把她撕裂。
休想！
她奋力一蹬，腰像被划了一刀似的，尖锐地痛。但一种舒适无比的解脱随之而来——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
她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负累，是她费尽艰辛得来的珍宝，仓惶尖叫：“快，快接住！”
地上铺着厚厚的软垫，一堆人围趴在跟前，翠儿和稳婆的手都在下边待命，孩子刚冒头就被大手托住了。
婴孩一声啼哭，划破夜的沉闷，瞬间驱散了疼痛。不光是心里的喜悦，还有身体上实实在在的松弛舒坦，像是翻山越岭满身疲惫之时，终于踏进了家门，有了温暖和安定萦绕。
她挤掉眼里的泪，痛痛快快笑了出来。
翠儿照先前说定的那样，亲自照管孩子，由稳婆和阿定来处置脐带：稳婆裹布巾，阿定捞出在滚水里反复煮过的剪刀，再经一次火烤，而后连同布巾一块剪断。
先前让到一旁歇息的廖稳婆捧着陶盆过来等胞衣，丫头拿来定心汤边哄边喂。
孩子诞下，胞衣排出，可这还不算完，仍旧两头忙。
褚痝带人照料新母亲，翠儿带人照管孩子。她听到阿加喊了“孩子”，立即应道：“一直在我怀里，大夫马上到。”
头发乱而潮，衣衫也是如此。褚痝亲自帮她擦洗，换上新的棉布衫，擦头发，用大帕子包住手炉，细细致致地烘干湿处。
她干干爽爽地躺下了，不忙着睡，先叫人将层层叠叠的屏风撤出去。
他跪坐在床边，摩挲着她的手，担忧地问：“你还想吃些什么？”
恶露如潮，疲倦袭来，她不敢动，也没力气动，扭头看向账顶，淡淡地说：“挑脚汉，时候不早了，你该上工去啦。”
他笑，将头落在她枕边，懒洋洋地说：“怕婆娘张口骂人，不敢走。”
婆娘如他愿，掐了一把，说话声和手上的力气都显虚弱，“我困，你去看看孩子。”
他一钻出帐子，忙成一团的众人这才想起还有要紧事：没报喜呢。
婆子牵头，一齐跪下道贺。
喜得贵子？
褚痝喜不起来，结结巴巴确认：“是……是男孩？”
是男孩不好吗？
其余人忐忑不安，伏地不敢作声。只有翠儿不怕，抱着襁褓过来劝：“平安就好，这是没得挑的事，男孩就男孩。您瞧他生得多好，比别人家的女孩更标致呢。”
是这么个理，只是阿加那不好交代。
褚痝原本心乱如麻，可当娃娃一靠近，他就移不开眼了。
确实标致，足月而生，毛发完全长成了，像别人家满月的婴孩：干净白嫩，脸颊饱满，乖巧酣睡，眼尾上扬且长，是天生的好凤梢。
像他，也像她。
眼睛酸胀，但舍不得眨眼。
翠儿见他着迷，得意道：“我没说错吧？天下第一的标致。大夫给看过了，哪哪都好。您抱过去给阿加看看，再还给我，让她安心歇一歇。”
褚痝伸手，刚碰到又立即收回，慌慌张张说：“我力气大，抱不好，你给送过去吧。”
翠儿笑，大大方方越过他往前走，他赶紧跟过去帮忙掀帐子。
他准备了一肚子劝慰的话，全用不上。
她在他这借力支起了脖子和脑袋，凝神仔细看过孩子，一本正经说：“知道了。”
翠儿比谁都欢喜，将娃儿搂高点，爱怜地看着他，嘴里轻嘬出小鸟儿叫，而后柔声说：“小乖乖，再睡一会就该醒来吃奶咯。”
褚痝笑，察觉到阿加在看他，马上噤声。
阿加哼笑，他立马道歉。
“对不起什么？你要是这会不急着走，先替我办件事，把先前那贼婆查清楚。她是纯心要我死！”
别人不敢质疑，她和翠儿都没见别人生过孩子，因此在被折磨了一通后，才觉察出对方藏有奸心。不在那时候揭发处置，是不想吓坏屋里其余人，毕竟她还得靠她们才能闯过这难关。
翠儿刚把孩子放进摇篮，听见这话便急上火了，手护着摇篮，扭头恨道：“都怪我，竟没看出来，怪不得她不管不顾……坏了良心的王八羔子，早该弄死她！”
阿加缓缓说：“怨不得你，谁也想不到看似关心的举措会是暗刀子。叫褚敐先赏再罚，我留了金银在他那，办我的事，该花我的钱。从上到下，都要有，不要慢待任何人。折腾一晚上，都辛苦了，我记她们的恩。天下一体，别处有难，我们在这大喜大庆不厚道，要安分些。先派个花彩聊表心意，等我养好了，再当面道谢。”
褚痝蹲下去，抚抚她鬓发，沉声说：“我明白，你放心。”
他亲自去交代，屋里屋外都欢喜，只有文忠又喜又忧。
他愁的不光是能不能上朝。
是小公主已经够难办了，这小皇子怎么能流落在外？送回去不难，和黄迎里应外合，暗度陈仓……
不行，里头那位能甘心？
他倒吸一口凉气，暗自祈求这歹毒稳婆背后是宫家。
可千万不能是庄家啊！
生产伤身伤神，等他回来，她已沉沉睡去。
其余人退出去领赏，里屋只留两人，翠儿忠心耿耿守着婴孩，阿定坐在床边的月牙凳上，握着阿加的手，盯着她的脸，生怕错过了哪儿。
阿定年纪小，见识少，见至尊至贵的万岁爷进来，慌得手足无措，险些哭出来。
翠儿压声阻拦，“不用起身，我们跟着阿加，听她的话，办她的事即可。”
褚痝笑道：“正是！两位姑娘辛劳，今日来得仓促，失礼了，回头再谢，还请见谅。”
他正经作揖道谢，翠大胆都吓了一跳，不自在地说：“那倒不用。我们是为阿加做这些，她对我们好，好得不得了。皇上，您该走了，阿加先前有说到这事，她说您来了是好事，不来也是好事。”
来了是为她，不来是为天下百姓。
她胸怀宽广，从来不计较。
褚痝懂，含泪点头。
他舍不得走，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再看一会，听到外头又起了催促，这才挪步。
里屋的人要伺候一大一小，帘子外大夫和稳婆老实待命，没人上前伺候他。他掀帘迈出去一只脚，又倒回来问翠儿：“她还说了什么，譬如挑脚汉是怎么来的？”
翠儿瞟一眼窗子，飞快地答：“她说寻常人家，只要男人肯吃苦，肩挑一担，能养活妻儿老小就算大丈夫。您想做个好皇帝，照管天下百姓，挑千担万担，比老黄牛还累。您别生气，她说笑呢。”
他没气，笑着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