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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 1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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赈灾是头一等的大事,养育婴孩也是大事,且两件都得做长远考虑。
他想一直守着她,可永远有不得已绊住脚,午间支着脑袋打了个盹,而后提早把人召来做安排,不再好商好量,雷厉风行,一为百姓,二为她。
夜里不去作陪,就算她能谅解,他也想剐了自己。
文忠出宫太打眼,换常欢和阿双等人去,每个时辰都有人回来报信。
她睡醒了,吃药了,喝汤了,擦洗了,又睡了……
娃儿只有两件事:吃,睡。
都好,可是他都不在。
文忠一直留意着,见大人们都退了出去,赶紧上前回禀。
“该招的都招了,是咱们的人出了岔子……”文忠刚开口就跪下了,愧道,“奴才识人不清 ,罪该万死……”
褚痝铁青着脸问:“谁?”
文忠报了个名字,褚痝恍惚。
文忠忙跪行向前解释:“原是光禄寺指派的人,开府后一直跟着咱们。后来荣氏和冷主子入府,娘娘将他们划过去伺候着。荣氏跟前的叫小伍,奴才不敢用他,早已打发出去。这小玖不得重用,进宫时落下了,留在潜邸看屋子。他嘴甜,陈展喜欢用他,每回往瑞王府送东西,他都在里头。两头熟络,因此在外边请回大夫和婆子后,他在两府之间往来,没人起疑。”
“啰嗦,究竟查了个什么?”
文忠踟躇,不敢往下揣度,只敢磕头。
褚痝长叹,心中的烦闷难以驱散,看谁都不顺眼,摆手打发他,“都出去,不要泄露任何消息。”
文忠等人散了,他捏捏眉心,接着翻阅,等将这些人的底细都摸清楚了,再挑出可用之人拟诏书,为灾后重建预备着。
庄琼瑛不习惯暮食,但皇命大过庄家的祖训,不想吃也得装装样子。
褚谦吃得欢喜,一时忘形,说起了话:“父亲,这道菜很香,达儿喜欢。”
庄琼瑛皱眉。
褚痝提早打了手势,以免她又拿那套规矩来吓唬孩子。他给孩子搛菜,和和气气说:“这道贵妃牛腩也不错。”
庄琼瑛听到“贵妃”便心惊,立即看了过去,用眼神请罪。
褚痝开门见山问:“从前跟了冷凌儿的小玖是什么来历,常和哪些人往来?”
出事了!
庄琼瑛暗自吸气,不敢拖延,细致地交代了她做的考虑和后边的安排,等到文忠把孩子带走,立即跪下赌咒发誓:她绝对没动手脚。
褚痝正思量牵扯到的人如何在背后织网,放任她跪了一会才叫起,而后平静无波地告知她:“阿加生了,是男孩,姓江。”
庄琼瑛早有准备,一面道贺,一面起身,打算再跪一次,表表忠心。
褚痝拦了,“别动不动就跪,我要是疑心你,就不会把你叫来吃这顿饭。这也是她的意思,她常劝我……”
常劝他善待妻儿,可在他心里,是认识了她才懂得了“妻”为何意。
他对庄琼瑛和达儿有歉疚,但心底里没有那样的痴心,这是强求不来的事。
他说到这便停了,起身走去窗边,坐下来闭目养神。
庄琼瑛小心翼翼请示:“娃儿落地就长,一日不比一日,要预备的物件多,要不要……”
他没动作,话很生硬:“不必,这孩子独属于她,与宫里无牵扯。就算是瑞王府的光,她也不想沾。”
庄琼瑛明白,这是说这对母子与她无关,不许掺和。
她仔细思量过,上前走了几步,在离他五六尺的椅子上坐了,柔声劝:“皇上舍得吗?不如再留一留,寻个两全的法子。宫里这么大,总不至于安顿不了。”
他睁开眼,越过她看向香几上的金罐,挑明了说:“她不喜欢这里,不会再回来!玉君,十四叔膝下无子,将褚霁(悦儿)过继给他,也算两全。宫家的余孽,我会尽快铲除。达儿是长子,天资聪颖、秉性纯良,储君之位,必然是他。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不过问,我有几句话,你要记牢了:达儿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你在一旁照看着,不必严苛,更不要用庄家那套。这宫里少了活人气,别将他拘成我们这般模样,不值当。”
他明明白白说了不要庄家!
就像当初胡荚说的那样,她拉着达儿向庄家靠拢,就会离皇上疏远。
庄琼瑛苦涩一笑,郑重承诺:“皇上放心,我心里只有达儿。”
是否做了母亲,眼里便没了男人?
他心头发凉,忍不住问:“你不再惦念他吗?我早说过,你想见的时候,只管……”
她脸色煞白,像被绑上了刑架拷问。
他深知她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舍得下那位,如今更容易做取舍。他为那位的真心惋惜,又不忍苛责她,摆手道:“去吧,常带达儿去库里认认金银器皿,过两年由他代祭,慢慢做准备。”
那就是要立太子了!
“是!”
庄琼瑛欢欢喜喜走了,那句“你做这个皇后值得吗”不必再问。
他只能问自己:你后悔了吗?
做皇帝他得了什么?
从前赚钱花不完,而今国库空虚填不满,做皇帝反倒亏了。他不需要后宫佳丽三千,也不贪恋权势,只是不想再被人摆布。
光明正大地活着!
那是他梦了二十年的事情,而今做到了,却要因此失去唯一的快活。
他不止一次想过要追随她离去,可是他从来不是任性的人,她也不是。达儿还不能接过这重担,她心中有大义,绝不会同意他撂挑子走人。
他没有后悔的机会,不做皇帝,他,连同身边这些人,通通活不了。
命运推着他向前,不肯给他与她相守的机会。当年如此,当下也是如此。能不顾一切陪在她身边的人,始终是得喜。
他长吐一口气,起身挪开那只金罐,将桌子、椅子、凳子,悉数摆成她在时的模样,就连惯用的纸笔,也原样安在了窗边的小案上。
他走进里间,躺在椅子上,学她那样慢慢摇,很快睡着。
夜幕降临,文忠进来掌灯,褚痝惊醒,立即换衣衫,拎上提匣,匆匆“归家”。
天早就黑了,小院里仍旧热闹。
得喜抱着孩子在哄,阿旺推着他们在院子里慢慢转。翠儿在廊下,一眼不错地盯着,身后还跟着个身形圆润的妇人。
褚痝一露面,看院子的陈安领着侍卫上前相迎。小厮瞧见这阵势,立马停手,跪下请安。
褚痝客客气气请起,又交代往后不必如此。
娃儿察觉这会吸入的清气不如先前的甜,不满地哼哼。
褚痝走近了细瞧,得喜松了怀抱,方便他看,小声解释:“晚间只吃两口就不肯要了,也不睡,哭了一会。阿加说是屋里太闷,让带出来透透气,果然不闹了。皇上放心,包严实了,不怕着凉。”
“那阿加呢?她最怕热。”
得喜见他心里仍是她为先,笑了,“她还好,只是吃得不多,您进去看看吧。”
“辛苦了。”
褚痝朝四面行拱手礼致谢。
众人不敢受,慌忙欠身避开。
褚痝知道他在这会让她们不自在,不再停留,大步往里去。
文忠提着匣子跟上,留下阿双发赏。
阿定仍旧守在脚踏上,褚痝先瞧两眼睡着的人,再回头找文忠取提匣,取出一对金镶玉平安扣,送给阿定做谢礼。
“姑娘回去歇一歇,今晚我来守。”
那怎么能行?
阿定手足无措,跟进来的翠儿劝道:“收下吧,你跟我睡一屋,夜里搭把手。”
阿定跪下谢恩,磕完头,捧着宝贝跑了。
翠儿留了一步,回头告诉他:“皇上,外间炉子上有热水,桌上温着汤,您要是忙不过来,只管叫唤一声。除奶娘外,这里头还留了八个,分作两班,尽够了。”
“好。”
翠儿疑心他没听明白,忍着羞臊解释:“床边那些带子已经塞好了棉布,她不舒服了就要换,换时要擦洗……”
他轻咳,点头送人,“姑娘慢走。”
翠儿接着啰嗦:“要是弄不好,记得叫一声,都教会了,叫谁来都成。”
他再咳。
翠儿惦记着孩子,再看一眼就出去了。
他解下外衫,洗了手脸,叫文忠帮忙换盆换水,再亲自端进来来帮她擦脸。
她睁眼,先是半眯着,等看清面容了,再睁大点,定定地看着他。
他又咳,红着脸问:“是不是要换了?才刚我拿起来看过,应该会了。”
“月事带而已,两头扎,有什么不会的?早前换过,这会不用。”
他笑,又问:“饿不饿?多少吃两口吧。”
“嗯。”
他起身盛来汤水,将她抱起,往腰后填上被褥,让她半躺半靠着吃喝。
她心里高兴,吃了大半碗才停。
他拿走碗盘,回头接着帮她擦洗,歉疚地说:“又是宫家的人在捣鬼,一屋子龌龊,简直是阴魂不散。荣氏卑劣,留不得,挑个十恶大败日……”
“死了一了百了,不如活着受罪。你杀了她,有些事情就不那么好查了。”
你那么恨她,为何不杀?
他没问,她也答了:“她爱慕过你,觉得你该讨好她,宠爱她,可你不肯,于是她又爱又恨。她自视甚高,一辈子要强,让她破败地活着,比让她死了更解恨。我猜再困顿,她也舍不得了结自己。”
不杀就好好折腾吧。
“就算神医在世,她那只断脚也没有再生的可能,全废了。”
“那就慢慢地爬。”
她抓着他衣襟,本想借力完全坐起,无奈上头一动,下边也动,涌出一滩。
她闷声嘟囔:“才说不用,偏又……”
他听明白了,立即换盆换水,在她的指挥下,顺利换好了带子。
屋里没熏香,免不了有腥气。她躺好了,抓着他的手指装贤惠:“这里头腌臜,睡不好,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抓得这么紧,想跑也跑不了,何况他一点都不想走。
他倾身向前,低声下气求情:“到处都上了锁,哪也去不了,胡仙人行行好,收留小生一晚。”
狐仙摸着腰开怀大笑,他的手也跟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按揉。
她心头一软,扭头要亲他。
他欢欢喜喜贴上来接应。她用力亲一口,像把力气耗光了似的,软绵绵地放倒脑袋,闭上眼,柔声劝:“我舒坦了,快睡吧。孩子不用你我操心,有得喜和翠儿在,当眼珠子看,不会出差错。”
“好!我只守着你。”
她的手从胸膛处攀上来,停在他的下颌处,细细地摩挲,“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