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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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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羊打小离娘,真把她当成了娘,被他抱住仍然咩咩咩。她出声安抚几句,扯出一块用过的帕子给它玩,这才安抚住。
他很快回转,没敢捡他费了半天劲才弄到的宝贝。
“洗洗手!”
屋里还有水,只是人急躁了些,拿布巾擦拭时,险些把洗脸架扯翻。
她在床上看戏,乐得不行。
他也笑,从前以主子乐为乐,但心沉得喘息都是苦的,而今这种看她乐就乐的心情,是打心底里的自在、舒坦。
(一片和谐……)
先前是日上三竿起,成亲后更晚。
阿旺干完陵园那的活,顺带砍了些粗柴回来。他放下担子,满心疑惑,但没胆子喊人,只敢偷偷瞟一眼。
西屋安安静静,堂屋敞着门,只是不见得喜走动。
他挂好捆柴的拘子,一回头,正好瞧见那羊从堂屋飞出来,轻松跃过半尺多高的门槛。它还没玩尽兴,又跳了回去。
羊在,姑娘就在。
阿旺安心了,抓紧把柴拎进灶房,生火烧水。等到外头有了动静,他赶紧出来提醒:“活都干完了,你不用出门。天怪闷的,早上就吃绿豆粉皮吧?清清爽爽,又筋道。”
“好!”得喜撇开眼,不太自在地解释,“想着一会要下雨,出不去,就在屋里待着了。”
阿加姑娘的性情和别人不大一样,想走动,就上山待半天,不想动,就在房里捂着。阿旺没多想,嗯一声便利索地干起活来。
阿旺没觉得多干活吃了亏,他们总不好心安理得地等着弟弟伺候。
出来这一会,又有些惦记屋里人了。得喜小跑过来,抢着把柴劈了,洗了手,寻个借口,再回西屋去看看。
她还没醒,故意修剪得方正的眉过于英气,半举的胳膊像要随时出拳。
她睡得气势汹汹,他只觉得十分可人,蹲在床边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凑上去,悬空亲了额头上方。
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鼻子耸了耸。
同眠的那个夜晚,她时冷时热,他不敢睡实了,也舍不得睡,一直照看着。她除了一会出汗一会哆嗦,还会陷在梦里踟躇,翻来覆去,把枕头揪乱了。
他心疼又着急,不停唤她。她醒来后,出了半天的神,他问梦里有什么,她始终不肯提。
原来是那样可怖的梦!
昨晚他太高兴,一直守着。她睡得安安稳稳,似乎比他更踏实。
真好!
江得喜得了最好的喜,大幸!
阿旺端着盆出来泼洗菜水,哗声很响。得喜回神,起身把窗关严实,回头再瞧一眼,蹑手蹑脚出去。
吃了午饭,他又开始做木工,刨板子做门——布帘子挡不住爱掺和的山羊。
阿加睡了个饱,也吃了个饱,有了闲情逸致,先画了一幅巴掌大的院中烟雨,再裁四条屏,不往上写字,调好颜色把它涂成一块板,再用深一点的颜色上纹理。
阿旺好奇,过来看一眼,偷笑。
“姑娘,直接做就是了,木料多的是,得喜指定能做好。这画出来的不结实呀。”
“你先说像不像?”
她拿起画纸,走到窗框那比划。纸大,框顶高,她弄不好,得喜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帮她张罗。
阿旺留在原地,看了又看,惊喜道:“至少有九分。”
她信心满满道:“将来兴许用得上,若有人要找我,你就说我……胡荚姑娘得的是痨病,怕过了病气,把门窗封死,只在后窗上留了个通风、送食的口。”
“那他要硬闯呢?”
“敬他是条汉子!”
她说得怪腔怪调,还做了个鬼脸,把阿旺逗得哈哈笑。
得喜笑不起来,趁阿旺走开去刨水沟,抓紧问她:“他还会来吗?我听说往年这些皇家子弟都不来祭拜,只因不敢得罪皇后。这里原该设八守卫、八杂役,都让削减了。”
她接着作画,漫不经心答:“兴许还会来。他这个人,还算有点良心,自认欠了我们。要是眼前没有大麻烦,他闲下来会瞎琢磨,想做点事,以此减轻愧疚。头一件:寻个好大夫来为胡荚诊脉。”
他心说:你猜得没错,只是还少了一半,要紧的一半。竹林里的端王,把我当成了他和你之间的联结,卸下防备,说漏了半句,神情中也混杂着懊悔和遗憾。
她抬头看他,嘴角含笑,语气轻松道:“若实在麻烦,再死一次就是了,一回生二回熟,死啊死的,躺躺就过去了。瑞王一定会帮忙,嘿嘿,上了这贼船,想下去就难咯!”
他抛开忧虑,高高兴兴应道:“你说得对。”
她朝他努嘴,他明白,靠近了,亲在嘴角,而后做贼心虚地瞟向院墙——还好,阿旺没忙完。
她朝他勾手,坦坦荡荡说:“年少无知,被人迷惑过,那会茫然无措,画了……”
他在她面前蹲下,抬手捂住她膝盖,柔声说:“我知道,都过去了。”
“你早看出来了?”
他点头,小声解释:“我在久隆的屋子里见过罪人诸政的画像,这对父子生得十分像。”
原来如此,跟她有牵扯的男人,都姓那个混蛋褚,因此他自认这不配那不配,不敢主动表露心迹。
她提起笔,在他眉心一点,笑盈盈道:“想给你画一幅,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曾经画过别人,特地问一问你。”
“你画吧,我想要得不得了!”
她再笑,温温柔柔说:“下回想要什么,只管说,别藏在心里。你我是夫妻,再混账的话也说得,大不了……打你一顿。”
是啊,他们已经是夫妻,最“混账”的事都做过,再没什么好怕的。
他甘之如饴地受了这威胁,点了头,怕不够,又应好。
身后是阿旺关院门的声,她将烟雨图递给他,不让他走,眨着眼说:“别动,让画士好好看看你的脸,才能画得传神。”
他憋住笑,一本正经答:“有劳了!”
她用脚就近勾来一把木凳,他接来坐了,红着脸对上她,任她看,任她摸。
阿旺听见了对话,兴冲冲过来凑热闹。他还没开口,她就抢着说:“明儿给你也画一张,等你老成白头翁,还能打开看看,回味一下少年英姿。”
“好啊!”阿旺高兴坏了,殷切地问,“阿加姑娘,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她想到了另一事,皱眉道:“怎么方便怎么来。阿旺,你先替我喂一下羊,寻些菜叶给它。它还小,不能吃雨水草。”
“好嘞!”
阿旺抱着羊去灶房,当小小姐一样伺候着。
她等到那面没动静了,才压声找得喜确认:“你是说,久隆收着宁王生父的画像?”
他也悟过来了,点头后,贴上来说:“小像夹在册子里,久隆在翻看,它飘落在地,我趁捡东西的工夫瞟了一眼,册子上记的是宁王府琐事。你怀疑宁王上表撤藩,是皇后的主意?等等,还有一件事,宁王府的敬献……”
她就在其中,那是她的悲痛,他不敢随意往下说。
她笑笑,平静地答:“你我想到一块去了,真要说起来,撤藩对宁王府没好处,只有亏吃。郎家……我不懂朝政,终归说不清楚里边的门道。我只知道别的地界都没上贡,只有宁王府。郎家想攀上宫家这点毋庸置疑,只可惜这群蠢货不知道宫家是想用她们当替罪羊呢。”
他顺着往下想,惊呼:“他们要杀君弑父,再把罪责推给宁王府!诸政从尊贵的皇子沦为低贱的庶民,不得不留在老宁王手下受辱,含怨二三十年,心心念念要报复绝情的父亲。宁王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又有父亲的灌输,自然仇恨皇家,这便是动机。宁王府送来美人和物件,都能接近老鬼,中毒,刺杀……那时南宫都是他们的人,造几个证据不难,齐活了。难怪久隆听我提那个馊主意时少了疑心病,立即改了主意,原来是早就盘算过。”
她冷笑道:“先前竟小看了他们,以为只有装病这老昏招。原来是双管齐下,层层递进。”
太子用装病对付端王,这招老旧,但不算无用,够恶心,即便拿不下他,也能在他名声上敲出条裂缝:好事之人最爱想坏不想好,闻着阴谋的味就往细缝里钻,胡编乱造逃不过智者的眼睛,但太合庸人的意,巴不得皇家有点可供嚼舌的逸闻传出来,再添油加醋说给旁人听,显摆自己的能耐。
皇后用宁王来灭老东西,扫清障碍,下一步就是对付皇帝——再得宠,权势还在别人手里,终归不如自己握住的好。
他也想到了这块,安抚道:“随他们去吧。”
“虽说天高皇帝远,将来怎样都碍不着我们。但眼下我们还脱不得身,狗咬狗的热闹,旁观不得,危险。你寻个时机提醒瑞王,叫他欠的人情再多一点,才好办你的事。”
“我的事?”他扬眉,不解地问。
她做大仙状,掐指一算,正色道:“你有心事!不过,不想说就不说,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横竖我只要一日三餐吃得饱,夜里睡觉有人靠,别的……通通不管。”
她是真知道,还是逗着玩呢?
他脸上发烫,支支吾吾答:“有样……在宫里,得想法子赎出来。”
她往后摆动脑袋,活动活动发酸的脖子,漫不经心答:“正好,就让瑞王去办。这回先不提,只给他这条消息,过些日子再说。就算他们已经猜到,这份好意也该领受。”
“嗯。阿加,你真聪明。”
她摆正头,随后又歪向左肩,看着他的眼睛说:“得喜,我知道你也是个聪明人,能独当一面。可我们成了夫妻,应该患难与共,你想保有心事,那就留着,这不要紧,但要是碰上了棘手的麻烦,一定要说出来,我们一块想办法。”
他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