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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番外一】平行世界:星轨交汇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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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大学校园,总是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青草、阳光和青春躁动的气息。
法学院的教学楼前,高大的香樟树下,付辄正倚着自行车,微皱着眉查看手机上的课程表。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洗得有些发旧,却干净整洁。
额角有细微的汗珠,眼神锐利而专注,像一头在蛰伏中观察猎物的年轻豹子,即使静止不动,也透着一种底层摸爬滚打锤炼出的韧劲和警觉。
他刚结束一份图书馆的兼职,赶着去上下节课。
周围的同学大多光鲜亮丽,谈笑风生,与他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付辄习惯了,也并不在意。
他的目标明确:用知识改变命运,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孤儿院的院长妈妈安心,也让自己再也不用为生存仰人鼻息。
感情?那是奢侈品,尤其是虚无缥缈的爱情,他从不信任,也自觉无需拥有。
就在这时,一阵欢快甚至有些喧闹的笑声由远及近。付辄下意识抬头。
只见一群衣着时尚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个男生走来。被围在中间的男生,笑得眼睛弯弯,像盛满了夏日最灿烂的阳光,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微卷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活泼地跳跃。
他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引得周围人阵阵发笑。那是种被毫无保留的爱和保护浸润出来的洒脱与明亮,仿佛不知人间愁苦为何物。
付辄认得他——叶安澜,学校里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
不是因为他多么跋扈嚣张,恰恰相反,他性格好、家世好、长得好看,是经济学系的翘楚,更是各种社团活动的宠儿。像一颗自带光环的小太阳,走到哪里都吸引着目光。
付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便漠然地移开。
两个世界的人,他想。
他的生活是精确到分钟的计划表和永不停歇的兼职,而叶安澜的世界,显然是另一条他无法想象也无意靠近的轨道。
叶安澜却似乎注意到了这道短暂却与众不同的视线。他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树下的付辄。
付辄身上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孤高和沉静,像喧嚣色彩中的一抹冷调,莫名吸引了他。
“嘿!”叶安澜主动打招呼,笑容灿烂地走过去,“同学,请问三教怎么走?我们好像绕晕了。”
付辄抬眼,对上那双清澈又充满活力的眼睛,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叶安澜会主动跟他说话,还带着这么……毫无防备的笑。他抿了抿唇,指了个方向:“那边,拐过图书馆就是。”
“谢啦!”叶安澜的笑容更大了些,目光扫过付辄那辆旧自行车和显然不算昂贵的衣着,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神色,只有纯粹的好奇和友善,“你也是去上课吗?一起?”
“不了,我等人。”付辄生硬地拒绝,重新低下头看手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不需要这种突如其来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友善”,那只会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叶安澜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在意,好脾气地笑了笑:“那好吧,谢谢指路!我们先走了!”说完,便带着那一群朋友,像一阵快乐的风似的刮走了。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份阳光的温度和喧闹的余韵。
付辄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但那涟漪很快就被接下来的课程和兼职计划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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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辄以为那次的短暂交集只是大学生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直到一周后,他在校外一家高级咖啡馆做服务生时,再次遇到了叶安澜。
叶安澜似乎是和几个朋友来谈什么事,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台轻薄笔记本。
他看起来比在学校里安静一些,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
付辄端着托盘过去,面无表情地为他们送上咖啡和甜点。
“谢谢……”叶安澜抬头道谢,看到付辄时,眼睛一亮,“咦?是你啊!好巧!”
付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准备离开。
“哎,等等,”叶安澜叫住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块精致蛋糕,“这个看起来太甜了,我没动过,你要不要尝尝?或者帮你同事拿走?浪费了怪可惜的。”他的语气很自然,没有施舍的意味,倒像是真的只是怕浪费。
付辄的脚步顿住。他看着那块看起来确实价格不菲的蛋糕,又看看叶安澜那双真诚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睛。
若是别人,他或许会觉得被侮辱而冷脸拒绝,但对着这样的叶安澜,他竟一时说不出重话。
“工作时间不能吃东西。”他最终干巴巴地回答。
“哦对,不好意思。”叶安澜恍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这时,领班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认出了叶安澜是叶家的少爷,态度立刻变得十分热情:“叶少,是有什么需要吗?”
叶安澜摆摆手:“没有没有,就是碰到同学,打个招呼。”他看向付辄,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原来你在这里打工啊?很辛苦吧?”
付辄还没回答,领班就抢着说:“付辄可是我们这里最勤快的!叶少您认识?”
“算是一面之缘的同学。”叶安澜笑着回答,又对付辄说,“那我不打扰你工作啦!”
这次意外的碰面后,叶安澜似乎对付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校园里“偶遇”付辄。
有时是在食堂,叶安澜会端着餐盘非常自然地坐到付辄对面,尽管付辄的饭食和他买的丰盛菜肴对比鲜明;有时是在图书馆,叶安澜会凑过来问他某个法律问题,虽然付辄怀疑经济学系根本用不到那么深奥的法学原理;甚至有一次,付辄在篮球场边休息,叶安澜会跑过来递给他一瓶水,笑得比阳光还晃眼:“嘿,付辄!好巧!”
付辄从一开始的警惕、排斥,到后来的无奈、习惯。他看不透叶安澜。
这个人明明拥有他渴望的一切,却偏偏要凑到他这个“穷小子”身边来。
他试图用冷脸吓退他,但叶安澜似乎完全接收不到他的冷信号,或者说,接收到了,但不在乎。
“你为什么总跟着我?”终于有一天,付辄忍不住在叶安澜又一次“巧合”地出现在他兼职回校的路上时,直接问了出来。他皱着眉,语气算不上好。
叶安澜被问得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坦荡得让人没办法讨厌:“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啊。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付辄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和疏离,“我们不是一类人。”
“哪一类人?”叶安澜歪着头,挺好奇的看付辄“人还分类吗?我觉得你人很好,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其实心很软。上次在咖啡馆,你其实是怕我难堪才没直接拒绝那块蛋糕,对吧?”
付辄噎住了。他没想到叶安澜看得这么透。
“交朋友还要看家庭背景吗?”叶安澜继续问,眼神清澈,“我爸说,看人要看品性。我觉得你品性很好,自力更生,目标明确,还很厉害,奖学金总是拿最高等的。”
付辄沉默了。他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又准确地夸奖,而且是从叶安澜这样的人口中说出。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坚冰被温暖的阳光持续照射,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看着叶安澜灿烂又带着点期待的笑容,那颗因为成长经历而始终包裹在硬壳下的心,似乎被撬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随你便。”最终,他丢下这三个字,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脚步却不知不觉放慢了些。
叶安澜立刻欢快地跟上,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课堂上的趣事,仿佛得到了什么巨大的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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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付辄不再拒绝叶安澜的靠近。
他发现,和叶安澜相处,其实很轻松。
叶安澜的话很多,但不会让人烦躁,他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或者只是单纯地分享他的快乐,那种纯粹的快乐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他从不打听付辄的隐私,也从不炫耀自己的家世,对待付辄的态度始终是平等而真诚的。
付辄开始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热闹的存在。他甚至会在下课后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叶安澜会拉着他去尝试学校后门新开的小吃店,虽然付辄总是坚持AA制;会在付辄熬夜复习时,强行给他塞一堆进口的零食和提神饮料;会在刮风下雨时,开着他那辆低调但舒适的车,固执地送付辄去兼职的地方。
“反正顺路!”叶安澜总是这么说,尽管法学院和经济学系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付辄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点点被焐热。他看到了叶安澜洒脱外表下的细腻和体贴。
这个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小少爷,并非不谙世事,他只是选择用最大的善意去对待世界。
付辄也开始回应。
他会在叶安澜因为一个经济学难题抓狂时,用他强大的逻辑思维帮他梳理;会在叶安澜参加辩论赛时,默默坐在台下,虽然结束后会毒舌地点评“对方二辩的漏洞那么明显你都没抓住”;会在叶安澜生日时,送上一份用自己兼职工资买的、并不昂贵但精心挑选的礼物——一支设计简约的钢笔。
叶安澜收到钢笔时,惊喜得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反复摩挲着:“付辄!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支这样的笔!太好了!我以后就用它写字了!”
看着他那毫不作伪的开心,付辙心里那片荒芜的土地,仿佛有春风拂过,悄然生出了嫩芽。
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一天,期待看到叶安澜的笑容,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一种陌生的情愫在付辄心底悄然滋生,让他欣喜,又让他惶恐。他依旧无法完全信任“感情”,尤其这感情是向着叶安澜这样一颗遥不可及的星辰。
他怕这只是一时错觉,怕自己最终会受伤。
但叶安澜的热情和坚持,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融化了他的顾虑。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夜晚。
付辄因为连续兼职和学业压力,加上饮食不规律,胃病犯了,疼得在宿舍床上蜷缩成一团,冷汗直流。室友都不在,他咬着牙想硬扛过去。
不知怎么的,叶安澜知道了消息。他几乎是闯进了付辄的宿舍,看到他苍白痛苦的样子,脸都吓白了。
“付辄!你怎么样?别怕,我送你去医院!”叶安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紧张,他试图扶起付辄,手都在抖。
“不用…老毛病…”付辄虚弱地拒绝,他不喜欢医院,更不想麻烦叶安澜。
“什么老毛病!疼成这样必须去医院!”叶安澜在这件事上异常强硬,几乎是用抱的,将付辄撑起来,半扶半抱地带下楼,塞进车里,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到医院。
挂号、缴费、取药,叶安澜跑前跑后,忙得额头冒汗,却毫无怨言。
他守在病床前,看着输液瓶里的点滴,眉头紧锁,眼神里的担忧和心疼满得快要溢出来。
付辄在药物的作用下缓过来一些,睁开眼就看到叶安澜这副样子。
那一刻,心里最坚硬的部分轰然倒塌。
“谢谢你。”付辄声音沙哑地开口。
叶安澜猛地回神,凑近他,眼圈有点红:“你吓死我了…以后不准这样硬扛着!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听到没有?”
他的语气带着罕见的霸道和急切,付辄却听出了深藏的关切。
“嗯。”付辄低低应了一声。
叶安澜似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饿不饿?医生说可以吃点流食了,我去给你买点热粥?”
付辄看着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叶安澜放在床边的手腕。
叶安澜愣住了,惊讶地看向他。
付辄的手指有些凉,力道却不轻。他凝视着叶安澜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睛此刻映照着病房苍白的灯光,和他的影子。
“叶安澜,”付辄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叶安澜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然后,他反手握住付辄的手,掌心温暖干燥,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无比的认真:“因为你是付辄啊。而且…”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我喜欢你,付辄。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点滴液落下微弱的声音。
付辄的心跳如擂鼓,他看着叶安澜,看着他那双毫不闪躲、清澈见底的眼睛。
所有的疑虑、惶恐、自卑,在这一刻奇异地平息了。信任的壁垒终于被彻底冲垮。
他收紧手指,回握住叶安澜的手,嘴角艰难地、却无比真实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嗯。”他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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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破那层窗户纸后,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付辄依旧忙碌于学业和兼职,叶安澜也依旧活跃于他的各种社交和学术活动。但他们的世界不再平行,而是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
付辄学会了更直接地表达关心,虽然方式有时依旧笨拙。
他会强制叶安澜按时吃饭,会在叶安澜熬夜准备presentation时陪着他,给他冲咖啡按摩太阳穴。
叶安澜则成功地把付辄拉出了只有学习和工作的单调生活,带他去听音乐会,去看画展,去郊外爬山露营,去看凌晨四点的城市和海上日出。
他们的恋情并没有刻意隐瞒,很快就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天之骄子和社会底层孤儿的组合,难免引来一些非议和好奇的目光。
但叶安澜从不避讳,他总是大大方方地牵着付辄的手,笑容依旧灿烂,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的选择。
付辄则用他的优秀和冷峻,无声地回击着那些质疑——他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他本身就有足够的光芒。
叶安澜的父母开明而温和。在从儿子那里得知恋情后,特意邀请付辄到家里做客。没有审视和盘问,只有真诚的欢迎和尊重。
叶夫人细心地将付辄爱吃的菜摆在他面前,叶先生则和他聊起法律和时事,态度平和得像对待一个普通的晚辈。
那种温暖包容的家庭氛围,是付辄从未体验过的,让他有些无措,却又深深感动。他心底最后一丝因家世差距而产生的芥蒂,也终于消散。
大学毕业那年,付辄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司法考试,并收到了几家顶尖律所的橄榄枝。叶安澜则继续深造,攻读经济学硕士。
付辄选择了一家最具挑战性也回报最丰厚的律所,开始了忙碌的实习律师生涯。
他比以前更忙,但无论多晚,总会回到他和叶安澜一起租住的公寓。叶安澜有时会等他等到在沙发上睡着,茶几上还温着夜宵。
某个周末的夜晚,付辄终于结束了一个大项目,难得准时下班。他回到公寓,发现家里一片漆黑。正疑惑时,阳台的方向传来一点微光。
他走过去,看到叶安澜正站在阳台的星空下,摆弄着一个天文望远镜。
“回来了?”叶安澜听到脚步声,回头对他笑,“快来看,今晚的土星环很清楚!”
付辄走过去,从望远镜里看去,清晰的土星带着美丽的光环,悬浮在深邃的夜空中,神秘而壮丽。
“漂亮吧?”叶安澜的声音带着兴奋,“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简直惊呆了。”
付辄直起身,看向身边的叶安澜。月光和星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精致的轮廓,眼睛亮得像包含了整个星河。
“嗯,很漂亮。”付辄低声说,不知是在说星空,还是在说眼前人。
他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叶安澜惊讶地看着他。
付辄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款式简洁大方的铂金素圈对戒。这是他用了实习期攒下的绝大部分工资买的。
“叶安澜,”付辄的声音有些紧绷,眼神却异常坚定,“我知道我现在给你的还不够好,但我会继续努力。你愿意……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叶安澜愣住了,他看着戒指,又看看付辄紧张而认真的脸,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付辄。
“笨蛋……”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满是幸福,“你早就拥有我了啊。从在大学图书馆,你一边嫌弃我吵一边还是帮我划重点的时候,我就认定你了。”
他松开付辄,伸出左手,眼睛弯成月牙:“帮我戴上。”
付辄的心重重落下,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和踏实感填满。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稍小一点的那枚戒指,郑重地套进了叶安澜的无名指。尺寸刚刚好。
叶安澜也拿起另一枚,为付辄戴上。银色的戒指圈住彼此的手指,也圈定了未来的无限可能。
两人十指相扣,并肩站在星空下。阳台上的望远镜静静对着土星,而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的倒影。
“付律师,以后请多指教啦!”叶安澜笑着,用戴着戒指的手晃了晃付辄的手。 “嗯,”付辄收紧手指,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掌心,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极少见的、却无比真实而温柔的笑容,“叶经济学家,彼此彼此。”
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他们的星轨曾天差地别,却因奇妙的引力而交汇,从此并肩前行,照亮彼此的人生,再无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