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懂得·半载情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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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温陶在斜对面骑楼的小阁楼里安顿下来，已有一月半了。
她习惯了清晨被窗外隐约的市声和透过满洲窗的柔和天光唤醒。
更习惯的是，每天睁开眼，第一眼就能望见对面“半闲居”那扇趟栊门。
这天她醒得格外早，天色才刚泛起鱼肚白。
空气微凉，带着清晨特有的洁净感。她心血来潮，简单洗漱后，套上一件宽松的针织衫，便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荔湾的老巷尚未完全苏醒，只有零星几个早起遛鸟的阿伯和准备开铺的店家。
麻石路面湿漉漉的，映着微蓝的天光。
“半闲居”门口的红灯笼还亮着，在清冷的晨雾中晕开两团暖茸茸的光晕。
她走近，发现趟栊门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锁。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还有比白日更清晰、更密集的声响，有刀在砧板上的声音，还有间歇性的“哐当”声，是巨大的电粥煲在工作吗？
林温陶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门。熟悉的茶香混合着更浓郁的面粉味，扑面而来。
店堂里空无一人，桌椅整齐地摆放着。
所有的动静和热气都来自最里头的半开放式点心厨房。
氤氲的白色蒸汽如同实质的云团，从中不断涌出，弥漫了大半个茶楼，让灯光都变得朦胧柔和。
而在靠近柜台的地方，陈屿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张宽大的红木案台前。
他依旧穿着素色的衬衫，但外面套了一件干净的深色棉麻围裙，带子在身后系得紧些，就勾勒出了清瘦而挺拔的腰背线条。
林温陶看着那把好腰，稍稍有点手痒……
陈屿深微微低着头，异常专注。林温陶放轻脚步走近，才看清他正在做的事。
案板上，是一大团光滑细腻，微微泛黄的面团。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正陷在面团里，反复地、有节奏地揉压。
看的出来，和作茶艺时的轻柔相比，揉面时的动作蕴含着不小力量。
小臂的肌肉随着用力而微微绷紧，就连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温陶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倚靠在离他几步远的一个木质博古架旁，看着。
这场景，比任何精致的茶道表演都更让她心动。
这是一种更接地气，却同样对生活充满敬畏感的“一技之长”。
面团在他手下仿佛有了生命，发出细微的声响，肉眼可见地它的表面越来越光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用腕背擦了擦额角的汗，长长舒了口气。一转身，才蓦然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林温陶。
他显然吓了一跳，眼睛微微睁大，如此生动的表情把林温陶逗笑了。
但很快，他的那抹惊讶就被一种温和的、带着点意外之喜的笑意所取代。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让他平日那份“少爷君子”的疏离感淡化了许多，显得格外真实和……温暖。
“咁早？”（这么早？）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带着清晨的沙哑，却异常柔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尚未大亮的天色。
“对啊，自然醒了。”林温陶点点头，走近几步，好奇地看着案板上的面团，“这是……在做马拉糕的面团？”
那点心是真的蛮好吃的。
“不是，马拉糕的发面要更早准备，阿炳师傅在做，你看那边。”陈屿深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点心厨房的方向，“这是准备做虾饺的澄面皮，和面后要‘渌’（烫）熟，再揉，工序比较多，也要趁早。”
他见她感兴趣，便侧身让开一点，示意她可以看得更清楚。然后他拿过一个铜壶，将滚烫的开水以极细的水流，缓缓冲入混合好的澄面粉中，另一只手则飞快地用一根粗大的擀面杖搅拌。
动作快、准、稳，没有丝毫犹豫。
“水温要够烫，一次性冲入，搅拌也要快，不然会有生粉粒，皮就不爽滑了。”
他一边操作，一边低声解释，像是在传授什么秘诀。
烫好的面糊被他迅速倒在案板上，趁热揉搓。即使隔着一点距离，林温陶也能感受到那面团灼人的热度，但他似乎习以为常，手指灵活而快速地将其揉捏成光滑柔软的面团。
“试试？”他突然抬头看她，眼里闪着一点玩闹的意味，嘴角噙着笑。
那神情，有点像学校里功课好的男生，忍不住向人展示自己最拿手的项目。
林温陶反应过来后，愣了一下，下意识摆手：“我？我不行的……”
“没关系，很好玩。”
他已经揪下一小团烫面，在手里快速翻折了几下，让它降到可以触摸的温度，然后递给她，“像玩橡皮泥一样，揉它，把它里面的空气挤出来，揉到光滑就可以了。”
林温陶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团温热的、软乎乎的面团，一种新奇的感觉传来。
她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用手指去按压、揉搓。
那面团异常柔韧，她的力道不得法，弄得手指黏糊糊的，面团也变得有些坑洼不平。
陈屿深在旁边看着，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清朗，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在空旷安静的晨间茶楼里格外清晰动人。
“不是这样用力，”他在旁边示范了手法，“要用手掌这里的力，顺着一个方向，温柔一点……对，感受它的韧性……”面团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不一会他便捏出来了一只可爱的兔子。
林温陶看到后，眉毛一挑，看起来有些不服气。于是她和这团面团较上了劲：
“你再强横又如何，还不是任我搓捏揉扁。”
陈屿深“……”
虽然不知道面团强横在哪里，但现在不惹她应该是对的。
在他的引导下，那团不听话的面团渐渐变得光滑起来。
“看，不是很难吧。”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哄和成就感。
就在这时，点心厨房里传来阿炳师傅洪亮的一声喊：“阿深！过来看火候。”
陈屿深后退了半步，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呃…阿炳叫我。你…你自己玩一下。”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向厨房。
林温陶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团服软了的面团，空气中弥漫着面香和他身上淡淡的茶香。
她垂下眼眸，一种莫名兴奋的情绪在胸腔里鼓胀。
“对的吧，这是在追人吧。”
“我平常都不和别人一起做事的。”
她低头看着那团光滑的小面团，忍不住也像他刚才那样，用手指戳了戳。
软软的，暖暖的。
她也把它捏成了一个小兔子的形状，虽然歪歪扭扭的，却让她看了又看，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过了一会儿，陈屿深从厨房出来，脸上还带着被蒸汽熏出的红晕，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润镇定。
只是眼神掠过她时，还是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他看到了她手里那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面团，愣了一下，随即笑意再次漫上眼底。
“捏得…几得意。”（捏得…挺可爱。）他评价道，语气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估计也没想着藏。
林温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小兔子”藏到身后。
这时，第一笼点心出锅的浓郁香气涌了出来，弥漫了整个空间。
金色的阳光，照亮了空气中仍在飞舞的面粉细屑，如同金色的尘霭。
陈屿深走到门口，准备正式开门营业。
他回头，就看见林温陶带着浅浅的笑容站在那片金色的晨光里，头发上还沾着几点面粉，依旧玩弄着手里那只不成形的小兔子。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泛酸。
“喂，”他声音放得很柔，“早上想吃点什么？第一笼虾饺，留给你呀？”
“好呀。”林温陶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同样藏不住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懂得·半载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