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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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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印明晃晃地烙在亓官晟的左脸，他却丝毫不在意。
尹弋坐在引擎盖上，垫着亓官晟的外套。
亓官晟眼也不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偏蓝的眼眸里恍惚间隐着水汽。
这是他惯用的把戏。
从小到大，只要在外犯了错事就跑到尹弋面前，不说话，只站在一旁，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他总是这样，笃定尹弋会心软。
从前的尹弋总是无法拒绝他的闪着湿汽的那双眼，像雨夜里可怜巴巴的小狗。所以哪怕知道他只是在伪装，在欺骗，在耍赖，还是无言地纵容这个不懂事的弟弟的一切行为，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泛黄记忆里的亓官晟会在一次又一次试探尹弋的底线，得到尹弋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那么现在的尹弋呢？
他在现在的尹弋心中还拥有同样的地位和特权吗？
他迫切地想知道，想证明。
尹弋叹了口气：“说说吧，怎么回事？第九基地的首领先生也会那么狼狈吗？”
尹弋是一个做事不拖泥带水，从不回头的人，此时却旧事重提。
亓官晟瞥瞥嘴，：“出了些问题，那些东西太多了。”
亓官晟不愿意多说，简单两句，轻描淡写。尹弋却能透过他的话语想到满是血污的外套，想象到当时场面的惨烈。
重伤的亓官晟，再也没回来的两位年轻人。
尹弋闭上眼：“你不该带着我的。”
亓官晟专心地撕开食物的包装袋，将面包举到尹弋的嘴边。
尹弋接过面包，又问：“知道是谁干的吗？”
亓官晟又去拧水瓶的盖子，将水递给尹弋，闻言摇头：“想我这条贱命的人太多了。”
尹弋皱眉：“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冲我来的？你不该带着我的。”
亓官晟没听清尹弋说了什么，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尹弋上下张合的唇瓣，伸手去碰尹弋嘴角残留的水珠，手指狠狠碾过他的唇，慢慢地将沾染了水迹的手指送到唇边，伸舌轻扫。
尹弋觉得自己是无法和亓官晟进行正常交流了，就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类无法做到和随时随地发情的雄性动物交流一样。
“听说你是在逃亡第一基地的路上被蒋抓住的。”
亓官晟手撑在尹弋身体两侧，一本正经地开口，仿佛刚才做出冒犯动作的不是他。
虽然亓官晟只说是听说，但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尹弋对此并不奇怪，第三基地里不知道埋了多少他亓官晟的钉子。
接下来的话又变得冒犯，亓官晟毫不掩饰他恶劣的本性。
“你想回第一基地？去哪做什么？想要寻求你那个整日挂着虚伪面具的兄长的庇护？”
“你为他斡旋，为他换取利益。可他呢？他给了你什么？”
“够了！亓晟！”
亓官晟没有停止，字字泣血，句句属实。
“在方际的价值，第三基地的价值都被榨取殆尽的时候，他又迫不及待地把你卖给了我！”
亓官晟将头埋进尹弋的颈窝，声音发闷：“尹弋，尹弋。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我在乎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只有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换一个你，一个健康完好的尹弋。”
“你给他什么？你和他交换了什么？”
尹弋拽住亓官晟的前襟，扯开两人的距离，罕见地有了几分愤怒。
亓官晟没有回答，还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望着尹弋瘦削的脸：“你惦念骨脉血亲，可他呢？他有把你当家人吗？关心过你的安危吗？在乎过你的生死吗？”
“没有！从来没有！从始至终，宋瞿宙对你就只有利用，偏偏你什么都不知道，上赶着给他递刀！”
尹弋泄了力气，放开亓官晟，慢慢地抚平衣领的褶皱：“阿晟，我和他的关系很复杂，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说完起身回了车里，靠在座椅里闭眼假寐。
亓官晟有些后悔，他不想弄成这样的。
尹弋原本闭眼只是不想再和亓官晟交流，他不想和亓官晟起冲突，迷迷糊糊中却真的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梦。
在梦里，尹弋回到自己五岁那年。
带有小花园的独栋房子，微风，春雨，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香气，
母亲坐在桌子上梳理那些庞杂的数据，父亲和哥哥在热着茶下棋，年幼的他趴在草地上捉虫子，父亲招手要他过去，他听到自己说不。
视角变高，父亲把他驼在肩上，母亲和哥哥抬起头，时间在那一瞬定格。
然后阳光越来越来刺眼，父亲的微笑，母亲微微蹙起的眉头，兄长肩头的金属纽扣都变得模糊起来。尹弋感觉天和地一起旋转，世界也被翻转，似父亲送给他的万花筒那般绚丽好看，却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亓官晟放下遮光板，顺手将尹弋脸颊边的碎发挽在耳后：“还早呢，再睡会吧。”
梦醒以后，尹弋想起些琐碎的旧事。
幼时他和兄长的关系其实很好，只一半的血缘关系，十几岁的年龄差都没有阻碍他们的感情。
那时的生活很平淡，宋瞿宙忙着学业，忙着跟随父亲出入应酬。
尹弋能见到他的机会并不多。
记忆里，他更多看到的是兄长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渐行渐远，然后走到不远处的岔路口，离开，消失不见。
相较于兄长的繁忙，尹弋的幼年生活可以称得上轻松惬意。
尹弋淘气，不愿意去上学，更不会耐心地去翻看钢琴谱，和理那些无聊的数字、符号。
好多人都说尹弋不像他的父亲更不像他的母亲，是整个家族的另类，基因突变的结果。
幼时的尹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躲在母亲实验室的桌子下画画，从早待到晚，等放学的哥哥来接他回家。
后来，母亲主导开始“H”计划的进行，尹弋的乐趣又变为穿梭在众多培养舱中，耗尽力气，直到宋瞿宙抓着他的腋窝将他提起来阻止他继续捣乱，忽视小尹弋的眼泪和反抗，无情地把他按到桌子上去做无聊的函数计算。
再然后，再然后，尹弋想不起来了。
那真的是太久的岁月了，久到尹弋早就忘却了。
就像他已经想不起来，他们作为彼此唯一的血亲是怎么走向岔路口，然后逐渐平行，再无相交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