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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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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柳清澜便早早出门去了四皇子的农田。倒是苏婉柔,难得一觉睡到大天亮。
巧燕原本还替小姐担心着未来的婚嫁,没想到这和离第二日,就有人上门提亲——男方还是亲自来的。
苏婉柔只简单挽了个素髻,穿着一身月白绫缎袄裙便踏入正堂。竟也没人拦着她,恰与前来提亲的宋闻撞个正着,也就是那个‘苏婉柔’的竹马。
他穿了一身靛青织金锦直裰,倒是十分正式,可惜那张嘴一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听闻苏姑娘遭东宫退婚,宋某思来想去,横竖你我自幼相识,不若凑合过罢?总好过让你沦落成满京城的笑柄。”
苏婉柔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但凭之前与宋闻的相处,想来两人小时候是欢喜冤家,怕是从下打到大,故而只给了他一个白眼。
“宋公子的好意,苏某心领了。只可惜——东街茶坊的说书先生,西街口卖胭脂的货郎,怕是都比您排得靠前些。”
宋闻闻言收了笑意,忽然上前一步,微微颔首盯着苏婉柔,一字一句道:“苏婉柔,我是当真要娶你。”
苏婉柔望着眼前剑眉星目的儿郎,在心里叹气:你的婉柔早已消失了,我怎能鸠占鹊巢?她也正了脸色,决绝地说:“我只当宋公子是哥哥,你且死了那条心吧。”
得了这个绝情的回答,宋闻终是苦涩地笑出声,声音含着无奈道:“既如此,我们还当好兄妹吧。”
苏婉柔微笑点头,但两人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巧燕和点翠偷听了两个人的对话,目送宋闻离去——看着他落魄的背影,巧燕替苏婉柔可惜,她满眼不解,问点翠:“小姐已是二婚,为何不随了宋郎。她二人又是青梅竹马,互相了解…”
点翠摇摇头,她不知小姐心思,但隐约觉得小姐自从嫁入王府,就与从前不同了。
“小姐自然有她的道理。咱们做奴婢的,只管把茶水温着,把炭盆烧暖.....”
“况且二嫁又如何?咱们小姐这般优秀,求亲的人肯定多了去了!”
点翠见巧燕还在伤心,便哄了她几句,她立刻开心起来,点头肯定:“那是自然!”
没想到不过几天的光景,庄子里已经变了个样子。
柳清澜到时,田里已经有好些农民在割麦子、收水稻了。他们动作麻利,一拢一割,身后很快堆起小小的稻垛。
柳清澜本想加入其中,脚还没沾上泥,就被人拽回了大陆上。
萧昉昭似乎预见她会来,又找了顶帽子给她戴上。
“柳小姐也是来帮忙秋收的?快些请进屋吧。”
“那些人是你雇来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待萧昉昭亲自揭晓,一位皮肤黝黑的青年便代为解答了。他的嗓音洪亮有力,怕是整个农田的人都听见了。
“季公子!这边的田都收完嘞!估计明天就全搞定了!”
“并不算雇。”萧昉昭回了青年的话,又转头和柳清澜解释。
“这片田本就是豪强巧取豪夺来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这里人多耳杂,不如换个地方?”
柳清澜点点头,喝完了易三给倒的茶,又理了理衣领,和萧昉昭出了门。
“柳小姐有什么想问的?”
萧昉昭带她来了一家安静的酒楼,二楼雅间隔绝了外头的喧嚣,布置得清雅别致。柳清澜闻了闻摆在窗边的兰花香,是真花!
“我想问你,时瑾心是否还活着。” 一句话如惊雷入水,连萧昉昭都没想到,她问得如此直白。
“死人如何复生?柳小姐的意思是…”
“是朱柰。我在那封信上也看到了朱柰产地。”柳清澜话锋一转,她也不是有十足把握,只是探一下萧昉昭的反应。
“四皇子何苦查不到一颗小小水果的来历,非要假手于我这般外人?莫非殿下的探子早被人盯死了?或者…“,柳清澜手指轻轻敲了下茶盏,声音渐渐变轻,”你查的事情,并不想让人知道。”
萧昉昭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嘴里是无尽地苦涩,直到咽下喉咙,才尝到一丝甘甜。
“好茶”,他赞叹道,“姑娘聪慧,萧某自愧不如。”
“这么说?”
“姑娘可想听一闻童年趣事,权当打发时间。”
萧昉昭自顾自回忆起来,他讲从前有个小孩,家里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从不受父亲的青睐,忽然有一天,有人跟他说,想在这家里活下去,活得好,只有当最得宠的孩子,而他如果不去争…
“母亲曾问我,想不想争。我那时说,若母亲在,就不想争。”
他苦笑着,眉宇间夹杂着不符合年龄的苍凉。
"纵使我心知肚明......"他用指尖划过案上未干的茶渍,恰好划了一道“心”字, "她离宫的缘故与我无关。可这一走——倒逼得我......非争不可了。"
柳清澜张口想劝,说一句当个闲散王爷也不错,终究还是张不开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想这宫闱之中发生的事,不是她一个外人能置喙的。
“那…你知晓她现在在哪里吗?我有事想见她。”
端王谋逆一事,她本猜疑那个穿越者军师是时瑾心,如今既知此人未死,这个嫌疑越发大了。
“恐怕姑娘问错了人。”萧昉昭摇摇头,他闭上眼,自嘲道:“她既然远走高飞,必不可能把行踪告诉我。”
“毕竟那人可是,为了一具相似的尸首,苦等了十年之久。”
这话让柳清澜惊讶,她想到苏婉柔曾跟他说的,确认尸首是本人的原因是靠牙齿…
“你是说,她是为了等到一个与她一样有虎牙的…”柳清澜不自觉地指了指自己的嘴。
“何止是牙齿,身高,甚至年龄,她都想等个相仿的。再慈悲心大发,还有人家是生老病死的…只等十载已算天幸。”
这话里有讥讽之意,但柳清澜只听出他的无奈与心酸。
“我说了这么多,不知柳小姐可还满意?”
萧昉昭忽然站起身,轩窗透进的光倾泻在他周身,阴影如网罩下,她只见得他那双宝石般的眼睛。
“四皇子坦诚相待,臣女感激不尽。”柳清澜撇过眼去,不再看眼前人,她想了想,还是给了一句忠告。
“臣女不敢妄议政事,接下来的话,就请殿下当个笑话听罢。”
“诸位殿下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这宫墙内外,有心之人只多不少。”
她也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这件酒楼。
踏出房门之前,柳清澜还是回头,朝萧昉昭行了一礼。既然萧昉昭今日不提那间密室之事,柳清澜便知——他对时瑾心的下落,已然断念。想必今后,她与萧昉昭也再无缘相会。
“望君一帆风顺。”
柳清澜出了门,远远地见到蔷薇迎上来,她伸手接过一件开肩披风穿上,幽幽地叹了口气。蔷薇问她怎么了,她一双杏眸半阖,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思绪。
“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真想全靠自己。“”
茶馆的香烧了三分之二,杂役敲门问需不需要换香,被易三打发走了。他递给杂役几钱碎银,回房时发现四殿下还倚在窗边喝茶。
“爷,这茶都凉了半晌了。”易三上前想给他换盏新的,却见人两眼空空,思绪神游,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主子!您若是喜欢,不妨娶回后院看着,何苦这般呢?”
萧昉昭这才回过神,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秋乏了。竟已到了这个时辰。”
“主子,虽说柳小娘的身份是尴尬了点,但真要做个侧妃什么的也…”
易三还想再劝,萧昉昭一摇手,站起身摆正了茶壶,叫他闭嘴。
“她又不是个摆件,我放在后院看什么呢?”萧昉昭拍拍易三的肩膀,感叹道:
“纵是只雀儿,一历长空,岂愿困于樊笼?” 后半句话,不必萧昉昭多说,易三也是懂的——哪怕是皇上,也有困不住的人。
柳清澜等了几日,终于等到苏婉柔得空,两人打扮作郊游的好姊妹,一齐去了圣贤庙。
柳清澜虽才来一回,已经熟门熟路,提着裙子跳下土坑,还不忘回头伸手抚着苏婉柔纤细的手臂。
萧昉昭果真再没来过,密室里一切都还是原样。
即便是见过苏家珍宝后的苏婉柔,也不禁对着这一屋金山银山发出一声赞叹。
“时瑾心是盗了谁的墓了?居然连这种传家宝也挖的出来。”苏婉柔从箱子里拿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羽衣,哪怕是在昏暗的地下,这衣服在烛火的照耀下也闪着七彩华泽。
柳清澜在那边把地契房契翻得哗哗响,她的眉毛一会儿弯上去,一会儿塌下来,像是被逗弄的小毛毛虫。
“果园、沙地、森林、煤矿…”她一页页看过去,都是些民生类的地契和房产,商户店铺是一家没有。
“若猜测是真的,那些典当铺、商户的东西应该还在她身上。”苏婉柔也走过来,接过一张地契看了起来。
“书院、书坊的也没见到。”柳清澜这下笃定了许多,“时瑾心果真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