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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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梦里没有双亲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刚认识不久的恪寻。安夜活了将近两百年，为了填饱肚子见过许多人类，但恪寻绝对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一个。且不提对方优秀得过分的外貌和魔力，自从他在公共马车中毒后，恪寻就有意克制了情绪波动。两人乘坐私人马车时，安夜常常觉得身边坐着一座人像雕塑。
童年时期，母亲为了让不擅长狩猎的他进食，特意将“餐食”运到墓穴任他挑选，并难得高兴地教他如何判断“餐食”的品质。可苦涩辛辣的情感能量铺天盖地袭来，安夜想寻找父亲的庇护，却看见他蜷缩在床，母亲的安神魔法每次都令他沉睡好久。
通过实际行动，母亲告诉安夜进食的步骤。很简单，安夜看一遍就记住了。但当他靠近“餐食”，那些情感能量便如绳索勒紧他的脖子，像“餐食”生前最后的挣扎。
安夜忘记自己怎样磕磕绊绊地向母亲拒绝进食，只记得母亲表情霎时冷淡。对方眼里他仿佛也跪在地上，成为平庸的一餐。
“既然……不需要……”
母亲低声说了什么，下一瞬便用那双曾抚摸他头顶的手穿过他腹部。血淋淋的疼痛中，安夜感受到正有东西被从体内剥夺。
自这之后，消化成魔力的情感能量一旦超过某个额度，多余部分便会一下又一下地爆开，然后他看到母亲的笑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母亲心情愉悦地同他解释，“既然你要学末调，那就像他一样，分一半‘胃’给我。你们从不狩猎，要魔力有什么用呢。”
此后他吸食情感能量只求免去饥饿感，母亲夺走的那一半“胃”也随着尸身火化。安夜知道自己再没办法完整，胃先替他前往终点，但失去它不如失去床难过，只在燃烧时熏得他掉了两滴泪。
燃烧魔法是从父亲末调那学的，末调偶尔使用魔法都是在人类面前，他带安夜进村镇时总会被人围住。恶魔样貌未经伪装，不难辨认，末调好脾气地应村民要求表演几个简单的魔法。安夜在旁看着，能模仿个大概。其实末调待他很好，待其他人也好，只是忽视了母亲对他和村民们的坏，安夜不清楚这能否认作父亲的错，能明白仅有自己因此不开心。
村民说他和父亲的眉眼非常像，于是安夜问末调他下半张脸是不是像了母亲，末调诚实地说他不知道。或许安夜也好母亲也罢，都是他忽视的对象。
样貌随着年龄变化，安夜长得越来越像末调。母亲对此不满，多次用魔法修改他的脸，让他更像自己。可在这张与她八分相像的脸因“餐食”露出痛苦神色时，母亲又觉得恶心，最终恢复了他的样貌。
安夜问末调：“你会因为我长得像你，所以觉得恶心吗？”此时他嘴角还残留鲜血。
“嗯？”末调仿佛第一次仔细看安夜，笑了笑，“原来我们这么像啊。”
末调告诉安夜他很喜欢自己的长相，不可能觉得恶心。这是安夜记事以来首次听到父亲提及喜好相关。
“那我长得更像你了，你喜欢我吗？”
末调思考片刻，点了点安夜的嘴唇，回答：“这里再像一些的话，可能会喜欢吧。”他没用魔法修改样貌，安夜想父亲大概没有喜欢自己的打算。
他们需要因爱产生的情感能量，其余都不必要。
浑浑噩噩过了百余年，生活到达拐角，杀手出现得坦坦荡荡，甚至还礼貌地敲了墓碑。母亲没有反应，父亲要去开门，安夜缀在末调身后。
推开墓碑前，安夜就通过气息知道外边站着个古怪的人类。直到面对面，实力悬殊的恐惧从头到脚笼罩他，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叫嚣着逃离。但他双腿变得非常沉重，完全动不了。
杀手的视线未分给安夜丝毫，全然锁在末调身上，她讥笑道：“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弱。”
末调压根不在意似地让杀手进来，请她坐在仍完好的客厅沙发上，难得主动开口：“你变得非常强，我很震惊。”
“然后？”
“嗯？”末调略感疑惑地看向她。
“还有什么想说的。”
“啊，”末调顿了顿，“你居然活着，真是太好了。”
之后的混战里，只有母亲在和杀手对峙。父亲仅仅旁观着，分明他才是祸端。中途杀手估计想透这一点，突然朝末调攻去一道魔法，母亲只来得及扭转它的方向，最后是安夜被动替末调挡住。
总的来算，安夜腹部共有两道旧伤，一道是母亲挖去他一半“胃”，另一道是替父亲抗的。
印象中人类家庭会围坐在桌边吃饭，而母亲试过把食物分给他，虽然以失败告终。父亲去村镇吸食情感能量时会带上他，安夜以为家人就是一起吃饭一起居住的关系。除此之外，难道包括痛苦吗？
如今想来，真按这标准，恪寻也是他的家人。
梦里的恪寻会给他买各种口味的冰激凌，他吃完冰激凌不会头痛也不会流血，只有它的味道占据全部感受。不仅如此，恪寻同意他进入书房，他在书房选了几本名字模糊的书，可以躺在被窝里阅读。一旦饿了，就有一大群人类带着因爱产生的情感能量站在面前。吃到三分饱，他难免滋生困意，然后那张陪了他百余年的床出现了。熟悉的柔软床垫，熟悉的蓬松枕头，熟悉的厚实被子，他迫不及待地蜷缩身体，在安神魔法的作用下做了一个又一个美梦……
可惜梦再美好，总有清醒的时刻。
卧室如安夜所想布置了结界，他一觉睡到十天后。窗外阳光正好，他恍惚产生散步的想法。
不是为了寻找食物，而是纯粹的散步。
但这想法很快被饥饿感顶替，安夜不得不出门。
他刚下楼就撞见恪寻和他母亲与澄恩，三人坐在木桌前，安夜瞥了眼墙壁的钟表，判断他们正在吃午餐。安夜没有礼仪的概念，视线越过他们便迈步往门口走，即将拧开门把手时一道声音拦住他：“斗篷忘戴了。”
习惯哪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安夜转身回卧室穿上斗篷，出门时依然忽略了餐桌前的三人。
待安夜吃到四分饱回家时，恪寻母亲和幼年人类都离开了，留恪寻一人坐在客厅显得周围空荡荡的。
安夜对任何人的去留都不感兴趣，只想上楼继续睡觉，恪寻却突然叫住他：“你有想好以后的打算吗？”
毫无主见跟着对方来到黑曜石镇的安夜摇了摇头，说实话他快把卧室当成第二处墓穴了。
“如果……”恪寻斟酌片刻，硬着头皮讲下去，“你打算继续住在这，需要付出一点劳动。”
百余年里从未跟劳动沾上边的安夜愣住了，他不理解明显比自己强大得多的人类有需要他的地方，但还是开口问道：“什么劳动？”
“你都会哪些魔法？”
那可太少了，安夜一口气就能列完：“燃烧、飘浮、照亮和音乐。”
合着他压根不会安神魔法？
疑问飘过思绪，恪寻又问：“音乐魔法是什么？”
解释比实践费劲，安夜干脆用双唇抿住食指，轻轻摩擦，便荡漾开一段清脆的乐声。恪寻不懂音乐，只觉得安夜的手指仿佛变成一根竹笛，所以才吹出这颇具东大陆特色的曲调。
末调曾吹给村民听这首曲，吹过很多次，安夜自然而然记下，他接触过能称为音乐的东西只有末调吹的曲和村民哄孩童睡觉的摇篮曲。
一曲终了，安夜抬眼看向恪寻，发现对方手指搭在额角，似乎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恪寻问他：“你能把它的魔力脉络画出来吗？”
安夜不解：“什么是魔力脉络？”
恪寻：“……”
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恪寻后悔那八天路程里没给安夜买本魔法普及书。对被灵魂眷顾的恶魔而言，魔法是光看着就能学会的事，不像部分种族还得搞清背后的魔力脉络。用数学界的话理解，便是恶魔解题可以套公式，无需推导过程。
即使答案一样，推导过程仍因魔力运转方式有所不同，就像过河既可以乘船又可以走桥。恶魔理应有自己那套推导过程，只是套公式成为利己本能，画出魔力脉络如同向鱼请教过河秘诀。
干巴巴解释无非徒费口舌，恪寻到书房翻出师傅给的入门书籍，凭着记忆找到对魔力脉络的介绍，下楼拿给安夜学习。
约莫半小时后，安夜明白了什么是魔力脉络，然后他回答恪寻提出的问题：“不能。”
书中写魔力脉络大致分为里、中、外三层隔间，分别代表本质、梳理和轮廓，每个隔间放着各种自然符号，他一个都认不得，怎么可能画得出来。
恪寻头回跟外族讨论魔法，毕竟之前都是通过武力逼迫获得外族的魔力脉络，疼的只会是他们的手而非自己的头。
这都归因于恶魔过分稀少，安夜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不清楚是否为最后一个。母亲前些天送来的魔法笔记里画着很多魔力脉络，仍然有不符合人类魔力运转方式的部分，可这回恪寻难以辨认这些异常的魔力脉络融合了哪个种族。
他去问母亲师傅接触过哪些较为少见的种族，母亲说很有可能是恶魔。
如果可以将恶魔的魔力脉络与笔记上的相互比对，应该能有新的收获……
恪寻当机立断，把入门书籍往后翻几页，密密麻麻的自然符号映入安夜眼帘。虽然魔力运转方式不同，但魔力脉络中的自然符号是通用的。
“限时一天，记住并练习书写这些自然符号，明天验收。”
自然符号对应自然万物，作为万物一部分的生灵天然对它存着认知，恪寻当初仅通读一遍就记住全部并学会运用。考虑到天资不同，恪寻给安夜的时限是一天，主要防止对方拖沓，毕竟安夜之前看书犯过几次困。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