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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竹影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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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彻底笼罩了竹林，只有谛听卫手中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张莽的尸体被随意地用草席盖住，搁置在一旁。活捉的几名士兵被卸了下巴，防止他们咬毒自尽，由谛听卫严密看管起来。
萧澈正在听一名小旗低声汇报搜查结果，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明暗不定，柳知微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轻轻拢了拢披风，目光扫过地上那枚被谢临捡起的竹管，又落回到萧澈紧绷的侧脸上，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沈昭没去管那边的肃杀气氛，他蹭到谢临身边，借着检查地上那竹管的名义，肩膀几乎要碰到谢临的。
“谢大夫，刚才那手飞针，真是救命了。”他声音不高，带着点戏谑，“要不是你，我这张俊脸说不定就要破相了。”
谢临正用一块素白绢帕仔细擦拭竹管上的泥土，闻言眼皮都没抬：“破了相也好，省的你太自信。”
沈昭“啧”了一声，非但不恼，反而凑得更近，去看他手中的竹管：“这玩东西……真是药王谷的？”他靠得极近，呼吸轻轻拂过谢临耳畔。
谢临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竹管递到他眼前，指尖指着底部那个细微的藤蔓标记：“看这里。药王谷标记器物，习惯用‘缠丝纹’，模仿青囊藤缠绕之态，每一道转折都有特定讲究。这个标记虽然做得隐蔽，但笔触走势，确是药王谷的路数。”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讲解一味药材的性状，但沈昭却从他比平时稍慢的语速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温青囊……”沈昭盯着那标记，眼神冷了下来，“他的手伸得可真长，控制村子，勾结军官，现在连军中传递讯号的东西都是药王谷特制的。他想干什么？在南疆自立为王吗？”
“未必是他。”谢临收起竹管，用绢帕包好放入袖中，“药王谷势力盘根错节，叛出谷的也不止他一人。但这东西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目光转向沈昭，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显得格外深邃：“你的记忆，指向药王谷。而这些阻碍，也因药王谷而起。沈昭，你确定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这话问得突然，甚至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沈昭愣了一下，随即说：“走啊，为什么不走？”他伸手，看似随意地搭上谢临的肩膀，指尖却微微用力，“都到这一步了，难道掉头回去？那多没意思。再说了……”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在谢临被火光柔化的侧脸上流转，声音压低，带着点只有两人能懂的意味：“不是还有谢大夫你陪着我吗？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不是？”
谢临肩头传来的力道温热而真实，他沉默了片刻，没有拂开那只手，只是淡淡道：“我只是个大夫，只会治病，不会闯刀山。”
“能治我的病，比闯刀山厉害多了。”沈昭笑嘻嘻地，搭在谢临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
这时，萧澈和柳知微走了过来。
“问出来了。”萧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张莽背后确实还有人，但他们级别太低，只知道对方被称为‘先生’，每次传令都通过加密的信件或者特定标记，从未见过真容。金矿所得，大部分都上缴了，由张莽通过特定渠道运走，具体去向不明。”
柳知微轻声补充道：“据他们交代，那位‘先生’对药王谷一带似乎格外关注，曾多次命令张莽留意从北面来的、形迹可疑之人，尤其是……身上可能带有特殊印记，或者记忆有问题的。”
他说到最后，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昭。
沈昭摸了摸下巴：“看来我们这一路，早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了。”他看向萧澈，“指挥使，接下来怎么办？按原计划去药王谷？”
萧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对方既然早有防备，原计划恐怕已不安全。我们需要改变路线，绕开可能的埋伏。”他看向柳知微，“知微，你怎么看？”
柳知微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才道：“绕路固然稳妥，但也会耽搁时间。而且……对方既然能调动守军，对南疆各条道路想必也了如指掌。寻常绕行，恐怕效果有限。”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道：“不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一队人马继续大张旗鼓按原路线前进，吸引注意，我们几人则轻装简从，走另一条更隐蔽的小路。”
“更隐蔽的小路？”沈昭挑眉，“柳先生对南疆很熟？”
柳知微温和地笑了笑：“年少时随家师游历，在南疆住过一段时日，恰巧知道几条少有人走的山道。只是……多年未走，不知如今是否还通畅，且路途艰险，怕是要辛苦各位了。”
萧澈立刻道：“你的身体……”
“无妨。”柳知微打断他，语气轻柔却坚定，“旧疾而已，无伤大雅，眼下尽快抵达药王谷，查明真相，才是重中之重。”他说着，抬眼看向萧澈，眼神平静，“兄长不必担心。”
萧澈与他对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之言。”
计划就此定下。由大部分谛听卫护送一辆空马车继续沿官道前进，萧澈、柳知微、沈昭、谢临四人，只带两名精干护卫，改走柳知微所说的山道。
决定已下，众人不再耽搁，趁着夜色收拾行装，准备连夜出发。
沈昭帮着谢临整理药箱，他看着谢临专注的侧脸，忽然低声问：“谢临，你觉得柳先生……可靠吗？”
谢临手下动作不停，将一包银针仔细收好：“为何这么问？”
“说不清。”沈昭耸耸肩，“就是觉得他太……周全了。好像什么都算到了，连多少年没走过的山路都记得。千机阁的谋士，都这么厉害？”
谢临盖上药箱，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柳知微确有经世之才。至于可靠与否……”他抬眸看向沈昭，火光在他眼中跳跃，“现在谁又敢说绝对可靠？”
沈昭怔了怔，随即笑了：“也是。除了谢大夫你，我谁也不敢信。”
谢临没接这话，提起小药箱：“走吧。”
四人小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茶寮，潜入更加茂密的山林。柳知微指引的方向，是一条几乎被杂草藤蔓完全覆盖的兽径，崎岖难行。
夜色深沉，林间只有他们几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萧澈持刀在前开路，柳知微跟在他身后，脚步略显虚浮，但依旧坚持着。沈昭和谢临断后。
山路难行，沈昭有意无意地总是落后谢临半步，在他脚步不稳或需要跨越沟坎时，适时地伸手虚扶一下，动作自然，不着痕迹。
谢临起初会微微蹙眉，但几次之后，便也默许了。只是在一次沈昭扶住他手肘，助他跃过一道较宽的山涧后，谢临抽回手臂，淡淡说了一句：“我自己可以。”
沈昭从善如流地松开手，笑嘻嘻道：“知道谢大夫身手好，我这不是怕你踩滑了吗。”
走在前面的柳知微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脚下被树根一绊，踉跄了一下。萧澈几乎立刻回身，手臂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腰，将人带住。
“小心。”萧澈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低沉。
柳知微靠在他臂弯里，微微喘息，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低声道：“多谢兄长。”
萧澈没有说话，只是扶稳他后，并未立刻松开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半扶半抱地带着他继续前行，脚步明显放慢了许多。柳知微也没有挣扎，安静地倚靠着，偶尔低声指引一下方向。
沈昭在后面看着，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谢临，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啧，看来萧指挥使也不是块完全的冰块嘛。”
谢临瞥了一眼前面那两个几乎贴在一起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笑得像只狐狸的沈昭，懒得理会他这无聊的调侃，只道：“看好脚下的路。”
沈昭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在意，依旧笑眯眯地跟在谢临身边。
山路蜿蜒向上，穿过一片格外茂密的竹林。竹叶遮天蔽日，连月光都难以透入，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他们手中微弱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忽然，走在前面的萧澈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除了风声和竹叶摩擦的沙沙声，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铃声。
谢临眉头微蹙，指尖已扣住了银针。
沈昭收敛了笑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身体微微前倾，下意识地将谢临护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
那铃声飘飘忽忽，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近在耳边。
柳知微靠在萧澈身侧，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他轻声吐出两个字：
“蛊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