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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抢救室里那声刺耳的长鸣像是把刀子,猛地扎进所有人的耳朵里,然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死寂。

      医生和护士停下了所有动作,沉默地退开几步,摘下了口罩。没有人说话。只有仪器屏幕上那条笔直的绿线,无情地宣告着终结。

      沈时序还跪在床边,姿势没变,一只手死死攥着祝衿安已经冰凉的手指,另一只手还按在那不再流血的伤口上,黏腻的血浸透了他的掌心。

      他像是没听见那声长鸣,也没看见医生们的反应。他只是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祝衿安的脸,盯着那最后一丝极淡的、凝固在嘴角的笑意。

      时间好像停在了这一刻。

      直到主治医生干涩的声音打破死寂:“……抱歉,我们尽力了。失血过多,并发……”

      后面的话沈时序一个字也没听清。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张苍白的、再无生气的脸。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扫过周围穿着白大褂的人,最后又落回祝衿安脸上。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几乎碰不到皮肤。他极轻地、小心翼翼地抚过祝衿安冰凉的脸颊,拂过那双紧闭的、再也不会瞪着他的蓝眼睛,拂过那带着笑意的唇角。

      触感冰冷。像碰到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祝衿安的脖颈上,那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跳动。

      沈时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祝衿安冰冷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顺着祝衿安苍白的脸颊滑落,留下一条微湿的痕迹。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抢救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凌盼之、纪晒川、谢望临、江逢喜、林亦欢都挤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幕。林亦欢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沈时序像是被这声音惊醒,猛地抬起头。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一片死寂的空茫,只有眼底猩红得吓人,像淬了血。

      他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那只冰凉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然后弯腰,小心翼翼地将祝衿安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时序!”凌盼之上前一步想拦住他,声音发紧。

      沈时序看也没看他,径直往前走,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平静:

      “让开。”
      “他冷了。”
      “我带他回家。”

      他抱着祝衿安,一步步走出抢救室,穿过走廊。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退开道路,震惊地看着这个一身是血、抱着另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的身影。

      纪晒川瘫软在地,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哭声。谢望临眼圈通红,别开了脸。江逢喜紧紧搂住快要站不住的林亦欢。凌盼之站在原地,看着沈时序决绝的背影,最终没有再去拦。

      沈时序抱着祝衿安,走出急诊大楼,走进傍晚微凉的风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的祝衿安安静地靠着他的胸膛,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像是睡着了。

      他就这么抱着,一步步往前走,无视周围所有惊愕、怜悯、恐惧的目光。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怀里冰冷的人嵌进自己身体里。

      有护士想追出来,被凌盼之抬手阻止了。

      沈时序走到那辆黑色跑车前,艰难地单手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祝衿安放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仿佛对方还能感觉到不适。他拨开祝衿安额前微乱的头发,指尖在那冰冷的皮肤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关上车门,自己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吼,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汇入傍晚的车流。

      车子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沈时序目视前方,开得很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祝衿安歪着头靠着车窗,夕阳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嘴角那点笑意好像更明显了些。如果不是脸色白得吓人,真的就像只是睡着了。

      沈时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冰冷的手指,又很快收回,握紧了方向盘。

      车子开进小区,停在那栋安静的别墅前。沈时序下车,绕过来,打开副驾驶的门,小心地把祝衿安抱出来,走进家门。

      阿姨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人,以及两人身上干涸的血迹,吓得捂住了嘴,脸色煞白。

      沈时序像是没看见她,径直抱着人上楼,走进自己的卧室。他轻轻地把祝衿安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仔细地盖到他下巴,掖好被角。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祝衿安安静的睡颜,伸出手,一遍遍,极轻地抚过他冰冷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

      窗外,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色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沈时序就这么一直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黑暗中,只有他偶尔眨动的眼睛,和落在被子上无声的湿润痕迹。

      夜很深了。

      他终于动了动,缓缓俯下身,嘴唇轻轻贴在祝衿安冰凉的额头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极低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轻得像叹息,带着破碎的颤音:

      “我的。”
      沈时序就那么坐在床边,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窗外天色由深蓝变成墨黑,最后连一点光都没了,房间里彻底陷入浓稠的寂静。

      他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也感觉不到腿麻。所有感官都像是被冻住了,只剩下眼睛里干涩的刺痛,和指尖残留的、越来越冰冷的触感。

      后半夜的时候,他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他走到浴室,打开暖灯,没有开大灯。昏黄的光线不至于刺眼。

      他拧开水龙头,调好温水,浸湿毛巾,拧得半干。然后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

      他用温热的毛巾,极轻地、一点点擦拭祝衿安脸上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动作很慢,很仔细,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毛巾擦过苍白的额头、紧闭的眼睑、挺直的鼻梁,最后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血迹慢慢擦干净,露出底下毫无生气的、白得透明的皮肤。

      他换了几次水,把祝衿安的脸、脖子、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他解开那件被血浸透、已经变得硬邦邦的校服外套和里面的T恤,露出瘦削的胸膛和腹部那道狰狞的、不再流血的伤口。

      他的手指在伤口边缘极轻地碰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停顿了几秒,他才继续用毛巾,小心地避开伤处,擦拭周围的皮肤。水温凉了就再去换,一遍遍,直到把所有血迹都清理干净。

      他从衣柜里拿出自己最柔软的一套干净睡衣,是浅灰色的纯棉料子。他扶着祝衿安已经僵硬的身体,极其困难地、一点点帮他换上。穿袖子的时候,手臂弯折发出轻微的僵直声,沈时序的动作顿住,呼吸滞了一下,然后更轻、更慢地继续。

      扣好最后一颗纽扣,他把祝衿安重新放平,盖好被子,一直拉到下巴。又把他微乱的头发仔细理顺。

      做完这一切,他在床边重新坐下,看着焕然一新、仿佛只是熟睡的人,看了很久。

      然后他俯下身,把脸深深埋进祝衿安颈侧的枕头里,一动不动了。只有肩膀微微起伏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天快亮的时候,他抬起头,眼睛红得骇人,但脸上依旧是那片死寂的空茫。他站起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门。

      楼下,凌盼之、江逢喜和谢望临还坐在客厅沙发上,谁也没睡,也没说话。听到脚步声,他们同时抬起头。

      沈时序走下楼梯,没看他们,径直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进玻璃杯,放进微波炉加热。他靠着料理台等着,背影挺直,看不出任何异常。

      微波炉叮了一声。他拿出温热的牛奶,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罐蜂蜜,舀了半勺进去,慢慢搅匀。

      他端着牛奶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时序。”谢望临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别这样。”

      沈时序脚步停住,没有回头。

      江逢喜也站起来,语气沉重:“让他……安息吧。你需要休息。”

      沈时序像是没听见,抬脚继续往楼梯走。

      “沈时序!”凌盼之提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猛地钉在空气中。

      沈时序的背影僵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第一次落在他们三人身上。那眼神空洞得吓人,却又带着一种偏执的冷光。

      “他没死。”沈时序开口,声音嘶哑,但异常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他只是睡着了。醒了会饿。”

      他把手里的牛奶杯微微举高一点,像是要证明什么。

      三人看着他,看着他那副冷静到诡异的样子,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牛奶凉了,”沈时序不再看他们,转身端着牛奶上楼,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他喝了胃会不舒服。”

      卧室门轻轻合上的声音传来。

      楼下三人沉默地站着,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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