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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教室最后一排的幽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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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3班的教室一共有七排，每排八张桌子。夏洛坐在第七排，靠窗，靠垃圾桶，靠后门——班主任老赵说那是“黄金三角”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走读生还能最早冲去食堂。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那是给“透明人”的特等席。
透明人定律第一条，只要你不抬头，就没人看得见你。
夏洛把这条定律写在便利贴上，贴在桌肚里侧，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别出声，会死。
早读铃打过，教室嗡嗡响，像一锅刚开锅的粥。前排的林叙把椅子往后翘，两条大长腿横在过道上，脚尖正好挡住夏洛去洗手间的路。她捏着单词本，膀胱发胀，却不敢开口让他收腿。
“t-r-a-n-s-p-a-r-e-n-t……transparent……”她小声背，企图把注意力从尿意上挪开。
林叙忽然回头，笑得虎牙尖尖“夏洛，借支笔。”
她吓了一跳，笔袋“哗啦”的掉在地上，圆珠笔滚到林叙脚边。他弯腰去捡，顺手在她单词本上划了一道，一条长长的黑线，把“transparent”拦腰斩断。
“谢啦”他把笔叼在嘴里，继续抖腿。
夏洛盯着那道黑线，脑子里弹幕横飞
透明人定律第二条：被借笔可以，被划本子不行。
可你敢说吗？
不敢。
尿意更急了。她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讲台方向传来老赵的吼声“后排的！嘴巴动起来”
林叙立刻转身坐好，腿却没收。夏洛像只鹌鹑，缩回壳里。
早读结束，课间十分钟。夏洛等人群涌出去，才贴着墙根往外蹭。刚走到门口，后背被人戳了一下
“喂，夏洛，帮我把垃圾带一下”
说话的是文艺委员宋妍，一张瓜子脸，笑得人畜无害。她手里拎着个奶茶杯，杯底晃着半管没喝完的布丁，黏糊糊的。
夏洛想说“我也急着去厕所”，但嗓子眼像被塞了团棉花，最后只挤出一句“哦。”
她接过奶茶杯，另一只手还抱着单词本。宋妍拍拍她的肩“谢啦，回头请你喝奶茶。”
——宋妍的“回头”永远在银河系以外
垃圾桶在走廊尽头。夏洛小跑过去，奶茶杯里的布丁晃出来，溅在她鞋面上，像一坨黄色鼻涕。她皱了皱眉，加快脚步。
解决完生理需求，洗手的时候，她听见隔间里有人说话
“……宋妍太过分了，天天让夏洛当佣人。”
“她乐意呗，你看她那样，像不像个小丑？”
“哈哈哈，别说，她今天鞋上那坨黄的真像小丑鼻子。”
夏洛低头，水龙头的水哗哗冲着手背。她忽然觉得水流声特别大，大到盖过了隔间的笑声，大到全世界只剩下水声。
回教室的路上，她经过公告栏。期中考排名刚贴出来，红榜最末，她的名字像被钉在耻辱柱：
第 47 名夏洛语文 92 数学 63 英语 71……
她盯着“63”，眼前浮现老妈的咆哮“数学考 63？你脑子是豆腐渣吗！”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她踉跄半步，抬头看见周漾。他抱着一摞试卷，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好看的青筋。
“抱歉”他说，声音低低的，像大提琴。
夏洛摇头，想说“没关系”，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嗯”。她侧身让他过去，鼻尖闻到淡淡的洗衣粉味，像被太阳晒过的被子。
周漾走出两步，忽然回头“夏洛，你英语作文写得很好，老师刚在办公室里夸你来着。”
夏洛愣住，耳根“唰”地红了。她想说“谢谢”，周漾已经被别人叫走。那句夸奖像一颗小石子，掉进她心底，激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被更大的阴影盖过去。
第三节是物理课，老师发卷子，夏洛考了 48 分。卷子上红笔写着“计算题全错，态度问题！”
她盯着那个感叹号，觉得它像个倒立的钩子，要把她心脏勾出来。
下课铃响，物理老师前脚刚走，后脚教室炸锅。林叙举着手机嚷嚷“卧槽，贴吧有人爆料，说我们班有人作弊！”
夏洛心头一跳。她上周亲眼看见林叙把小抄塞在矿泉水瓶标签后面，考完直接扔垃圾桶。她当时犹豫要不要举报，结果一犹豫就拖到了现在。
“谁啊谁啊？”一群人围过去。林叙把手机翻过来，屏幕上是贴吧截图。
爆个料：某高二重点班男生期中考数学 135，小抄粘在矿泉水瓶上，监控死角，完美！
楼主没指名道姓，但配图是半瓶“农夫山泉”，瓶口缺了个角——和林叙早上喝的那瓶一模一样。
林叙脸色变了“造谣！这是造谣！”
宋妍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某些人自己考不好，就眼红别人呗。”
夏洛低着头，假装收拾书包。透明人定律第三条：热闹别凑，小心溅一身血。
可有时候，血会自己溅过来。
放学铃响，夏洛故意磨蹭到人都走光，才背着书包出教室。刚走到楼梯口，听见有人叫她——
“夏洛。”
是林叙。
他靠在墙边，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冷冷的说道“贴吧那帖子，是你发的吧？”
夏洛后背一紧：“不是我。”
“哦？”林叙走近一步，“可昨天只有你看见我把瓶子扔垃圾桶了。”
夏洛心跳如鼓，手心沁出汗。她想跑，腿却像灌了铅。
林叙忽然伸手，从她书包侧兜里抽出手机“看看不就知道了？”
屏幕亮起，需要指纹解锁。林叙抓着她手腕，大拇指往 Home 键上按。夏洛拼命挣扎，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出一道闪电。
“操！”林叙骂了一句，弯腰去捡。
夏洛趁机往楼下冲，脚步踉跄，心脏快跳出嗓子眼。跑到一楼拐角，她听见林叙在楼上喊“你给我等着！”
夕阳西下，校园被镀上一层橘红。夏洛躲在车棚后面，大口喘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忽然想起便利贴上的第四条，
透明人定律第四条，实在躲不过，就跑。
可跑能跑到哪儿去呢？她抬头看天，暮色四合，像一张巨大的网。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妈的微信，
球鞋钱别忘了，你弟下周比赛。
夏洛抹了把眼泪，把手机塞回兜里。她蹲下来，系紧鞋带，然后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往校门口走。
校门外，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黑色的尾巴，怎么甩也甩不掉。
走到公交站，她才发现鞋带散了。她蹲下去系，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夏洛。”
她抬头，是周漾。他背着吉他包，站在逆光里，像从漫画里走出来。
“你怎么……”她嗓子哑得不像自己的。
周漾晃了晃手里的公交卡“我也坐 302，一起？”
夏洛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周漾伸手扶了她一下，掌心温热，像冬天里的暖宝宝。
公交车晃晃悠悠来了。上车后，周漾坐在她旁边，吉他包放在脚边。夏洛盯着窗外，霓虹灯像流动的星河。
“今天物理卷子……”周漾忽然开口，“最后一题，其实有一种很简单的解法。”
夏洛转头看他，路灯的光从车窗掠过，在他侧脸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你要不要听听？”他问。
夏洛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周漾从书包里抽出草稿纸，用铅笔写下几个公式。夏洛凑过去看，鼻尖又闻到那股洗衣粉味，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这里，把电场线旋转九十度……”周漾的声音低低的，像夜里电台的 DJ。
夏洛听得很认真，虽然她有一半没听懂，但另一半让她觉得，也许 48 分不是世界末日。
车到下一站，上来一群穿校服的学生，车厢瞬间拥挤。周漾把吉他包抱在怀里，往夏洛这边靠了靠，给她腾出一点空间。
夏洛低头，看见自己的帆布鞋上，早上溅的布丁渍已经干了，变成一块硬硬的黄痂。她忽然觉得，那不像小丑鼻子了，像一颗不太漂亮的勋章。
至少，今天她没被吓哭两次，还听懂了一道物理题。
公交车继续前行，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夏洛靠在车窗上，玻璃映出她和周漾的侧影，像两张剪影贴在一起。
她偷偷伸出手指，在雾气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这次，她没有擦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