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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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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凌微逃到医院天台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迎着呼呼冷风,头脑陡然清醒后更觉难以面对。
她又把事情搞砸。
她微眯着眼,眉头紧皱吹了会儿风,为了转移注意力,脑海里点点滴滴闪过很多东西,有她试图忘记的,有她难于面对的,还有所有荒诞怪异的……她从小到大遇到的所有人都会跳出来,在她耳边说上一两句话,包括那个臆想出来的姐姐。
每当想逃避的时候,她都会冒出来,诱惑她。西凌微越来越觉得害怕。
她不是没读过类似的案例,这就是人格分裂的前兆,也许她稍有不慎就真的脱离了身体。她厌恶这种感觉。
后背一阵恶寒,在感觉有什么盯着自己时,西凌微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天台门口的男人。她忽然缓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
男人提着饭盒,慢条斯理来到了她身边,将碗一个一个解掉扣子,在矮墙上排开。
西凌微看着他碗里熟悉的饭菜,心里有些泛酸,在男人动筷前说道:“如果你噬甜,糖醋小排最好吃。”
男人看了她一眼,停下筷:“我喜辣。”
西凌微凑过去一些,指了指火红的小龙虾肉:“甜辣。”
“就没有不甜的么。”
西凌微:“甜的怎么你了?”
男人没再说话,只麻木夹起了一块糖醋小排,似是并不对应忌玄的甜风味抱多大期待。但在舌尖接触到食物的那一刻,他脸上一闪而过惊讶。
西凌微不知哪里冒出自豪,原本的苦瓜脸暂时换上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为暂时甩掉难过情绪,她就在一旁指导着男人吃这个,吃那个。
男人吃饭和他举止一样慢条斯理。西凌微见他食欲大开的模样甚觉满意。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就食物搭上话后,也就拉开了话匣。
西凌微问他气质很独特,是做什么的。
男人用纸巾擦净手指:“做音乐的。”
西凌微点头,隐隐将他同应寻的联系与他们父亲的那家娱乐公司挂上了勾。
男人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和他父亲没关系。”
西凌微岔开话题:“那你有什么作品吗?”
“没有。”
“哦,你是幕后吗?”
“不是。”
“……那你的名字呢?”
他回答了,是秋子明。
秋子明看上去还很年轻,或许刚毕业不久。西凌微觉得搞艺术的脾气都有点独特,但她有预感,面前这个人未来会有大作为。她如此想了,也这般说了。
男人这时看着她,眼里是自嘲的笑:“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西凌微看秋子明已经收拾好了碗,欲要离开,便想等他走后再动身换个地方。天台太冷了。
秋子明原本已经进了楼梯,又折返回来,对西凌微道:“你最好还是换个地方,他正在找你,我才吃完你口中的什么佳肴,指不定一问就说了。”
一听这话,西凌微更不敢面对应忌玄,但此时跳动的心脏又明白地告诉她,这是她潜意识里的期待。被人在乎的期待。
她苦恼地扯了扯头发,心里骂了一句自己无耻。
秋子明见了,难得一笑 :“我劝你快些跑,我去了,他就抽得出身找你了。”
西凌微第一次见人“劝分”的,她一边越过他往楼下疾走,一边问:“你就不怕他走后应寻醒了吗?”
秋子明似乎动了动唇,说了句什么。
但西凌微只顾着跑,没留神听他讲话。下到六楼等电梯的时候,她不时看向长廊尽头,只希望应忌玄不要在这时候出现。毕竟,她连意.淫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还对那张有罪的唇动手脚,这无异于告白的行为让她今后还怎么见人。
但事情不会合她心意。
就当电梯卡在五楼时,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最尽头的病房里走了出来。西凌微一侧头就看到了他,以及……他生气的表情。这使原本就有着长辈属性的他气质更具威慑力。
西凌微腿一软,扭头看电梯竟然直下了四楼,当机立断,转身就往楼梯间跑。
她一口气下楼,在大厅看了眼地图,扭头往同他们来时相反方向的北门走。
她脚程很快,在确保应忌玄在没有跟来后才肯停下脚步。这又是一件很没有必要的事。她不熟悉应忌玄,也不知道应忌玄生气的后果,但无论如何好好谈谈才是最好的解法,可她只是不想面对。
应寻所在的医院附近是老城区,来时坐在车里没注意,现在步行才发觉这里很出乎她的意料。
老城区和商业地段很不一样,房屋大多平矮,小巷掩在浅绿色的枫树下,几把竹制的椅子倚靠在浅灰色的砖墙上,一侧放东西的小桌则平铺着一本翻开的旧书。
这条小巷罕见的没有人,只一户人家的大门敞开着,静对竹桌。
她在这一刻忘记了自己的荒谬,在老蓉城的宽容下,朝小巷深处走去。
并肩走过一排低矮的浅绿色枫树,小巷深处是几家小小的火锅店。过了饭点,服务的叔叔阿姨正悠闲地坐在室外竹椅子上晒太阳。他们见了西凌微,也不起身,只热情地招呼她等会儿来这儿吃饭。西凌微漫无目的地在这片街巷逛着,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呼吸。
为了迎接明天,很多店面换上了红绿□□的圣诞风格,但也丝毫没有改变这里原本的特色。
作为一个外来节日,西凌微以前生活的地方不会对其有太过浓烈的渲染,但因为是在冬天庆祝,西凌微总对圣诞树、老人和麋鹿抱有期待。
谁不喜欢窗外下雪,窗内热烘烘的壁橱旁立着一棵不久前才从寒冬里拖回来并挂满彩灯与心愿的圣诞树呢。电影里就是这样的。
西凌微就这样走了很久的路,直到出了老巷,来到了一个地铁口面前。
她记得去清月堂的路,但还是摸出手机假装看看地图。界面依旧只有应忌玄两个小时前发来的那条信息 :
X:你什么意思。
好冰冷的一句话。
这让西凌微觉得,应忌玄出病房的目的或许并不是找她。那她落荒而逃的独角戏就会显得过分滑稽。
好在这样的场景曾出现过无数次,要她来说,这些纷乱只能归咎于自作自受欲求太多。
西凌微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起初的难堪慌乱褪去,转而回到了她刚到蓉城那一天的情绪。
那天她也是拉着行李站在这条地铁线上。如此雷同的场景和轨迹重叠的心境,让她周身笼罩着淡淡的不知名情绪,仿佛在托着她往上抛升,一种即将脱离苦难纠纷,达到无悲喜境界的感受将她包围。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觉得世界在此刻变得不同。一个崭新的未来即将发生。
但大家依旧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并没有对西凌微的发觉有所共鸣。
她曾听人说过地铁上所有人埋头看手机而不关注外界是个不好的现象,或许在这里看见书籍、与周围接触是更好的选择。曾经的她也在老师的义愤填膺下为人情的冷漠倍感痛心。后来她认为这些无谓的情绪是很没必要的存在,除了杞人忧天、徒增烦恼,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现在,她看到这么多形色不同的人都低头沉浸在自己那一方窄窄的屏幕时,觉得这样明明很不错。
当现实不再现实,虚妄便成了上位者。
西凌微忽然庆幸自己有永不枯竭的梦境。
当漫长的地铁停下时,她的手机依旧很安静。
她没再多此一举去看,毕竟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隐秘期待而把手机变成一块烫手山芋。她跟着记忆里的地址寻找清月堂的过程不算太轻易,所以当她终于抵达并迎上服务员的微笑时,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气还没舒尽,一只温热的手捏住了自己的后颈,她转头,发现是穿着浅绿色公主裙的敬越情。
“你现在看上去已经很健康了。”敬越情将手上那张面具轻轻盖在西凌微脸上,微笑道,“既然你来这么早,那打扮准备肯定是想放心交给我了?”
本想来浑水摸鱼的西凌微:“……看来今晚不打扮的才是异类。”
敬越情便拉着她往中央大厅的旋梯上走:“是,换做别人这样素素地过来我就要生气了。不过,你这样过来倒是能弥补我无法呈现另一套装扮的遗憾。”
敬越情带她进入一个装扮成中世纪西方贵族宴会大厅旁的化妆间。打开门时,一个米白色缎面鱼尾礼服窈窕而立,在灯下晕着七彩的珠光。
这件衣服很美,对上敬越情期待的目光,她难得婉拒:“如果你两套都喜欢,那可以在途中过来换。”
敬越情脸上的兴奋让西凌微觉得她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或许她压根没听懂。但敬越情从来不会让她有片刻停留的机会,那一双雪白莹润的手直接将她推到软皮梳妆椅上安坐。
桌前摆放着一些化妆用品和卷发棒,很多东西敬越情用完了还没来得及收,当她看见西凌微视线落在桌面时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托起西凌微的下巴正对梳妆台。
西凌微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今天我是寿星,我说你一定要穿那件衣服。”敬越情已经动手慢慢解开西凌微的头发,温热的指尖不时划过她的后颈。
西凌微脱掉外套,放在一旁,取过梳子把自己的头发理顺:“为什么,寿星。”
敬越情对上镜中人的视线,眨眼一笑:“我第一次见你,你也是穿的白色修身长裙。”
西凌微不自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道:“有……吗?”
“嗯嗯。”敬越情记性很好,“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你当时烫了头发,化了一点淡妆,在云海边上被一个人大张旗鼓地表白了。好多人去捧场,当然了这么热闹的事我也在,我就是看那天你像天仙一样,才买了这件类似的,但是,嘿,我好像更适合我身上这种风格。”
“对了,你最后和那个追求者怎么样了啊,还在一起吗?”敬越情说完后抬眼,见西凌微表情凝重,又是一笑,“没事没事,好久了,那些都是过去,现在你已经有……”
“那个不是我,我没有去过云海。”西凌微对上了敬越情略显疑惑的眼睛,为她把那样生活鲜亮的人错认成自己而感到惋惜,“我也从来没有穿过修身的白色长裙。”
敬越情只当她是不想提起以前的旧事,顺着她的话讲:“好吧,但你穿上肯定特别美,那我可以在你为了我换上这件衣服前,替你化妆吗?”
西凌微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对打扮自己这件事这么热情,但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无可避免有了意愿。
她也是爱美的,便在敬越情半推半就下微施粉黛。敬越情在学校就有涂素颜霜的习惯,偶尔还会偷偷抹点口红提提气色,平常放假她也会专研,在化妆这件事上,颇有心得体会。
当她将西凌微最后一缕长发烫成卷后,满意地将手插腰,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眼前一亮。”
西凌微沉默半晌:“确实……挺眼前一亮的。”
敬越情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人总要换换风格嘛,除了冷倦,你也可以明艳啊。”
西凌微听着她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因为这句话,是她自己。
她性格既不冷倦也不明艳,还对话语比较敏感——比如应忌玄那句她能笑一辈子的塞纳河畔星星,虽然很不厚道,虽然他那时真是让人想要在他眼里投湖自尽。
“你这是什么表情?”敬越情看出了西凌微的不适应,但她并不觉得这些话讲出来不自然,她只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就应当说出来,特别是赞美。
西凌微诚心注视着敬越情:“谢谢你的夸赞。”
“笑一笑嘛。”敬越情动作轻柔地取下衣服,连同西凌微一起,送进了换衣间,“人不能越长大越不开心啊,你快换上,外面有人来了,我先去招呼一下。”
西凌微握着手上的衣服,竟有些紧张。换衣间空间很大,有足够放衣服的位置,室内温度也很高,她并非不能适应,只是……
看着面前那扇大到令人无法避免的落地镜,她捏紧了手里的小塑封袋,一咬牙,脱掉了上衣。
时间过得很快。
衣服诡异地贴身,完美地勾勒出了她的身线,收腰也很巧妙,将西凌微原本就盈盈一握的细腰衬得更窈窕。
她换好后就静静坐在刚才的梳妆台前,等着敬越情过来。她在想一些事情,不知不觉等了很久,但意识到后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尽管知道敬越情就在隔壁。
她在百无聊赖时,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收到消息。
但今天是星期六,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就算应忌玄不给自己发消息,那按陈可欣的性子,也不会不回复上周留的消息。
这时西凌微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时间变得漫长了。
她离上一次同陈可欣发消息还是上周六。中途发生了太多对她而言有意义的事,以至于让她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实际上,才过去六天。距离她认识这些已经算是熟悉的人,也不过……几周而已。
这些时间在她的过去,不过是漫长生活的一眨眼。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推开休息室的门。
西凌微警觉地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