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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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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凌微的呼吸声很浅。
她墨黑色的眼睫因泪水而粘了些在一起，光洁的皮肤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宁静的侧颜和裸露的修长脖颈像白天鹅一样美丽。
当然，开了口就是会咬人的黑天鹅。
应忌玄把书放在一旁，将手绕过她的身体轻轻抱起，缓了一下被她脑袋枕得有些麻的腿。突然西凌微哼了声，应忌玄忙静止动作，等她微皱的眉头再松开，大致适应有些悬空的姿势后，才慢慢直起身子，绕过摆得到处都是的玩具，将她放在了小床上。
西凌微舒服地摊开身体，摆成了一个大字。
应忌玄弯腰为她盖好被，但在掖被角时手指明显感到她身体在冒着热气，抬眼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庞，停顿几秒，又慢慢将被子掀开，坐在床沿，伸手去解那勒得有些紧的小马甲的扣子。
应忌玄是从下往上解的，他在解靠近胸口那两颗扣子时格外小心，但西凌微一翻身，那柔软温热的胸脯就不可避免地压到了应忌玄的指尖。
应忌玄火燎一般收回了手，轻轻握拳。刚才擦过时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心跳隐约加快。
好在扣子已经解开，不会再勒着西凌微了。
他又将被子再次轻轻盖上。
这床被很轻盈，还很暖和，只要一出大太阳他就会抱到阳台上晒，西凌微睡着一定会很舒服。
他下意识笑笑，转身收好散落一地的玩具，来到小书桌边合上窗前的笔记本。笔记本很厚，他已经很多年没用过了，甚至都不知道西凌微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应忌玄原本想将其同手中的童话书一起放书架上，但最后还是靠在窗边细细翻阅起来。
这是他初三之前的礼物记录。
干燥泛黄的纸张被掀开，那无甚乐趣的童年也渐渐回到他的世界。
最早的纪录是2010年8月23日，天气晴。
六岁的他写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是昨天已经和哥哥一起过了。
我们的礼物很简单，姥姥送了我们一人一支毛笔，姥爷送了我们一人一把木质手枪，妈妈送了我们一人一盆花，爷爷和奶奶没有送，但是我才和他们一起过完一个暑假。
爸爸前几天和哥哥一起从蓉城过来了，在昨天他和妈妈一起带我们去了游乐场。
游乐场有很多小孩儿，还有很多大人，很拥挤。哥哥吵着要玩过山车。但是妈妈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说她工作有急事，爸爸很急切地说要送妈妈，哥哥很不开心，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最后妈妈还是没有陪他，爸爸却被留了下来，我们三个一起坐了一趟过山车，只有哥哥很开心。
回家后，我买了一个笔记本。
我要记录我收到的所有礼物。
2010年9月3日 晴
今天是我念小学的第三天，我因为在语言课上能说没有京都口音的普通话而被老师夸奖。
我以后要说最标准的普通话。
2010年12月25日小雨
昨天平安夜，我同桌说他每年圣诞节都会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
我说我一直以为圣诞老人是假的，因为我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
他让我挂上大袜子在床头。
我放学回家特地买了一个最大号的彩色条纹袜子，用绳子系在床头，躺在床上却怎么睡都睡不着。我很期待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
但醒来后我的袜子是空的。我有点生气。我想不是圣诞老人骗了我就是我的同桌骗了我。
不能这么想，也可能是我自己骗了我。
2011年1月2日 晴
昨天元旦，我给自己买了一个新年礼物。
是一个可爱的高帽子小士兵，我把它放在课桌上，陪我写作业。
我的同桌说，他也有一个英国小兵，是他爸爸到英国出差给他带的礼物。他说他还有一个英国的提线木偶，明天偷偷带给我看。
2011年1月3日阴
那是一只红帽子木偶，手提着操作杆倾斜，木偶就会跟着动。
我很喜欢。我问他多少钱。他说，十万元。
我想他不知道十万元是什么概念，我爸爸近三年给我的大大小小红包还要加上姥爷前天给的压岁钱才勉强有十万。
我没有说我要买下来的话。但我放学后跑遍了附近京都的商品街都没有再找到同款。就算有，制作也很滑稽粗糙。
我想明天放学去其他地方看看。
2011年1月4日阴
找到一家只卖英国手作的店，我买下了最大最漂亮的木偶，听店长姐姐说，这只木偶叫皮诺曹，我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她递给我一本外国童话书。我回来后翻看了世界地图，才知道她说的是意大利。
童话书很好看。原来世界上任何故事都有可能发生。
我长大后一定要去英国。
2011年1月21日阴
妈妈送了我一个礼物，很好看的盒子，里面是一颗水晶球，球里是旋转公主。
为什么是公主。她说，因为圆圆以后要拯救公主。
但我知道这原本是要送给她朋友女儿的。
2011年6月1日晴
今天是儿童节，我的独唱节目获奖礼物是一张奖状。
我很开心，回家的时候给自己买了一只长江七号公仔当礼物。
这是我三岁看电影的时候就想要的礼物。以前我在幼儿园画的长江七号也被挂在展示墙上过，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
2012年8月23日晴
今天是我的七岁生日，但是昨天已经和哥哥一起过了。
我们的礼物很简单，姥姥送了我们一人一支毛笔，姥爷送了我们一人一把木质手枪，妈妈送了我们一人一盆花，爷爷和奶奶今年也送了，寄的包裹，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竹制小羊。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但不太好意思说。
哥哥很勇敢，他直接摔掉了手枪和毛笔，还大声指责姥姥姥爷根本就不喜欢他。
我从来没见过姥爷那样的表情。
晚饭大家吃得都很不愉快，我一个人也不好多吃，结果到了晚上肚子很饿很饿。我下楼找东西吃的时候经过姥姥姥爷的房门，我听到姥姥对姥爷说，哥哥脾气好叼，容易养坏。
有时候大人眼里的好坏也太简单了。
我最后还是没有偷偷吃东西，因为妈妈以前提过，晚上八点后要注意饮食。
……
现在是凌晨一点，我又醒了。
我真的好饿，我想吃桂花糕，我想吃肉。
月亮好圆。
记录不多，大多是三四排就可以填满的话。时间过去太久，有些细节他也记不太清，细细看着偶尔会轻笑一声，不过光看表情却看不出情绪端倪。
也许他觉得童年的自己心思细腻，也许他觉得生活真是平平无奇，也许他只是单纯想笑一笑。总而言之，时过境迁，当时的自己能把情绪消化掉，现在的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去操心。
他将本子随手往后翻着，刚想合拢放书架上，却被黑白纸页间一抹一闪而过的彩色吸引。
他有些诧异地翻回了那一页。
是一幅油画。
两个小孩儿躺在缀满蓝花的绯红色草地上看天空，而天空中飘着一团深蓝色的团状云雾，周围还一上一下不知飞舞着什么。
画很稚嫩，但用色却极为大胆，不像是应忌玄的手笔，并且应忌玄没有在本子上画画的习惯，这更可能是别人留下的痕迹。但应忌玄也记不太清当时的事，他翻到后页，想看看有没有对此进行记录。
但后页薄薄的几张纸却被胶水粘住，看来是本子的小主人诚心不想让人翻阅，为未来的自己立下一道禁令。就在应忌玄犹豫着要不要尊重自己儿时的决定时，注意到了页脚被浅浅掀起的褶皱。
他曾试图打开过。
见此他将本子摊开在桌面，用长颈鹿铁片小尺子将纸页轻轻裁开。
喀拉拉一声，封存已久的纸被轻而易举拉开，一股淡淡的泥腥混着油画棒味弥漫开来。
他隐约想起了这是一桩什么事，颀长的身影立在窗前良久，似乎在考量着什么。他皱眉握着本子封皮，一副随时合上的模样，但肢体却没半点挪开的倾向。
就这样良久，应忌玄最后还是搬开椅子坐了下去。
那是2013年8月14日，一个盛夏里的阴天，空气沉闷，深呼吸时似乎都能闻到泥土和绿皮火车混杂着湿热气压味道。而他略显稚嫩的嗓音就在这有秩序的混乱中响起，一笔一画记着当年隐秘又颠簸的心事——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我原本要和爷爷奶奶一起到蓉城过生日，他们正好顺路要去川北。一路上我的生活很简单，无非就是读书、看窗、听着对面座位的人睡呼呼大觉。爷爷奶奶低头忙着整理这个夏天以来获得的实地资料，而我有时候也会包揽一部分填表。但更多的时候是在看童话书。
当列车在湖城停下时，爷爷奶奶和我决定下列车住一晚，让我沐浴洗漱，好好休整一番。我确实无法忍受每天在列车厕所上用冷毛巾简单地擦拭身体。可我没想到这次行程安排之外的插曲，会让我登上一辆更为特别的列车。
最特别的是，我身旁空空的位置终于有人坐了。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裙的女孩，她长得很可爱，很干净，整个人都在发光。对我来说，她特别到让当时已经登上列车好一阵的我忘记了看书。但不好的是，我忘记了盯着陌生人看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然后，她在找到座位对上我视线后瞪了我一眼。
但爷爷奶奶和她打招呼，她却对他们笑。
我有点小失落，我想我应该是惹她生气了。
她是跟着一个和奶奶差不多年纪的婆婆来的，婆婆也是川人，所以列车还没开动前，总爱说话的奶奶就试图和那个神情板正的婆婆熟络起来。
我看她一个人坐着很无聊，便问她，你想要看书吗。
她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但对书却是来者不拒。
她离我远，看书要伸长脖子。我知道她仰着看书很累，但我没有动，因为我想她坐得离我近一些。她认真的侧脸像软糯的冰皮蛋糕，经过刚才的事后，我只敢借着别处的动静，在假装好奇转身的时候，扭头轻轻描她一眼。
奶奶看到了她奇怪的看书姿势，开始转身在包里翻着什么。我知道奶奶要拿书出来给她看。结果是真的。
奶奶把她的那本薄薄的破旧的还很难看的中医书递了过来，对我说：“阿玄，我这儿还有一本，你和妹妹分着看。”
最后我把我的童话书给了她。因为中医书太难看了。我还给她吃了很多我喜欢吃的。她全部吃完后说不甜，不怎么好吃。我就把我带给哥哥的曲奇打开了，这家牌子的饼干很甜，奶香味很浓。
我哥哥爱吃甜食，既然他想要的，也一定能对她胃口。她尝了一个，说吃起来一般。我说你再试试其他口味的。然后她就一口气吃了十几个。我惊呆了。我哥哥最多也才一次吃七个。
但这之后她也对我好很多，在吃晚饭的时候还把一个坏笑着露出尖牙的蓝色卡通鱼贴纸送给了我，她说是送给我的礼物。
我问她是哪里来的。
她说，是从泡泡糖包纸里面撕下来的。
我知道，我以前没见过这种泡泡糖，但我刚才看到她吃了。她应该是想要贴纸，把所有泡泡糖都拆了，花花绿绿的全扔嘴里。有一个男孩儿嘴里也有，我想是她最后实在吃不下分给他的。
扭头不过一个小时，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交到了新朋友。
我走过去，但还没到，她就撑着桌面踮脚从小桌子上下来了，她跟着那个小男孩儿换了一个小桌子坐。一个桌子只有两个座位，那个男孩儿最开始是站着的，但是她看到我，又瞪了我一眼。我再抬头，那个男孩儿竟然就坐到了她对面。
我走过去把她胳膊下压着的童话书抽走了。
我想让她知道我很生气。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嘴角还有刚吃剩的饼干渣，又低头开始整理她的贴纸。那是有很浓泡泡糖精味的贴纸。她分出了两堆，把丑的那一大堆给了那个男孩儿。那个脸都没洗干净的男孩儿嘴都要咧到天上去，因为笑得太开心，嘴巴里的褪成白色的泡泡糖就啪地掉在了桌上。
然后他用他那双指甲黑黑的手，把泡泡糖捡了起来丢嘴里咋咋咋嚼了起来。
但是我又不太会生气。
我最后只好回去了，我开始看那本枯燥的中医书。书不难，我看一两遍就记得了，很多植物奶奶还没有带我认识。应该很难找到。我看完第二遍后就开始呆呆望着窗外，我本来以为她又要等我去找她她才会跟我玩，但就在列车轰隆隆进入隧道的时候，我在黑玻璃上看到了她静静站在我身侧的影子。
她把那张贴纸递给了我，她说送给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贴纸，我想，这可能是那个男孩儿都不要的。
但很奇怪，我一点都不生气，心里甚至觉得有些开心。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