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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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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凌微看向门缝后那张洁白的病床,见到柜台上竟然插着一束错落有致的鲜花,玲珑优雅,在阳光下投的影子攀上了病床,巧妙地构成了一个椭圆形图案。
这让她想起小学课本上困住了一只蜘蛛的琥珀。
西凌微把丝滑的芒果咽下,听到应忌玄在自己身边开口:“你现在就要回京都了?”
秋子明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收紧,点头,依旧让人看不清情绪:“嗯,如果他问起还麻烦你说我没来过。”
应忌玄没答应也没否认,只是看着西凌微放在一旁的手,塞了张干净的湿纸巾进她手心:“万一他不问呢。”
“那最好。”秋子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那天他在给你打电话前先拨通了我,但还没接通就挂断,我想他现在应该也后悔认识我。”
西凌微用湿纸巾擦了擦黏糊糊的手,安静地吃着水果,身体靠应忌玄更近了些。
应忌玄依旧不置可否:“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些天你一直在试探我的看法。那我说,我没有什么看法。”
“包括你要走要留,自我感动的事做了一大堆……弥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懒得去讲。”应忌玄想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但你认识了他这么久,应该看得出来,他不像你想的那样。”应忌玄一顿,继续道:“如果这次你决心要走,那我给的建议是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秋子明不说话了。
应忌玄轻笑一声,带着只有西凌微听得出来的嘲讽:“反正你对他也不过只是心怀愧疚么。”
不知出于什么习惯,秋子明似下意识想否认,但随即反应过来,轻轻应了一声:“嗯。”
周遭陷入沉默,应忌玄低头翻着西凌微的习题册,而不远处那个身长玉立到有些过于干净的人,似乎也变得有些怯弱。但犹豫、纠结、困顿,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干脆的“我走了”和一句无言的“谢谢你”。
西凌微的直觉告诉她,他在谢谢给他指明道路的应忌玄,而不是为他解决大麻烦的应寻。
于是西凌微起身说:“秋子明,我送你下楼吧。”
秋子明回头看了她一眼:“好。”
应忌玄欲言又止,只继续看着习题册,神色淡淡,在西凌微起身后心猿意马翻了一页。
西凌微走到一半突然折返,应忌玄以为她要跟自己说点什么,抬头却见她伸手在果篮里取出两个橘子,转身走到秋子明身边递给他一只,后并肩走了出去。
应忌玄坐了片刻,对习题册半点看不进,干脆起身去了病房,轻推开门却见病床上那个已经睁开了眼,双眼发愣般盯着柜台上的花束,看样子醒了有一阵。
光对久久闭眼的人来说有些灼目,就是应寻那双总张扬的双眼此刻也滚出泪珠。
应忌玄挪开视线,在花束上一扫而过,最后走到床头遮住阳光,替他按了按铃:“醒了?感觉怎么样。”
应寻点点头,声音有些滞涩:“不太好。”
应忌玄垂眼看着自己哥哥这模样,直白道:“不太好也就这样了。”
“也是。”应寻故作振奋了一些,扯起一个虚弱的笑,“我不想呆在这儿了。”
应忌玄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妈妈元旦要来,你能不能和她一起去秦皇岛还要看医生怎么说。”
“好。”应寻和姥姥姥爷关系一直比较僵,但现在却并没表现出排斥,应忌玄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了淡淡的释怀,“我也该去磨磨性子。”
应忌玄轻笑一声,懒洋洋地:“是你去磨他们性子吧。”
应寻也没忍住一笑:“我怕,老人高寿。”
……
西凌微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站起来说要送送秋子明,两人交集并不深,她甚至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秋子明却欣然接受了。
可接受后两人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话好讲。
最后还是秋子明先开口:“你们和好了?”
西凌微点头:“对。你们呢,你以后真的不见他了吗?”
秋子明的脸似乎永远波澜不惊、无情无绪,像一个完美无瑕的艺术品:“嗯。”
西凌微又问:“你……喜欢他吗?”
秋子明只道:“一个人,帮你解决你的难题,你不喜欢他?”
西凌微摇头:“不知道。”
“你喜欢的人帮你解决了天大的难题。”秋子明又修正了假设的前提。
西凌微就约莫懂了:“我感觉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如果我喜欢他,我更希望是自己解决好再站在他身旁。”
秋子明终于有了一抹笑,很浅,但却足以打破他浑身上下的一种脱离感。
虽然他的笑很忧伤,但显然这是认同西凌微的表现。他没有就此止住话题,反而继续道:“我没有这个机会了,我现在在他弟弟眼里就是一个得了便宜还矫情的假清高。我觉得。确实如此。他弟弟挺一针见血的。”
“一个快被家庭债务和霸王条约拖死的三流歌手,被一个父亲开娱乐公司的富二代拿身家性命去救了,多戏剧。”也许是因为西凌微很让人有倾诉欲,秋子明说得多了些,但表情依旧稳在那张美到雌雄莫辨却又不失阳刚之气的脸上,就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现在我一身轻,他说我前途无量,他说我们苦尽甘来。可偏偏就像他弟弟说的,我好像没有再出现在他身边的必要。”
西凌微的眉头渐渐收拢,她也替秋子明感到哀愁:“这些也不是人力可为。”她道,“但我就是想说,应忌玄的建议是气话,你们情谊这么深厚,怎么可能真的永远不见面了。”
秋子明却道:“你也听到了,我承认了我只有愧疚。而且那也不是气话,应忌玄看得很清,如果我现在执意要走,确实没必要再出现。”
西凌微不懂。也许人的行为本来就毫无逻辑。也许一段关系就是充满了伤害和不得已。但今天这番话却在她心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两人就慢慢走着一直聊天,不知不觉到了医院门口。在分别的最后,西凌微还有些舍不得,她想,以后两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了。她便站在烤红薯摊旁说道:“无论如何,我都祝愿你能勇敢、自由。”
秋子明:“可是我既保守又固步自封。”
“怎么会?”西凌微转身面对他,“环境对人的影响很重要,愿意让人付出代价守护,怎么不会是一颗美丽的心。”
秋子明那双美丽得看不出情绪的眼终于在阳光下露出底色,西凌微发现那是一双寂寞、深沉又正直的双眼。一双有着光明前途的艺术家的眼。
她突然感到庆幸,她来到蓉城后,遇到的总是很好的人。
好像曾经那些糟糕的经历已在她生命里褪了色,林镇绕在她身上的阴霾散开,她也有点胆量正视自己,甚至谈谈未来。
这一次秋子明选择北上追求他的音乐道路,西凌微想,她也总有一天得找到点什么,那时候说出的话,想必也不是觉得所有地方都一样没意思。这种话显得好消极和悲观主义,应忌玄那样的人当时能忍住不反驳真是很尊重她了。
西凌微回到病室后,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将另一只烤红薯放在桌上,开始写最好写的语文周记。应忌玄很有先见之明地放在了最上面。在写完一篇后,她抬头见应忌玄正抱着胳膊靠在内间门框上,懒懒地看着自己。
西凌微没去管他,开始做化学作业。
化学对她来说不算太难,一百总分每次能拿七十以上,虽然在一中是下游,但这对不擅长学习和不喜欢学习的西凌微来说已经是很不用花心思的科目。
说西凌微有什么人生目标,好像是没有。
她生活过的小镇里很多人都得过且过,而那些激情四射想考好大学的同学豪言壮志往往都是间歇性,包括陈可欣,也没什么像一中人的大志向,还总是喜欢和社会上的兄弟姐妹打交道,但又因父母的干系时常不如愿,每每都拉着外表安分的西凌微挡枪。
那时西凌微正需要摆脱什么,也不想回家看到那个冷冰冰的老头,就陪陈可欣穿梭在各个台球厅、网吧和酒吧。
不过她一般是那群人中喝果汁看电影写作业的另类。
说白了什么写作业她也是硬装,这样别人来搭讪的可能会小很多,被真真假假夸几句说得她还怪不好意思。
网吧看电影全神贯注是真能混时间,她每次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电影片末滚动的片尾致谢,陈可欣都会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台球她也是能打几杆,打得不错她就下意识喜欢耍酷,但灭了几次社会哥的威风后,也就不再上台,毕竟当孙子陪打她做不来。
生活被这些琐事填满,她得不到什么意义感,怕把自己想出病来,也就尽量少关注自己。一天一天,得过且过,常给她一种烂在那里的错觉。
可还没来得及,她最滑稽狼狈走投无路的时候,差那么一点就去投奔□□了。但她养父在街头找到了她,说她亲生父母其实寻了她很久。
她便从那阴沟般的林镇到了蓉城,蓉城光鲜亮丽,里面谁都在奋斗。显得她更贫瘠。她真不知自己除了幻想还擅长什么。
但应忌玄有理想,她倒是有些羞愧。
做完化学作业又摊开数学题,难上加难,硬着头皮写了半晌,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瞄一眼,发现偷偷下载的小说软件已经准备就绪。
她见应忌玄在病房里看书,就点开了软件,充了点钱,在章节选择上纠结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跳读——直接看点成年人该看的。
正巧说到年龄,西凌微没来蓉城前以为自己十七岁,但来了蓉城,在各项记录上得知是自己当初在林镇的身份证登记有误,她其实就要满十九。
真是荒谬。
这在当时直接拆解她的认知,一步跳过最青春的十七,摇身一变长了两岁。她没跟任何人提起,没人听,但等到身边有应忌玄的时候,她早已经没有任何冲动再说。
或许等她看开当成趣事后,就自然讲出来了。
回到当前,《纯情辣少》已经更名为《禁忌之恋》。
可想而知,回应这小鬼的最新章节大获成功,西凌微已经能预测到他将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她带着一种当事人就在不远处的禁忌感点开了章节。
一开篇,已经成了商业精英的主角就被一个喝了神秘药水的清纯女人急不可耐地压倒在沙发上。西凌微看着露骨的描写,慢慢将手机藏在习题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用一只手握起手机滑动屏幕。
禁欲奶系主角终于受不了,对这个娇嫩柔美的女人下手了。
西凌微看得面红耳赤,脸红心跳,简直对回应的知识储备佩服得五体投地。
西凌微不是没看过香艳大餐,但不知为何这就是特别吸引她,吸引到当应忌玄走过来拿水果的时候,她被吓得一激灵。
应忌玄微微皱眉:“什么呢,还偷偷看。”
西凌微将手机熄屏,倒扣在桌面上,拿起撂在一旁的笔,另一只手扶着脑门深思熟虑:“没什么啊,我看解析视频,你突然过来吓我一跳。”
应忌玄心里怀疑,但在应寻要死要活的呼唤下又进去了。
西凌微倒吸一口凉气,拿起手机,继续刀尖走险。
不一会儿,应忌玄又出来去洗手间洗水果,途中侧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总觉得奇怪,但再细看却又没什么异样。
西凌微则留了点注意力在应忌玄身上,设了防,调小字号,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
【……指尖轻划过男人胸腹,勾出一道浅浅的红印,一直往下蔓延。男人的呼吸声愈发浓重,一手扯开衣服,那大片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柔软肌肤就……】
应忌玄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只还挂着水珠的红柿子,指尖因冷水泛着红。
西凌微没抬头,道谢接过。
【……两人都停留在最禁忌的姿势,他终于知道,何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好好奇,你在看什么。”
西凌微终于不舍地抬头,把手机放在离应忌玄远的那边桌面,换了一只手吃柿子,客套着:“你要陪我一起看吗?”
“可以。”应忌玄说着,就坐到她身边来。
西凌微见状,侧身用指尖切换界面,想调到她刚才准备好的名著电子书上去。但手上残留的水珠却好巧掉在屏幕上,让屏幕接触不良变得忽闪。
应忌玄眯了眯眼,静静看着她欲盖弥彰的操作。
西凌微心下一慌,抿唇用手背擦去水珠,页面却趁机跳到一个和播放音乐时很像的转动大圆盘。
她心道不妙,熄屏,转头,游刃有余对应忌玄微微一笑。
“‘啊,轻点。’人道。” 机械音颇为柔媚地响起,令人遐想万千,“但这声抗议在这里,只能换来更为用力的顶撞。应……”
西凌微脑子嗡地一声响,抢起手机在那三个字完全出来前,及时将声音调成静音。
见安全守护了禁忌,她松了半口气,转头看向了神情复杂的应忌玄,干咳两声,把解决此事的任务交给他。
应忌玄哪能想到她在看这个,几次欲言又止,一张俊脸变了好几个颜色,最后看着目光娇怯愧赧的西凌微,叹气:“白天先写作业,那些东西晚上看好吗。”
西凌微见他下限这么低,起了逗他的心思,神色较真:“可是刚刚你答应了要陪我一起看。”
应忌玄嘴角抽搐,用指节顶了顶眉头。
“晚上看很危险的。”西凌微默默观察着他的表情,使坏,“他们说,非我性别的人啊,到了晚上就会变成猛兽。”
“微微。”应忌玄轻声呵止,但耳根却泛红。
“你也会吗?”西凌微见调戏成功,又咬了一口柿子,嘴角带笑,“我好好奇,你每天在想什么。”
应忌玄气笑了,给她手里再塞了一只柿子,起身要回病房:“心火大就多吃。”
西凌微咬着柿子,看着应忌玄的背影,痴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