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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她真是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人。
      我想不到如果把她写进电影,有谁能饰演她。正如我的一个前辈说的,真正好的作品无法搬上大荧幕,而她,这样令人痴迷的一个人,这世间我想是永远再找不到第二个。

      事情要从我在为她联系最权威知名的医生时说起。
      我从不相信有谁的忧郁能毫无遗留地荡然无存。

      尽管她在日渐好转,但我还是为她找到了新的医生,这花了我很长时间,我敢说经过如此侦察我对那医生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位医生是国际知名的年轻博士,在医学上涉及领域极其广泛,简历和荣誉几十页都写不完,当然也在精神科颇有建树。虽然他现在专攻心脏病学,不怎么活跃在精神疾病界。但他在三年前发表的一篇权威性研究成果,已经为他在精神研究领域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那是一种用多种治疗手段综合治疗精神疾病的方法,强调用逆梦境的精神分析和极具风险的情绪诱导对患者进行疾病疏构。简而言之,就是让患者在脱序的世界里,进入更深的情绪,针对性地为患者构建出一个适配度极高的新世界。

      该方法受到了很多争议,他曾一度处在风口浪尖,但不乏支持者的天才最终还是证明了该方法的可能性。我看记录说第一次临床应用效果极为显著,后期病人恢复也相当不错,当时便有不少人斥巨资求他这位权威人物治疗。

      我认为他炙手可热最大的原因是该治疗方法无论对患者还是医生的要求都颇高。而该方法唯一弊病也放入了我的考量之中——极其注重医患关系的治疗方案注定了稍有不慎医生便会对患者造成不可逆的不良影响。

      不得不说这样风险与效果正比的灵魂博弈的确值得引起轰动。
      不是所有的医生都能时刻保持理性,也不是所有的患者都有足够的时间和机遇。

      但这个明明最适合的医生却不知为何原因选择了专攻心脏病学领域。
      很多人都不理解,夸张的是还有人觉得他这种不献身的行为是一种自私。不过据小道消息而言,他是差点把自己也投入地狱。

      像这样一个我仅仅是简单描述就占据了大量篇幅的人,距离我们实在是太遥远了。
      我抱着不大的期待托认识的人给他写了一封信。

      信寄出后,那位朋友告诉我一个秘密:这个医生一直对华人精神分裂病例来者不拒。而更巧的是,他不久前已经回国发展。

      这就是天时地利,在满怀期待中,我得到了他彬彬有礼的回复,接下来我只用期待人和。

      如果医生和她是完美契合的人,那该多好。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她的灵魂,我承认我在这方面比较自大,请原谅我的自大,这确实值得担忧。因为就连我,都在这忧郁过后认识到了新的她。难以令人理解的她。

      我在和医生约好见面之前,先去拜访了她,我拿着她给我的钥匙走进她家的时候,看到了堪称灾难的凌乱现场。

      而她,正穿着简单的纯白色吊带,站在阳台一块画板前,握着铅笔的手抵着下巴,在思考什么。

      风掠过时会掀起她的衣摆,勾勒出她纤细易碎的身躯。
      我迈过撒得到处都是的纸张和靠枕。她注意到了我,但没回头,只说:“要喝什么自己弄,顺便帮我来一杯玉米汁,加五分之二的黑咖啡最好。”

      这下我不喝都要去了。我这时还没注意到她已经回归了她的本色,只按她所说的步骤帮她弄好了咖啡玉米汁,同样的配方也给我自己做了一份。

      当我端着两杯咖啡玉米汁来到她面前时,才看到她画板上并非画纸,而是密密麻麻龙飞凤舞的字迹。至于地面,散落的同样厚纸则是她画的一版又一版分镜。
      我以前没听说过她会分镜。不免期待她这次又会给我多大的震撼。

      她让我把咖啡玉米汁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我用杯子底部推开桌面,在那被铅笔摆得毫无空隙的桌上找了一块可以放置的地方,就在我弯腰想捡起离我较近的一张画满分镜的厚纸时,一只光洁白皙的脚踩在了那上面。

      我抬头,她正皱眉俯视着我。我知她生气,立马悻悻收回手:“我想帮你收拾。”

      她却摆摆手,将手中的笔随手乱丢,弯腰捡起那张纸。
      在她弯腰的时候,一股馨香扑鼻,我抬头,发觉那宽松吊带松得就像她没有穿衣服一样。我的意思是我不慎全看光。

      就在我强制收回视线时,才知她虽然手上拿着画纸,但实际错开视线将我的反应一览无余。

      我低下了头,羞愧难当到不敢再同她讲话。
      她却笑了一声,用那叠厚纸抬起我的下巴,语气轻挑:“那天是不是你跟我耍流氓呢?”

      我知道是那天,我就知道她喝醉了酒不会断片。此刻,我的沉默不能算是沉默,只说是极致的克制。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对她怀着怎样的心思,我没有做好承担与她决裂的后果,就不应该抬起喊出我爱她的勇气。

      在她的注视里,我摇头:“抱歉,当时的你太诱人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说得对不对,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点都不喜欢,不过勉强及格。因为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我,只是点头:“原来你喜欢那样的。”

      不是。但我没有否定。
      她松手让那叠纸零落在地,自顾自地端起了咖啡玉米汁,一脚踩着纸张,一脚踢开抱枕,盘腿坐在光秃秃但堆满衣服的沙发上。
      那是新洗的衣服,盈着鼻尖是薰衣草的馨香,这让我想起了她紧贴这些布料的莹润肌肤。

      我咽了咽口水,因为饥渴,将自己的咖啡玉米汁端着大饮了一口。就当我感到这东西有多难喝的时候,她恶作剧得逞的笑声自我身后传来。

      我皱眉扭头看着她,她笑容灿烂。
      没有人能懂我那一刻的心情,苦尽甘来,我好像终于守到了自己那月前的雾散开。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大笑,这样明媚。原来她也可以不是什么都淡淡的。

      我想吐掉,但舍不得,我真是病了。

      她则慢慢将杯子搁在茶几,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仰躺在沙发上:“你这次来找我什么事。”
      我将那口咖啡玉米汁咽了下去,竟觉到了不错的滋味:“只是来看看你,我担心你情绪。”

      她笑笑:“我十九岁确诊,这十年都自己过来了,你还为我担心。”

      我不知道说什么,显得很笨拙:“嗯,我担心疾病困扰你,无论你承受了多久,无论你年方几何。”

      “难得。”她盯着天花板,她并不在乎,“但是我得这个病有时候挺爽的,你瞧,除了我谁能在现实生活里体会梦一般的无序。”

      我知道她这是在苦中作乐了,我无法容忍反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忧郁能够毫无遗留地荡然无存。
      她瞧了我一眼,觉得好笑似的摇摇头,看向了另一边:“躯体化和发疯的时候倒是没那么爽。”

      我不知道她怎么变得这么冷幽默,以前那个霜雪般忧郁的仙子模糊了,取而代之是一个我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的人。我说:“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什么刺激?”她懒懒地躺着,一动不动,“你不如有话直说。”
      “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前这种时候会让我不要担心,会说谢谢你,会让人心疼得难以自已。”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变得怯弱。

      起初我只是想要指出不同,因为我原本一直以为自己足够懂她,但现在她的言行举止变得让我难以理解了,我觉得是她变了而非我不了解,这导致我不自觉在话语中带上了对她言行的捆缚和规范。
      她不会喜欢,我也不会,可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我的话了。

      她正促狭地看着我,那张脸带着一股劲,像一朵荒原上的野玫瑰。

      “这就是演员的通病吗?”她丝毫未因我的言行愤怒,她很宽容,但和解是容易和解,显然讽刺我也丝毫逃不掉,“费尽心思寻找人物行为逻辑,想汲取生活的养分充盈,到头来不过还是表演的一个框架。”

      我并不是一个容易受到别人观点影响的人,她在表达她自己的思想,我一时没听懂,反驳找不到内容的漏洞,便只好讨了一个巧:“这跟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她笑笑,继续道,“把人理想化,诗意化,做你的灵感缪斯,情绪支架,再反过来用你的想法规范你的艺术品?这不就是你刚才对我所做的吗?”

      “爱情。”她的声音带着轻蔑。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跟我讨论的东西?”她目光散漫地越过天际,高高抛起,最后慢悠悠落在我身上,“理想投射就是爱情,造神就是爱情,自我感化就是爱情。”这三个气势汹汹的排比让我想要猛靠近她的心踉跄着后退,见我心态波动,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显然,这些都是你在对我,做过和正在做的事。”

      我听到这话心情很复杂。
      我没想过两人袒露心迹是这种模式——我青涩但浓郁的情感,竟被她敏锐揭穿并拿来当她现身说法的讲义。她如此坦荡,我羞涩说不上,只是激动着感谢她推了我这个怯弱者一把。

      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我,可说出的话却如此残忍:“但可惜这所谓的爱情只是你一个人的狂欢,跟我毫无关系。你不觉得你更像是跟自己在谈爱吗?仅你可见的深情、不竭的自我感化、甚至是对于事实的不断粉饰。”

      她不是想推我一把,是准备直接让我下悬崖。
      这字字都敲我神经,我反应过来急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想要了解你,你的喜好,你的过去。”

      “了解我?”她好笑一般咧嘴,露出了尖尖的一对虎牙,那显然是玫瑰上最明显的刺,“可是我一变态度你就局促不安得像个雏儿。”

      我微瞪大了眼,为她的用词。她怎么变得这么顽劣,比乱用脏话的孩童还顽劣。

      “啧,你真该去照照镜子,如果我要对你理想投射,你这张脸绝对不应该是这么用的。”她把我逼得太紧了,“性,才是需要两个人,爱,你一个就到达了高潮。所以其实你也根本不需要了解我。”她讲到这儿停下来,哼笑两声,那声音性感得我更为她着迷,“人性好歹还得浑身上下摸个透,你跟我谈爱,你连我到底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瞧着我模样对你眼,看得到我某些表面对你胃口,就说几句爱。但我一旦改,你就开始怀疑,因为我不像了。”
      “这不就是在跟你自己谈爱吗?”

      她从来没有美得如此惊心动魄过,按她的看法,我是因为听到了新的言论而感到惊,是因为被自己眼中的艺术品正面反驳而感到迫。
      她毫不犹豫就否决了她本身美的吸引力,反而向我灌输她认为的我自以为是的美。她就是觉得我如果没有自我,就不可能爱上她。而她在追求的则是一个愿意为她抛弃自我,或者无下限爱她的人。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猜对,但可以肯定——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唯心主义者。

      我哆嗦着,浑身震颤,我无法容忍她亵渎如此神圣的爱情。
      但偏偏我的爱情就是她本身。

      她见我不说话,又慢慢地:“你在试图割裂我,求爱本就是一种割裂行为。到处都是割裂,为了所谓的交易把自己割出来,一条接着一条等着别人去拿去要。你要爱情,我出现了,我要生存,秋子明出现了,你要你的光明前途,你的导演出现了,我要……我没什么想要,秋子明不需要我回报他,我倒还挺幸运。所以你看,目前而言我是完整的,不可能主动把自己打碎,去当什么公司的工具,去扮演什么过家家角色,去推着社会同时被推着走,包括你当作宝贝的爱情。”

      “全都是虚假的东西,站在一群人头上就以为得道升仙成了皇帝,好像吃着山珍海味就能拉出黄金似的,不过我最难以理解的还是那种得到爱情就觉得得到了全天下的人,简直就是癫狂到令人恐惧的精神自恋。”她看向了我,“还天真到令人发指。”

      她每天到底在想什么?这到底是疾病作祟还是她本来的想法?她这样一个明明前几天都还思想开放的人为什么突然这么蔑视爱情?
      还是说她只是蔑视我的爱情?

      我颤抖着问:“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对你的爱慕。”

      “我只是瞧不起爱情。”她面色平静。

      在这冲击过于猛烈的真相下,我听到自己发出质询的声音:“你……难道就没有爱过什么人吗?”

      她这时像一朵云,轻轻望进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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