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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   显然,我问她,你难道就没爱上过什么人吗是错误的。
      因为她在沉默后,突然笑了。她说她从来没有,她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我同她今天的讲话已经耗尽了浑身力气,再也没有勇气去探究,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我抬腕看了看手表,离同医生约好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

      我抬头想道别,看见她已经闭眼仰躺在沙发上,手指在米白色的皮沙发上轻轻点着,不知在想什么。和以前一样安静。

      我便没再去打扰她,静静地推门而出。

      等到了私人诊所,我觉得医生也很奇。

      他的诊所竟然是一座城堡,在楼下看着顶楼阳台他模糊的身影,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童话故事里被困在阁楼的公主。

      我被诊所工作人员接了进去,来到了装修古典日常的一个茶厅,工作人员端着盘子,递来了镶金边的珐琅彩粉瓷茶杯,里面的茶水是清浅的淡绿色,闻着有股令人舒缓的清香。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的紧张松懈了下来,对医生的好感和尊敬更为浓郁。我想待会儿一定有必要和医生交流一下自己的烦闷。

      其实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来分钟,但很快一旁的楼梯上就有一个挺拔男人走了下来,他的脸埋在阴影里,等下到底,我才看清他那比证件照还要英俊的脸。

      他穿着款式简单但令人艳羡的光缎衬衣,浑身上下有着和秋明老师相似的天才气质,但岁月沉淀在他们身上是更为清稳的底蕴,一样的令人信赖,令人依靠。
      但这位医生,明显还有着未吃过生活苦的清峻,甚至带着隐约的睥睨,不过眼睛却比谁的都要安静、干净。

      我站了起来:“应医生。”

      “你好,关先生。”医生对我得体一笑,随后又恢复了淡漠,慢慢坐到我面前。

      屋子里没有病人,不知从何讲起,我感到有点尴尬,于是说:“她今天没有和我一起来。”

      医生点头,端起了他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她很抗拒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她今天好像和平常很不一样,很有攻击性。”我在医生的安静视线里感到轻松,就连原本因她打结的思维都顺畅起来,“我没有和她提这件事,我确定她的反常是自己的变化。”

      “万事还是说别太绝对。”医生在桌上拿起了一支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回想一下最近她有没有受到什么刺激。”

      “嗯……她最近很稳定,我刚才去的时候她正在创作,对了她的家很乱,我想她可能有发过一通脾气。”我这时又说,“还有,她还没有答应我,我是自作主张来见你的。”

      我看见医生渐渐扬起了眉梢,想必他也有些吃惊:“我不建议瞒着病人。”

      “她有医生,应该不抗拒治疗,不过说实话那个医生我觉得并不能说清她的问题……”提到这,我才恍然大悟,声音有些激动,“对了医生,我想起来了,最开始和她交往的时候她很正常,后来她听了段音乐,受了刺激情绪特别低落。”我想了想,把手机摸了出来,点开音频推在他面前,“时间过去了很久,所以我在刚开始的时候没有联想在一起。”

      我将音量开大,而医生在听到旋律时明显绷紧了身体,就连手上的钢笔都顿住。

      我解释道:“可能音质有点粗糙,这是别人弹琴时我听到后录下来的。”

      医生反应过来,手指按上了太阳穴,缓缓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是编剧,叫西凌微。”

      这名字一出,我们两人起初的和谐氛围起了波动,他直直看向了我。

      我被这大胆赤裸的视线给震住了,甚至不敢动弹,那诡异的五秒我想了很多可能,就连西凌微是他杀父仇人这样的情景都构建了出来。

      但好在医生什么都没说。
      他搭下薄薄的眼皮,拨开钢笔盖子,凝着墨的笔尖滞在纸面,声音平静:“临危不乱的临危?”

      “啊,医生你说笑了。”我道,“凌波的凌,熹微的微,她人如其名,比晨光里的水仙花还美丽。”

      医生动笔写下了她的名字,听了我最后那句话不咸不淡地冷哼了一声,想必是在调侃我。

      我继续道:“医生你别误会,我们没有在一起。”

      他指尖的钢笔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你是她追求者?”

      “呃,也不完全是。”我又想起刚才她对自己讲的那番话,懊恼,“她不喜欢我,我们只是简单朋友。”

      我看医生嘴角带上了浅浅的,若有似无的笑,觉得他真像个经历过大风大浪而游刃有余的长者,自己的困扰说不定在他的眼里还很可爱。

      我无奈叹口气:“今天她说我对她的爱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和理想投射。”

      “你也别太困扰。”他换了个更为惬意的姿势,将钢笔放在一旁,用那双在阳光下透成琥珀色的眼轻轻看着我,“她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我倒觉得她的想法不对。”我微微蹙起了眉,“爱不就是理想投射吗,如果我不觉她的气质吸引我,我就没可能和她有后面的交集,但是她却说这压根不是爱。”

      医生移开视线思索片刻,给出了他的回答:“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话。”

      我折服于医生的感知力,他竟然能轻而易举猜到关键。但同时也感到惭愧,因为我深知自己那话说得有多错误:“嗯,我说她变了,和以前不一样,她好像对这些话很敏感,当时就讽刺了我……”我细细琢磨着她讲的话,“她认为我身上有演员的一种通病,她说我们了解角色的行为逻辑和进入生活寻找角色真实细节,只是为了表演一个框架。”

      我这时才清楚她的意思,她说得确实有道理,无论我怎么探究生活,最后表演出来的角色不过早已经被剧本文字控制了言行,我为角色而去努力找寻的经验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更让我替他感到愤怒或无能为力,我什么都无法改变。

      而同样放在她身上,自己也确实不停地寻找蛛丝马迹想要去理解她,靠近她,但仔细想想,我真的是想要靠近她吗?还是说,我只是想要靠近我脑海里已经框定好了的那个人?

      我感到爱她的心在动摇,与此同时还产生了一种职业意义危机。

      想必医生看出了什么,因为他关心道:“没事吧。”

      我有事,我把自己的困惑讲了出来:“你说演员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在表演的时候一直尽力投入去理解人物,有时候为了表演好,我会花大量时间观察,尽可能把自己放在角色的视角和生活环境里,我一直管这叫人性,但当我真正将明明很多变的人性再落实在角色身上时,他的一言一行却已经被牢牢固定了,大家看到的只是他,他生来就该这么做,只有我被困在了他改变不了的宿命里。”这样想着,我渐渐感到迷茫,“我这么做的意义呢。”

      说完这些我就沉了下去,我希望有人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他清润的声音在一阵沉默后响起,像黑暗里的清泉。
      “有时太在乎意义,就会陷入存在主义危机。”他说话声很缓慢,像是在将就我此刻迟钝的感官,“但不在乎又总会觉得空落落,就实际而言,生活中大多表面平静的都经不起细细推敲,如果你给不了答案就会将把自己困住,往往在这时把更多注意力放在结果上会好很多。”

      “结果?”我下意识追问。

      医生这时一改方才思考时的严肃,对我微微一笑:“是,你要做的只是表演一个角色的人生,此外没有更多。”

      “我知道只看结果一切都轻松,可实际上我还是没有解决我的问题。”

      “是吗?”医生后仰在椅子靠背上,轻轻拨弄着花瓶里唯一一朵绯色玫瑰,“人性本就复杂多变,你能笃定自己洞悉的已经就是所有?”

      这时我想起我在说她洞悉人性时,她惶恐不敢当的神情。

      “不能。”我说。

      这时一只黑猫从桌底蹿出,跳上了医生的大腿。

      “那就对了。”医生道,“所有相同的结局抵达的经历很难做到雷同,你无法确定你知道的人性能否套在别人身上,洞悉这个词过于狂妄。”

      我点点头。

      “至于……她说的,你表演的角色是框架,但不否认这个框架同样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说你在准备过程里体悟到了很多,我知道你想全部表达出来,角色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住了你。”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但我说实话,人和人之间隔着的东西很多,你有时尽力想表达出来时没人愿意去听。”他轻轻将那朵在花瓶里过于突兀的绯色玫瑰抽出来,黑猫一口叼住花杆,转头朝楼下跑去。他则目送着远去的黑猫,继续道,“反而当他们愿意去看时,即便是一个框架人物,能体悟的不比你看到得少。”

      某种程度上他也很尖锐,我感到脸在发红,不过好在确实松了一口气。

      是真正,切切实实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但一口气还没呼完,他又说:“我觉得你得和她保持距离。”

      “为什么?”我有些吃惊,看着他并不像开玩笑的表情,认真问道。

      医生却不再多说,只是理了理花瓶里剩下的粉玫瑰,换了个话题:“对了,我刚到蓉城不熟悉,你能推荐我几家好吃的饭店吗?”

      我记住了他那句话,默许他跳过话题,我想他有他的道理。

      “饭店,火锅的话大差不差,味道都很不错,有几家川菜馆我等会儿可以定位发你,不过我最常去的是雅云七香,是她推荐给我的,她不会做饭一日三餐都吃那家,老板是一对老夫妻,平常对她很照顾,他们关系不错。”

      医生仍旧平淡:“那好,我明天就去。”
      我想了想,又道:“明天不行,我听她说过她明天要去参加店老板寿宴,那家店多半不会开门。”

      “那你明天会去吗?”医生看向了我。

      我无奈苦笑一下:“已经有人会陪她了,她没有邀请我。”

      “哦?”医生挑起他好看的眉毛,真诚发问,“谁和她的关系比她和你的还亲近?”

      “你或许认识,是秋明,嗯,不用挑眉就是那个秋明,她十八岁就跟着他一起生活了。”我解释道,“他们算是彼此的亲人。”

      医生不说话,只是面色平静看着地毯。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和她在一起我早就养成了不打扰人沉思的习惯。所以我只是默默喝着我的冷茶。

      不一会儿黑猫又跑了回来,它嘴上叼着一小枝白色花束,蹭着医生的裤脚。

      医生回过神,俯身拍了拍黑猫臀部以示嘉奖,再接过它嘴上的花,在桌上找了他刚整理花瓶时留下的空位,插了进去。
      那白花我叫不出名字却很美,落进花瓶后,花束顿时更亮丽,格外动人。

      “这猫真有灵性。”我说。
      “谢谢。”医生提了提嘴角,将花瓶朝桌子中央挪了些,“它平常不和其他动物打交道,就喜欢在园子里捣弄花草。”

      黑猫轻轻地跳上了桌,伸爪子去碰花枝,他没去责怪,只伸手稳住花瓶。

      见了这一幕,我会心一笑:“那应该和主人有很大关系,秋明老师家里养了好几只流浪猫崽子,后来无一例外喜欢听歌,甚至就连微微也对音乐特别钟爱。”

      我话还没说完,那花瓶竟然被猫一爪子拍翻了,花瓶倒在桌面上没摔碎,只是朝我这边流的水哗啦啦止不住,湿了我裤子。

      我迅速起身。
      猫静静看了我一眼,转头用爪子刨着花瓶,好像这样它就能将花瓶扶起来。

      医生不徐不缓地在一边拿来纸巾,递给了我:“不好意思,我家猫贪玩了些。”

      “啊,没事没事。”我接过纸巾,低头一看,万幸今天穿的是宽松卫裤。

      医生则将花瓶扶起,把黑猫抱着放在一边,撤掉了桌布。

      我见医生心情不好,就连桌布都剥了,便起身告了辞,约好后天中午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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