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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晨光、探班与急诊考验 ...

  •   清晨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了陆秉权。意识回笼的瞬间,他立刻感受到了与昨晚入睡前截然不同的状态——没有被“八爪鱼”锁死的僵硬,也没有被挤到床沿的岌岌可危。身体是放松的,甚至带着一种久违的、睡饱后的慵懒感。
      他微微侧头。
      林耀彬睡在他身边,占据的空间比昨晚小了许多。他侧身朝外,背对着陆秉权,身体蜷缩着,只占据了床边很小一块地方,被子也裹得紧紧的,仿佛生怕越界。那背影透着一股刻意的小心翼翼和……委屈?
      陆秉权愣住了。昨晚睡前,他因为白天身份风波的余悸和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确实在躺下时冷着脸,语气生硬地说了句“往那边点,别挤我”。当时林耀彬好像只是“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没想到他竟记在了心里,并且一整晚都这样拘谨地缩在床边?
      看着林耀彬那几乎要掉下床去的睡姿,再对比自己此刻舒展的位置和充足的睡眠,陆秉权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昨晚睡得那么好,不是因为林耀彬收敛了睡相,而是因为他在委屈自己?
      陆秉权轻轻坐起身,动作尽量放轻。他看着林耀彬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褪去了醒时的狡黠和阳光,睡着的他显得格外柔软无害,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脆弱。
      鬼使神差般地,陆秉权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帮林耀彬把滑落到肩膀下面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好。指尖无意间擦过他微凉的肩膀,陆秉权的心跳漏了一拍,迅速收回手,像是被烫到。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换好衣服。离开卧室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依旧熟睡、蜷缩成一团的林耀彬,心中那份愧疚感更浓了。他走到客厅,看到任正还在呼呼大睡,便留了张字条在餐桌上:
      > **早餐在锅里温着。我先去医院了。陆**
      写完,他犹豫了一下,又在后面加了两个字:
      > **…谢谢。**
      上午的门诊依旧忙碌。陆秉权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病人身上,但脑子里时不时会闪过清晨林耀彬蜷缩的背影和那声生硬的“别挤我”。他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下一位,李秀梅女士。”护士叫号。
      一位四十多岁、面色憔悴、眼袋深重的妇女走了进来,手里还牵着个约莫七八岁、同样没什么精神的小男孩。
      “陆医生,您好。”李女士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焦虑,“我这段时间一直睡不好,整宿整宿睡不着,心慌得厉害,一点动静就吓一跳,还老是想哭,觉得活着没意思,胃口也差,瘦了好多。”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陆秉权示意她坐下,仔细观察她的面色和神态:“这种情况多久了?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快两个月了……”李女士抹了抹眼泪,“我……我丈夫两个月前……车祸走了……”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紧紧搂住了身边沉默的儿子。
      陆秉权心中了然。丧偶的巨大打击,加上独自抚养孩子的压力,导致了严重的失眠、焦虑和抑郁状态。他放柔了声音:“李女士,我非常理解您现在的心情。巨大的悲痛和压力,确实会严重影响睡眠和情绪,甚至身体。”
      他一边详细询问症状,一边进行必要的体格检查,排除了器质性疾病。诊断很明确:心因性失眠、焦虑状态、轻度抑郁。
      “阿姨,”陆秉权看向旁边一直低着头、紧紧抓着妈妈衣角的小男孩,“你最近睡得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和不安,小声说:“妈妈晚上总哭……我也睡不着……害怕……”
      陆秉权的心揪了一下。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开西药。他想起了家学渊源,想起了爷爷常说的“心身同治”。
      “李女士,”陆秉权拿起处方笺,语气温和而坚定,“您的情况,我建议先尝试中医调理,配合生活方式的调整。西药的镇静安眠药和抗抑郁药虽然见效快,但有一定副作用和依赖性,而且您现在还需要照顾孩子,精神状态很重要。”
      李女士茫然地点点头。
      陆秉权提笔,斟酌着写下:
      * **甘麦大枣汤合酸枣仁汤加减:** 炙甘草、淮小麦、大枣、酸枣仁、知母、茯神、合欢皮、再加一味疏肝理气的柴胡。
      * **剂量:** 均取温和剂量,适合李女士目前虚弱的状态。
      * **用法:** 水煎服,一日一剂,分两次温服。先服七剂。
      他一边写,一边耐心解释:“这个方子主要是养心安神,疏肝解郁。淮小麦、甘草、大枣能滋养心气,缓和情绪;酸枣仁、茯神、合欢皮帮助安神助眠;柴胡疏解肝气郁结。味道不会太苦,您可以试试。”
      他又看向小男孩,对李女士说:“孩子的情绪受您影响很大。除了吃药,您自己也要尽量坚强一点。试着在睡前给孩子讲讲故事,或者一起听听舒缓的音乐。悲伤需要宣泄,但生活还要继续,为了孩子,您更要保重自己。”他语气真诚,带着医者的关怀和力量。
      李女士听着陆秉权清晰温和的解释和鼓励,看着处方上那一个个带着温度的药名,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带着一丝被理解和被支撑的感动。她连连点头:“谢谢您陆医生!谢谢!我一定按时吃药,为了孩子,我也得振作起来!”
      送走这对母子,陆秉权的心情有些沉重,但也有一份帮助他人的踏实感。中医的博大精深,不仅仅是治病,更是调心。他想起了林耀彬昨晚的委屈……自己是不是也该“调一调”对他的态度?
      午休时间,陆秉权刚走出门诊大楼,准备去食堂。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里——林耀彬又来了!
      他依旧戴着帽子和口罩,但这次手里拎的不是饭盒,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保温壶。他站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身姿挺拔,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吸引了不少过往行人的目光。
      陆秉权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绕道走。但林耀彬已经看到了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权哥!**”声音清朗,带着笑意,穿透口罩清晰地传来。
      陆秉权感觉周围的目光又聚焦过来,头皮一阵发麻。“你……你怎么又来了?” 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无奈。
      林耀彬仿佛没察觉他的窘迫,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保温壶:“**权哥,** 没送饭!知道你怕同事调侃。这个!” 他晃了晃保温壶,“早上看你精神不太好,特意熬的安神补气汤!用你外公给的方子,加了点百合和莲子心,温温的,现在喝正好!助眠安神,提提精神!” 他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我熬了一上午呢!”
      陆秉权看着他手里那个保温壶,再想到早上他委屈缩在床边的情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僵硬地伸出手:“……谢谢。”
      林耀彬立刻把保温壶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陆秉权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小的电流感。“快趁热喝!我熬了很多,任正那份也留着了。” 他笑眯眯地说完,也不多纠缠,挥挥手,“那我先回去了!”说完,像一阵风似的,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陆秉权拎着还带着温热的保温壶,站在原地,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和周围若有若无的注视,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这家伙……真是让人又气又……拿他没办法。
      他走到一旁的长椅坐下,拧开保温壶。一股清甜甘润、带着淡淡药草香气的味道飘散出来。他倒出一小杯,浅金色的汤汁清澈诱人。喝一口,温热的液体带着百合的清香和莲子的微甘滑入喉咙,瞬间抚慰了忙碌一上午的疲惫神经。
      味道……很好。
      陆秉权默默地喝着汤,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心底那点因为身份风波和昨晚冷言冷语带来的烦躁,似乎也被这碗温热的汤一点点熨平了。
      下午的平静被急诊科打来的紧急电话打破。
      “陆医生!快来急诊抢救室!一个有机磷农药中毒的!情况很危急!”
      陆秉权心中一凛,立刻丢下手头的工作,以最快速度冲向急诊科。
      抢救室里一片忙乱,充斥着刺鼻的农药味。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紫、口吐白沫、全身肌肉剧烈抽搐的中年农民。监护仪上的数字疯狂跳动,血压极低,心率紊乱,呼吸微弱。旁边是哭天抢地的家属。
      “怎么回事?”陆秉权一边迅速戴上手套口罩,一边厉声问。
      急诊医生语速飞快:“患者一小时前被发现倒在自家果园,身边有打翻的甲拌磷药瓶!怀疑是喷洒农药时防护不当或误服!入院时已昏迷,胆碱酯酶活性极低!已给予阿托品静脉推注、解磷定持续静滴、洗胃、导泻!但情况还在恶化!出现呼吸肌麻痹迹象!”
      陆秉权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全身进入高度战斗状态。
      “气管插管!准备呼吸机辅助通气!”他当机立断,动作快如闪电地拿起喉镜,“加大阿托品用量!维持‘阿托品化’状态!解磷定加速!建立中心静脉通路!监测血气分析和电解质!准备血液灌流!” 指令清晰、准确、不容置疑。
      他亲自进行气管插管操作,动作精准利落,一次成功!连接呼吸机!
      护士迅速执行医嘱,加大阿托品和解磷定剂量。
      中心静脉穿刺置管也迅速完成。
      “陆医生!患者血氧还在掉!血压维持不住!”护士焦急地报告。
      “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升压!维持血压!”陆秉权盯着监护仪,眼神凝重,“抽血急查胆碱酯酶活性!联系血库准备新鲜血浆!必要时血浆置换!”
      抢救争分夺秒地进行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到极点的气氛。陆秉权如同定海神针,站在抢救床边,密切观察着患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根据生命体征和检查结果,不断调整着治疗方案,声音沉稳有力,指挥若定。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后背的手术衣,但他浑然不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超大剂量的阿托品和解磷定冲击下,在呼吸机的支持下,在升压药物的维持下,患者的抽搐渐渐停止,青紫的肤色开始转红,血氧饱和度艰难地开始回升,血压也终于稳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低值。
      “胆碱酯酶活性报告出来了!比入院时略有回升!”护士递上报告。
      陆秉权看了一眼,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好!继续维持!密切观察!通知ICU准备接收!”
      一场与死神的赛跑,暂时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患者被平稳地转入了ICU继续高级生命支持。
      陆秉权脱下沾满汗水和药味的手术衣,靠在抢救室外的墙壁上,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高度集中的精神松懈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递到了他面前。
      陆秉权一怔,抬起头。
      林耀彬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帽子和口罩都没戴,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他显然已经来了有一会儿,目睹了抢救的惊心动魄。
      “**权哥,** 喝口水。”林耀彬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刚才在急诊大厅等待,隔着玻璃看到陆秉权在抢救室里如同战神般与死神搏斗的身影,那份专注、冷静和强大的气场让他震撼,同时也让他揪心不已。
      陆秉权看着林耀彬眼中的担忧,看着他递过来的水,再想到清晨那碗安神汤……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刚刚经历生死时速的疲惫和释放,猛地冲垮了他一直紧绷的心防。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接过那瓶水,仰头,一口气灌下了大半瓶。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也似乎浇熄了心头的燥热和疲惫。
      林耀彬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和滚动的喉结,心疼得要命。他忍不住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拂开陆秉权额前被汗水浸湿、黏在皮肤上的一缕碎发。
      “辛苦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了陆秉权的心上。
      这一次,陆秉权没有躲开。他只是微微闭了闭眼,感受着那微凉的指尖触碰额头带来的短暂慰藉。再睁开眼时,他看着林耀彬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心疼和关切的脸,心中那堵名为“兄弟”的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经历生死抢救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依赖:
      “……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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