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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交锋与无声的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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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金色的光斑。病房里异常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陆秉权从昏沉的睡眠中醒来。意识回笼的瞬间,胃部缝合伤口的钝痛和身体极度的虚弱感便清晰袭来。他微微侧头,看向床边——空无一人。昨晚老赵离开后,病房里便只剩下他自己。林耀彬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守在床边。
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但很快被更迫切的生理需求取代——强烈的尿意。他尝试着挪动身体,想按呼叫铃叫护士。但手臂沉重无力,指尖堪堪碰到按钮边缘,却无法按下去。
“啧……”陆秉权皱紧眉头。他咬咬牙,决定靠自己。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床边挪动。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和后背的病号服。他喘着粗气,脸色因为疼痛和用力而更加苍白,短短几十厘米的距离,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将双腿挪到床边,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刚想尝试站起来——
“砰!”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急切!
林耀彬冲了进来!
他显然刚从外面赶回来,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呼吸微促,脸上带着未褪尽的焦虑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深蓝色的锦缎小袋。
陆秉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得浑身一僵!正支撑着身体、处于半起未起危险姿势的他,被这一吓,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后倒去!
“啊!”陆秉权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眼看后脑就要磕到坚硬的床头!
“小心!”林耀彬瞳孔骤缩,一个箭步冲上前,险之又险地用自己身体垫在了陆秉权和床头之间!陆秉权重重地撞进了他怀里,后脑勺磕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虽然避免了硬碰硬,但腹部的伤口被这一撞,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呃——!”陆秉权痛得眼前发黑,蜷缩在林耀彬怀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冷汗涔涔而下。
“权哥!你怎么样?!撞到哪了?!伤口疼不疼?!”林耀彬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抱着他,声音都变了调,满是恐慌和自责。他飞快地检查着陆秉权的状况,手忙脚乱。
剧痛稍稍缓解,陆秉权猛地推开林耀彬的怀抱,动作带着怒气和巨大的狼狈。他捂着剧痛的腹部,靠在床头,脸色惨白,眼神冰冷愤怒地瞪着林耀彬,声音嘶哑却充满火气:“你……你发什么疯?!进来不会敲门?!想害死我?!”
林耀彬被他推开,踉跄一步站稳,看着陆秉权痛苦愤怒的样子,再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害他受伤,心中的急切和质问瞬间被巨大的后怕和心疼取代。
陆秉权想再次下床,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让开!我要去厕所!”
生理需求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下变得更加紧迫。
林耀彬看着他虚弱挣扎、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他立刻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伸手搀扶住陆秉权的胳膊:“我扶你去!”
“不用!”陆秉权想甩开他的手,但身体虚软无力,根本挣脱不开。
“别逞强!”林耀彬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和深切的担忧,他稳稳地架住陆秉权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腹部的伤口,将他大半的重量都承托在自己身上,“靠着我!慢点!”
陆秉权身体僵硬了一下。林耀彬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和有力的支撑感,让他此刻极度虚弱的身体本能地想要依靠。他咬紧牙关,不再挣扎,任由林耀彬半扶半抱着,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挪地朝病房内的小卫生间移动。每一步都伴随着伤口的抽痛和身体的沉重感。
短短几米的距离,走得异常艰难。林耀彬几乎承担了他全部的重量,手臂稳稳地环绕着他的腰背,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目光紧紧锁着陆秉权苍白的脸,生怕他再出一点状况。
“权哥……”快到卫生间门口时,林耀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的、近乎哀求的试探,他微微侧头,嘴唇几乎贴着陆秉权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当我男朋友……行不行?”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陆秉权混乱的心湖里激起微澜。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固执地继续往前挪动脚步。这一次生病,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醒来后独自挣扎的无助,以及此刻不得不依靠林耀彬才能移动的现实……都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林耀彬对他而言是那个会在自己昏迷时寸步不离守护的人,是那个会为自己熬药汤、送香囊的人,是那个……在自己最狼狈脆弱时,唯一能让他放下所有防备去依靠的人。
那份依赖和安心感,是真实的。
他混乱的心绪还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直白的请求。他选择了最擅长的应对方式——沉默,假装听不见。
林耀彬没有得到回应,眼神黯淡了一瞬,但扶着陆秉权的手却更加坚定有力。他不再追问,只是更加专注地支撑着他,将他安全地护送到卫生间门口。
到了门口,陆秉权停下脚步,喘了口气,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行了,你走吧。我自己可以。” 他试图推开林耀彬的手,站直身体。
“你自己怎么可以?!”林耀彬急了,不但没松手,反而更紧地扶住他,语气带着心疼和不放心,“站都站不稳!里面滑!我帮你!保证不偷看!” 他几乎是半抱着陆秉权,不容分说地挤进了狭窄的卫生间门。
“林耀彬!你……”陆秉权又气又急,身体被他带着踉跄一步,两人就这么一起挤进了小小的卫生间。
空间瞬间变得极其逼仄。消毒水的气味更浓。陆秉权被林耀彬半圈在怀里,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壁,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紧贴在一起。林耀彬身上温热的气息和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传来,让陆秉权本就混乱的心跳更加失序。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的红晕,想推开他,却因腹部的伤口和身体的虚弱而徒劳无功。
林耀彬一手稳稳地扶着他的腰,支撑着他身体的重量,另一只手迅速拉过旁边的输液架固定好,确保不会绊倒。他的动作麻利而专注,眼神坦荡,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地帮忙。但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和这密闭狭小的空间,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暧昧。
“扶稳了。”林耀彬低声说,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微微侧身,尽量给陆秉权腾出一点空间,但扶着对方腰背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陆秉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倚靠着林耀彬坚实的手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紧绷和传递过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胃部的疼痛似乎在这种稳固的支撑下都减轻了几分。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掩盖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窘迫、抗拒、依赖,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安心。
卫生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林耀彬的目光落在陆秉权低垂的眉眼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只是沉默地、坚定地履行着他“帮忙”的承诺,像一堵沉默而可靠的墙,支撑着怀中这个虚弱又别扭的人。
这无声的靠近和支撑,比任何言语的质问或告白,都更直接地穿透了陆秉权冰封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