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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号码与陪护 ...

  •   **医院胃镜室外**
      冰冷的“滴”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像一记重锤敲在林耀彬心上。护士那句“没有陪同人员不能做麻醉胃镜”像冰冷的锁链,瞬间将他困在原地。胃部的隐痛此刻似乎更加鲜明地提醒着他的不适和无助。
      他捏着检查单的手指关节泛白,大脑飞速运转。经纪人?不行,最近团队在忙新专辑宣发,突然说自己要做胃镜,经纪人肯定小题大做,搞不好还会惊动公司高层,甚至被拍到引发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助理?刚入职没多久,嘴不严实,而且现在赶过来也来不及了。圈内朋友?更不可能,明星的私密健康信息是绝对的禁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走廊里其他病人和家属的身影来来往往,更衬得他形单影只。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被现实规则卡住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胃部的抽痛混合着内心的焦灼,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张冷静自持、戴着口罩也难掩英俊的脸,那双在诊室里带着复杂情绪注视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陆秉权。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混乱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圈剧烈而不安的涟漪。他是医生,他在这里。而且……林耀彬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卫衣内侧的口袋——那里藏着一部除了最亲近助理没人知道的私人手机。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带着破釜沉舟的孤勇,猛地窜了出来。
      **陆秉权诊室/走廊**
      陆秉权刚处理完一个复诊病人,正低头写着病历。诊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然而,这安静并未能平息他内心的波澜。下午那场猝不及防的重逢,林耀彬最后那句带着刺的反问,还有那双极力掩饰慌乱的眼睛,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口袋里的私人手机,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不是工作用的那个。
      他动作一顿,微微皱眉。知道他这个私人号码的人极少,除了家人就是几个在国外关系极铁的朋友。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没有备注的、却莫名透着几分眼熟的号码。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骤然收紧。一种强烈的、荒谬的预感击中了他。这个号码……他指尖微颤,犹豫了两秒,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电话那头,是几秒钟压抑的沉默,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紧接着,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窘迫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陆医生……是我,林耀彬。”
      陆秉权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我……我在胃镜室外面。” 林耀彬的声音艰涩,透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狼狈,“护士说,做无痛胃镜必须要有家属或朋友陪同签字……我……我现在找不到人。”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更重了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后半句:“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陆秉权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以及电话那头林耀彬压抑的喘息和背景里医院模糊的嘈杂。
      过去与现在,医生与病人,拒绝与请求……无数条线在这一刻疯狂地缠绕、碰撞。
      电话那头,林耀彬似乎误解了他的沉默,语气变得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麻烦你。就签个字,等我醒了就行。麻药过了我自己能走,绝不耽误你时间!我保证!”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却又脆弱不堪。
      陆秉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对着话筒,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等着。”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动作利落地脱下白大褂搭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和听诊器,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诊室。
      林耀彬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虚脱般地靠在墙上,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掉在脚边。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拨出那个号码——那个他偷偷存了七年、从未拨打过、也以为永远不会拨打的号码。
      “等着。”
      那两个字,冰冷,简短,没有任何温度,却像一根救命的稻草,暂时稳住了他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弯下腰,胃部的绞痛让他闷哼一声,艰难地捡起手机,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他低着头,帽檐压得更低,口罩下的嘴唇抿得死紧,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是得救的庆幸,还是更深重的难堪?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快速。一双干净的男士皮鞋停在了他低垂的视线范围内。
      林耀彬猛地抬起头。
      陆秉权站在他面前,穿着合身的衬衫和西裤,身形挺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锐利而平静,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径直走向站在胃镜室门口的护士。
      “我是陆秉权医生。这位林先生,” 他指了指靠在墙边的林耀彬,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任何私人情绪,“他的无痛胃镜,我来签字陪同。”
      护士显然认识陆医生,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包裹严实、状态不佳的林耀彬,但职业素养让她没有多问,立刻递上知情同意书和委托书:“好的陆医生,麻烦您签这里,还有这里。”
      陆秉权接过笔,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动作干脆利落。他全程没有再看林耀彬一眼,仿佛真的只是在履行一个普通医生的职责,处理一个普通病人的需求。
      签完字,护士对林耀彬说:“林先生,请跟我来,先换衣服做准备。”
      林耀彬深吸一口气,忍着不适,跟着护士走进旁边的准备间。关门之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秉权就站在走廊里,背对着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姿笔挺,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那背影,隔绝了所有的情绪,也隔绝了林耀彬试图探寻的目光。
      林耀彬躺在检查床上,手背上扎着静脉针。麻醉医生走了过来,声音温和:“放松,马上就好。” 冰凉的麻醉剂缓缓推入血管。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林耀彬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检查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陆秉权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他似乎在看着这边,眼神深邃,难以解读。然后,门被轻轻关上了。
      黑暗彻底笼罩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耀彬在一种混沌的舒适感中逐渐恢复意识。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滴声,还有护士轻柔的呼唤:“林先生?醒醒,感觉怎么样?”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天花板是干净的白色。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隔间的临时休息床上。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护士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耀彬摇摇头,喉咙干涩发紧,说不出话。麻药的效果还未完全消退,身体软绵绵的,脑子也像塞了一团棉花。
      “先别急着起来,再躺会儿。麻药劲还没完全过。” 护士叮嘱道,“你的陪同人在外面。”
      陪同人……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耀彬混沌的记忆。他猛地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个门口的身影。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一点,看向隔间的门口。
      陆秉权果然在那里。
      他并没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而是背靠着门框站着。他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在休息室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姿势却依旧挺拔,带着一种军人般的自律感。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但并没有看,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守护墙,又像一个疏离的旁观者。
      林耀彬看着他,胃部的不适感似乎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取代。尴尬、感激、委屈、还有那被时间尘封却在此刻不合时宜翻涌的酸涩……五味杂陈。他想开口说点什么,谢谢或者抱歉,但喉咙像被堵住,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呻吟。
      这声呻吟惊动了门口的陆秉权。
      他倏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林耀彬。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平静,而是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关切?他快步走到床边,动作自然地拿起旁边的水杯和吸管,递到林耀彬嘴边,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情绪:“别说话,先喝点水。”
      林耀彬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些许舒适感。陆秉权的手很稳,动作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利落。两人靠得很近,林耀彬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清冽的、属于他个人的气息。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他心跳如鼓,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他垂下眼帘,不敢再看陆秉权,只是机械地吸着水。
      陆秉权看着他苍白脆弱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看向手里的文件夹,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医生的专业和冷静:
      “检查做完了。初步看,胃窦部有比较明显的炎症和一处小溃疡,具体报告和病理结果还需要等几天。问题不算太小,但及时治疗,预后应该不错。” 他顿了顿,补充道,“幽门螺杆菌阳性。跟你长期作息不规律、压力大、饮食不注意有很大关系。”
      他放下水杯,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处方笺和笔,快速写着:“我先给你开点保护胃粘膜、抑制胃酸和止痛的药。这几天必须严格遵医嘱:清淡饮食,绝对禁酒禁辣禁生冷,按时吃饭,保证休息,尽量减轻压力。一周后拿着病理结果回来复诊,再调整方案。” 他语气严厉,不容反驳。
      林耀彬听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点头。麻药的作用让他反应有些迟钝,但陆秉权清晰的话语和医嘱带来的安全感,是实实在在的。
      陆秉权撕下处方,递给他。林耀彬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相触。这一次,陆秉权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
      “林耀彬,” 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质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私人号码?”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林耀彬勉强维持的平静。他猛地抬头,撞进陆秉权探究而锐利的视线里,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白。握着处方的手微微发抖,巨大的难堪和秘密被戳破的恐慌席卷而来。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
      陆秉权看着他瞬间失态的反应,眼神更加幽深。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极具压迫感地等着他的回答。
      休息区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和那被时间尘封了七年的秘密,赤裸裸地暴露在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里。
      林耀彬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避开了陆秉权那洞穿人心的目光。他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处方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盾牌。他没有回答那个关于号码的问题,巨大的羞耻感让他只想逃离。
      陆秉权看着他鸵鸟般的逃避姿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失望,又像是某种了然。他没有再追问,那沉默本身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量。他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疏离姿态,语气重新变得公事公办,带着送客的意味:
      “麻药效果差不多过了。休息够了的话,可以走了。记得按时吃药,一周后复诊。” 他指了指门口,“药房在一楼。”
      林耀彬如蒙大赦,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然而麻药的残余效力加上情绪的巨大波动,让他双腿发软,刚站起来就是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是陆秉权。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像是本能。手臂的力道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林耀彬几乎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了他的手臂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紧绷和透过布料传来的温热体温。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让两人都僵住了。
      林耀彬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身体因为用力过猛又晃了一下,他迅速扶住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他低着头,声音又干又涩,带着掩饰不住的狼狈:“……谢谢。我自己能走。”
      陆秉权的手还悬在半空,保持着扶人的姿势。他看着林耀彬强撑着站稳、却依旧显得摇摇欲坠的背影,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终究没再伸手。他收回手,插回白大褂口袋,声音听不出情绪:“嗯。”
      林耀彬没再看他,几乎是逃离般地,扶着墙,脚步虚浮地、一步一步地挪出了休息区,消失在走廊拐角。
      陆秉权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扶住林耀彬的那只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臂微凉的触感和衣物下过分瘦削的骨感。他慢慢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然后,他拿出手机,点开浏览器。
      在搜索框里,他沉默地、缓慢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了那个名字:
      **Lin Yao Bin**
      屏幕上瞬间跳出了无数条信息、图片和视频链接。那张在荧幕上光彩夺目、被无数粉丝追捧的脸,与刚才休息室里苍白脆弱、狼狈逃离的身影,在陆秉权的脑海中形成了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对比。
      他盯着屏幕,眼神幽深难辨。
      林耀彬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找到自己的保姆车。拉开车门坐进去的瞬间,他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胃部的疼痛在紧张和情绪波动后似乎又卷土重来,但更难受的是心口那种被掏空般的窒息感。
      助理小陈吓了一跳:“彬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检查做完了?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
      林耀彬闭着眼,疲惫地摆摆手,声音沙哑:“没事……胃炎,有点溃疡。开了药。” 他把皱巴巴的处方塞给小陈,“帮我拿药……送我回酒店。” 他现在只想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想见。
      小陈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明显不对劲的状态,不敢再多问,连忙发动车子。
      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林耀彬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霓虹,眼神空洞。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提醒。他下意识地划开。
      发件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正是他下午拨出的那个。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
      > **处方药:奥美拉唑肠溶胶囊(20mg),饭前半小时口服,每日两次;胶体果胶铋胶囊(100mg),每日三次;铝碳酸镁咀嚼片,饭后或胃痛时嚼服。一周后复诊取病理报告。务必遵医嘱。陆**
      没有任何多余的问候和寒暄,只有冰冷清晰的医嘱,像一份来自医生的最后通牒。
      林耀彬盯着那串冰冷的文字,视线渐渐模糊。他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腿上,仿佛那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抬手捂住脸,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起来。车窗上,映出他模糊的、写满了疲惫、难堪和无处宣泄的脆弱倒影。
      大部分医生都下班了,办公室只剩下值班的灯光和陆秉权。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正是林耀彬的电子病历和初步胃镜影像报告。影像上,胃窦部那片充血糜烂的区域和那个小小的溃疡灶清晰可见。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凝重。幽门螺杆菌阳性,慢性活动性胃炎伴糜烂,胃窦部溃疡…… 这些诊断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拿起手机,再次点开那条他发给林耀彬的、只有医嘱的短信界面。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他沉默了很久,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最终,他一个字也没有再输入。只是锁上了屏幕,将手机重重地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揉了揉眉心,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那张胃镜图片。那不仅是病人的病灶,更像是一个无声的烙印,标记着一段猝然重启、充满荆棘的过往,以及一个他不得不再次面对的人。
      夜色深沉,医院的白墙在灯光下泛着冷寂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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