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出血与守护 ...
-
**几天后**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化妆品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休息室里。林耀彬蜷缩在沙发角落，额头上冷汗涔涔，一只手死死抵着上腹部。胃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搅动，尖锐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远比之前的隐痛更加凶猛。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用力咬着而失去了血色。
桌上放着助理小陈刚买来的热粥和几样清淡小菜，几乎没动。旁边则是严格按照陆秉权处方摆放的药盒——阿莫西林、克拉霉素、奥美拉唑、胶体果胶铋。四联疗法的药片又大又苦，每次吞咽都像是一种酷刑，更别提那顽固的恶心感。
“彬哥，你多少吃一点吧？空着肚子吃药更伤胃啊！”小陈急得快哭了，看着林耀彬痛苦的样子束手无策，“要不我跟导演说说，下午的戏份往后推推？你这状态……”
“不行！”林耀彬几乎是立刻打断她，声音因为疼痛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艰难地抬起头，眼神里是强撑的固执，“进度不能耽误。我能撑住。” 他不能倒下，不能因为自己拖累整个剧组。被偷拍的风波刚压下去一点，如果再传出他因病耽误拍摄的消息，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不想再在那个男人面前示弱了。陆秉权那句“你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他必须证明自己可以。
他颤抖着手，端起那碗已经有些凉掉的粥，强迫自己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食道，却像点燃了胃里的炸药，剧痛猛地炸开！
“呃啊——！” 他闷哼一声，手里的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温热的粥溅了一地。他整个人痛苦地弯下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彬哥！”小陈吓得魂飞魄散，冲过去扶住他。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导演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制片人。导演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蜷缩在沙发上、痛苦得几乎失去人色的林耀彬，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不满：
“林耀彬！你到底行不行？！整个剧组几百号人等着你！状态差成这样，一条戏NG多少次了？！再这么下去，大家都别拍了！”
林耀彬想解释，想道歉，但剧烈的疼痛让他连呼吸都困难，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感觉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
“导演，对不起！彬哥他……”小陈急得语无伦次。
导演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赶紧想办法！要么现在给我调整好状态，要么……”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制片人也是一脸凝重。
压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林耀彬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和精神上。他猛地抬起头，想说什么，然而，一股无法抑制的、滚烫的液体猛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
“噗——！”
暗红发黑、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液体，如同泼墨一般，溅洒在休息室浅色的地毯和他自己浅色的戏服上！触目惊心！
“啊——！！！” 小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导演和制片人瞬间脸色煞白，僵在原地！
整个片场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耀彬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咳嗽声和呕吐声，以及那弥漫开来的浓重血腥味，宣告着事态的严重性。
林耀彬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意识迅速抽离。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
完了……
还有……陆秉权……对不起……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急诊科大门口。车门猛地拉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车冲了下来，上面躺着已经陷入昏迷、脸色死灰、嘴角和胸前还残留着大片暗红色血迹的林耀彬。
“让开！快让开！上消化道大出血！休克状态！”
“血压测不到！心率140！快！推抢救室！”
“联系血库！备血！通知消化内科和外科急会诊！”
急诊科瞬间进入高度警戒状态。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在走廊里狂奔，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各种仪器被迅速连接上，报警声尖锐地响起。
“建立两条静脉通路！快速补液！升压药维持血压！”
“气道通畅！准备气管插管！”
“快！胃管！冰盐水洗胃！准备急诊内镜！”
抢救室里一片兵荒马乱，各种指令声、仪器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鲜红的血液从胃管里被不断抽出，触目惊心。林耀彬躺在抢救床上，像一具没有生气的布偶，只有监护仪上疯狂跳跃的数字证明着他生命体征的极度不稳定。
“谁是家属？！谁是林耀彬的家属？！” 一个护士冲出抢救室大喊。
早已接到通知、几乎和救护车同时赶到的经纪人刘姐和助理小陈，脸色惨白地冲上前：“我！我是他经纪人！他怎么样了？！”
“病人情况非常危急！上消化道大出血，失血性休克！需要紧急止血！马上签知情同意书！”护士语速飞快地将几张纸塞到刘姐手里，语气不容置疑，“需要紧急内镜下止血，必要时可能直接开腹手术！快签字！”
刘姐看着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大出血”、“休克”、“死亡风险”等字眼，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签下名字，声音带着哭腔：“救他！一定要救他！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钱不是问题！”
“陆医生！陆医生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只见穿着绿色洗手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陆秉权，如同一道迅疾的风，大步流星地冲进了抢救室。他身后还跟着同样装备的消化内科主任。陆秉权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了一眼监护仪数据和床上毫无生气的林耀彬，以及护士正在操作的冰盐水洗胃灌出的鲜红液体，瞳孔骤然收缩！
尽管对方戴着口罩帽子，脸上还有残留的血迹，但那熟悉的身形和此刻极度危急的状况，让陆秉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是他！真的是他！而且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百倍！
“什么情况？”陆秉权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异常冷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冷静下翻涌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陆医生！患者林耀彬，突发呕血约800ml以上，入院时已休克。既往有明确胃溃疡及幽门螺杆菌感染史，疑似溃疡活动性出血！冰盐水洗胃仍有活动性出血！” 急诊医生快速汇报。
陆秉权迅速戴上手套，接过护士递来的喉镜：“准备气管插管！保护气道！内镜准备！快！”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俯身，熟练地进行气管插管操作，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和干扰，只剩下眼前这个命悬一线的病人。
插管成功！连接呼吸机！
内镜设备迅速就位。
“内镜下止血我来！” 陆秉权不容置疑地说，迅速站到了操作位。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内镜顺着食道快速进入，视野里一片鲜红！胃腔内大量鲜血和血凝块，视野模糊不清。
“大量血液潴留！吸引！持续吸引！” 陆秉权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极快。护士操作着吸引器，大口大口的暗红色血液被吸出。
视野终于稍微清晰了一些。陆秉权操控着内镜，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血泊中艰难地搜寻着出血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护仪上的血压依旧在危险的边缘徘徊。
找到了！
在胃窦部，一个熟悉的区域——正是之前胃镜发现溃疡的位置！此刻，一个直径约0.8cm的溃疡灶暴露在视野中，溃疡底部一根小动脉正在像喷泉一样，汩汩地向外喷射着鲜红的血液！
“喷射性出血！裸露血管！” 陆秉权眼神一凝，“准备钛夹！肾上腺素盐水注射！”
他屏住呼吸，操控着器械，精准地将钛夹对准那喷射的血管根部，稳稳地夹闭！
第一枚钛夹成功释放！出血瞬间减缓！
紧接着，第二枚钛夹加固！
然后，在溃疡周围多点注射肾上腺素盐水，进一步收缩血管、促进止血。
鲜血的喷射终于停止了！只剩下少量渗血。
“血止住了！” 旁边协助的消化科主任松了一口气，语气带着赞许。
陆秉权没有放松，又仔细检查了其他部位，确认没有其他活动性出血点。他缓缓退出内镜，后背的手术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一层。他摘下沾了血迹的手套，看向监护仪：血压开始缓慢回升，心率也逐渐下降。
“止血成功。继续输血、补液、抗休克治疗。严密监测生命体征。” 陆秉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紧绷后的松弛。他看向床上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趋于平稳的林耀彬，眼神复杂难辨。
经过惊心动魄的抢救，林耀彬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被转入了急诊科留观室的重症监护床位，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监护仪，在镇静药物的作用下昏睡着。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呼吸已经平稳。
陆秉权没有离开。他换下了沾血的洗手服，穿着自己的白大褂，就守在留观室外的走廊里。他靠墙站着，双臂抱在胸前，目光透过玻璃窗，沉沉地落在里面那个脆弱的身影上。走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冷峻和疲惫。
经纪人刘姐和助理小陈焦虑地守在一旁，想进去看看，又不敢打扰。刘姐看着陆秉权雕塑般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声音带着后怕和感激：“陆医生……谢谢您！真的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
陆秉权没有看她，目光依旧锁在病房内，声音低沉沙哑：“他需要绝对静养。暂时不能探视。” 语气不容置疑。
刘姐噎了一下，只能点头：“是是是，我们明白。那……陆医生，后续治疗……”
“等生命体征完全稳定后，转入消化内科病房继续治疗。根除幽门螺杆菌的方案需要调整，溃疡也需要更长时间的规范治疗和营养支持。” 陆秉权言简意赅，“他的胃，经不起下一次折腾了。”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异常沉重。
刘姐连连点头，心有余悸：“我们一定配合！一定配合！这次真是吓死人了……”她看了一眼病房内，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恳求，“陆医生，还有个事……林耀彬的身份特殊，这次急诊抢救，消息恐怕……”
陆秉权终于转过头，锐利的目光扫向刘姐，眼神冰冷：“这里是医院。病人的隐私是第一位。急诊有严格的保密流程。” 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警告，“但如果你们团队自己泄露出去，或者后续因为工作安排再次让他陷入危险……” 他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让刘姐心头一凛。
“不会不会！我们一定严防死守！后续工作全部暂停！让他安心养病！”刘姐连忙保证。
陆秉权不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病房内。刘姐和小陈识趣地退到稍远的地方等待。
深夜的急诊走廊终于安静了一些。陆秉权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任正不知何时悄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份热咖啡。
“权哥……”任正小声叫他，递过一杯咖啡，“喝点吧，熬了大半夜了。”
陆秉权没接，也没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不用。”
任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病房里的林耀彬，叹了口气：“唉，真没想到这么严重……下午还好好的在片场拍戏呢……这胃出血也太吓人了。” 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随即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好奇和小心翼翼，“权哥……你跟他……你们以前……是不是……”
陆秉权猛地转过头，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让任正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后背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不该问的别问。” 陆秉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慑人的寒意，“管好你的嘴。今晚你看到的、听到的，关于他的病情和身份，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出去。否则……” 他没有说否则怎样，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任正吓得一哆嗦，咖啡差点没拿稳，连忙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权哥你放心！我发誓！我嘴最严了！打死我也不说！” 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
陆秉权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他。任正讪讪地站在一旁，再也不敢多问一句，内心的小火苗被彻底浇灭，只剩下对陆秉权强大气场的敬畏和对病房里那位顶流病情的担忧。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陆秉权一直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晨曦微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他的肩头。
护士出来轻声汇报：“陆医生，病人生命体征平稳，镇静药效过了，应该快醒了。血压、心率都在正常范围了。”
陆秉权紧绷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嗯。我去看看。”
他推开留观室的门，脚步放得极轻，走了进去。晨光熹微，给冰冷的病房带来一丝暖意。病床上，林耀彬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茫然过后，剧痛、虚弱、以及昏迷前那恐怖的呕血记忆瞬间回笼。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和痛苦。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床边，穿着白大褂、逆着晨光的高大身影。
陆秉权。
四目相对。
林耀彬的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喉咙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对病痛的恐惧，有对自己任性的懊悔，还有……面对眼前这个人时，那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难堪和……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陆秉权看着他，一夜未眠的疲惫掩不住眼底深处的凝重。他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动作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背极其轻柔地碰了碰林耀彬苍白冰凉的脸颊。
那微凉的触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重的叹息。
“疼吗？” 陆秉权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没有了昨夜的愤怒和质问，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真实的关切。
林耀彬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脸颊上那短暂却无比真实的触碰，一直强撑着的、名为倔强和自尊的堤坝，在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恐惧和此刻这猝不及防的温柔后，轰然崩塌。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瞬间模糊了视线。他偏过头，想躲开陆秉权的目光，却无法阻止滚烫的泪水滑落鬓角，没入雪白的枕头里。
陆秉权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无声滑落的泪水，眼神剧震。他从未见过林耀彬哭。即使是当年在走廊被他拒绝，对方也只是红了眼眶，带着倔强和破釜沉舟的狠劲。
这无声的泪水，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量，重重地砸在陆秉权的心上。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林耀彬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晨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病床边，那个终于卸下了所有冰冷盔甲、流露出真实脆弱的男人，以及那个僵立着、眼神中翻涌着惊痛和复杂情绪的医生。
陆秉权缓缓收回了手，插回白大褂口袋，握紧了拳头。他看着床上无声流泪的林耀彬，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低沉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说了一句：
“别怕，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