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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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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天,回到索松村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闻飒先去还了租的车,又去住宿的地方收拾行李,跟着裴云松的车进了村里。
索松村今天很热闹,闻飒给车窗开了条缝,歌声、笑声和欢呼声就透过车窗钻进来,村子中央隐约有橙红色的火光,像是什么热闹的集会。
裴云松停好车,很快就有一个小伙拎着手电筒,沿着路边小跑过来,是一个年轻的藏族小伙,是裴云松的朋友丹增。这边紫外线太厉害,光从皮肤状态看,人均比平原地区显老好几岁。小伙看起来像二十大几,其实才刚19岁,放假在家帮帮忙。
“裴老师!”丹增兴奋的跟两个人挥手,“裴老师,你们来的正好,快快,行李先别拿,快来,还赶得及!”
说着转身就走,还不停地挥手。
闻飒一头雾水,茫然的看着裴云松,裴云松问他:“累么?有节目,看不看。”
闻飒眼神在丹增和裴云松脸上转了一个来回,立刻下定决心:“看!”
丹增兴高采烈地打了个呼哨。火光越来越盛,拍手、欢呼、跺脚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转过拐角,广场上几丛盛大的篝火,很多人围着篝火跳舞,见丹增领着两个人过来,几个小孩子冲过来迎接,看得出来丹增应该是很多小孩的老大。
小孩们还不太会说汉语,叽里咕噜的围着丹增,有一个绑着很多漂亮小辫子的小姑娘揪着闻飒的衣角,一边吃手指一边对他笑。
“你嚎!你,什么名字?”小姑娘说,用词颇为霸道。
闻飒就蹲下来,郑重的介绍,自己叫闻飒,是个摄影师。
“摄、影、师。”曲珍一个字一个字重复闻飒的话,看起来很疑惑。闻飒把脖子上挂的相机拿下来,给小姑娘拍了张照,火光映在她圆鼓鼓的脸蛋上,有一种特别动人的纯真。
闻飒把相机拿给曲珍看,曲珍拍着手笑,又伸手想拿相机。
“曲珍!”丹增走过来,把小姑娘抱起来,又给闻飒介绍:“这是我妹妹曲珍,汉话说的不利索,就是好奇心重。见到什么新鲜东西都想看。”
曲珍含着手指,笑嘻嘻的看着闻飒:“摄......一师。”已经忘记影怎么说了。
闻飒抬头看了一眼,裴云松跟村里人都挺熟悉的样子,已经在跟几位坐在一边的阿婆讲话。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闻飒从丹增手里把小姑娘接过来,小声密谋:“曲珍,想拍照吗。”
曲珍看了一眼相机,两只亮闪闪的大眼睛一转,点了点头。
闻飒又偷偷看了一眼裴云松,见他正单膝蹲着,弯腰在坐在椅子上的阿婆边上认真听老人讲话,没注意到他这里。就跟曲珍说:“你教我一句藏语,教会了,我给你拍很多照片,还有你哥哥的,你阿爸、阿妈也可以。哥哥是摄影师,可以把你拍的很好看。”
曲珍点点头,双手叉腰,神气的甩了下头:“拍!”
闻飒调整焦距,后面篝火忽然噼啪一声,爆出一捧火星。闻飒找了角度,把丹增和曲珍都拍进去,火光映在兄妹俩中间,整个画面特别温暖。
曲珍站在闻飒身边监工,看了几张,满意的点点头。
“我,漂亮。哥哥,帅。”
接着往下翻,是几张闻飒在车上拍的驾驶座侧脸,假装调试设备实则偷拍的那种。
闻飒赶紧把相机从曲珍面前拿开,手忙脚乱的把屏幕合上。完事才想起来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又装作无事发生,重新把相机在脖子上挂好。
曲珍疑惑的看着他,又说了一遍:“这个哥哥,漂亮。”
闻飒无言以对,看着小姑娘清澈的大眼睛,憋了半晌想起来自己的目的。
于是招招手,把曲珍叫过来,两个人头碰着头,低声问:“曲珍。我问你,你汉语说的一般,藏语肯定说的好,是不是。”
曲珍点点头,骄傲的说:“对!”
闻飒露出敬佩的表情,又接着问:“那我问你。我喜欢你,用藏语怎么说?”
曲珍扯着辫子笑。
丹增站在两人后面,吃惊的嚷道:“这位朋友,你怎么连我妹妹这么小的娃娃都撩?”
闻飒站起来,面红耳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丹增皱着眉头看他,藏族汉子脸色严肃起来真挺吓人,闻飒怕马上被当成变态,赶紧拉着丹增低声下气的解释:“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学一句跟我喜欢的人说,问你们我不太好意思......”
丹增脸上这才转阴为晴,笑着猛拍闻飒的后背,把闻飒薄薄一片脊背拍的咣咣响。
“这个啊,你问裴老师啊,哦呀,你们不是关系很好的,亲兄弟一样的好吗?裴老师藏语好的很,你问他,他肯定教你的!”
闻飒已经惊恐的连连摆手,丹增却好像根本看不懂脸色,直接拽着闻飒拽到裴云松面前。裴云松蹲在地上,和藏族奶奶一起看着闻飒和丹增。
“裴老师,你朋友要学句话,跟喜欢的姑娘表白呢!他跑去问曲珍了,你看看,直接问你不就好啦?”
闻飒脸红的要滴血了,藏族奶奶一副看热闹的慈祥表情,闻飒拼命想把手从丹增手里拽出来,但是这孩子虎的很,手跟钳子似的闻飒根本扯不动。
“咳咳,裴老师你别听他瞎说,我没有要跟姑娘表白......”
裴云松看着闻飒和丹增拉拉扯扯,慢慢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
丹增又招手把曲珍叫来。
“哦呀,你不要害羞,有喜欢的女孩子怎么啦?我们这儿,喜欢谁就去说,唱歌给她听,跳舞给她看。不像你们,都藏在心里,花朵含在花苞里,谁知道长得什么样?”
曲珍在边上笑嘻嘻的点头:“这个哥哥,问,喜欢你,藏语。”
闻飒低着头跟头要甩掉辔头的牦牛一样,撅着屁股低着头,试图在裴云松对此做出反应前逃脱。
然而低着头逃避也没用,裴云松慢慢走到他面前,丹增的手终于松了,裴云松又过来捏住她的手腕。
“抬头。”裴云松淡淡的说,闻飒一激灵,也不逃了,鬼使神差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裴云松眼睛里映着橙色的火光,明明是很冷淡的偏浅的灰色瞳孔,涂上篝火以后,忽然变得好像温暖柔软了。
“你问这个,是要跟谁说?藏语表达情感是很含蓄的,很少用这么直白的说法。不过有一句比较接近,可以讲给你听。”
闻飒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裴云松却好像根本没想等到他的回答,直接看着他,轻声说:“阿秋拉嘎。”
闻飒眨了眨眼,裴云松的神情太郑重,几乎像是真的在表白。闻飒的心漏跳了一拍,赶紧胡乱点点头:“阿秋拉嘎,阿秋拉嘎,我会了,谢谢你啊裴老师。”
裴云松松开手,闻飒赶紧握着自己的手来回搓,手忙脚乱的退后,然后慌不择路的钻进围着篝火跳锅庄的人群。
走起来走起来!队伍里面的人推着,笑着,喊着,他干脆跟着火堆边的人群一起跳。踏一步,跳一下,挥左手,挥右手。
乐声很大,人们一圈又一圈,似乎整夜也不愿意停下。闻飒跟了几圈就开始气喘吁吁,到底没有适应了高原的藏族人民那么好的身体。又寻了个空隙钻出来,到一边歇会儿。
夜很深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原离天空更近,月亮在草原上,大的出奇。
傍晚刚从南迦巴瓦升起的一牙浅浅的月牙,在极深的夜色里,已经变成一弯明亮的白玉。闻飒坐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抬头去看月亮,下午裴云松在他耳边念得那一句藏语,又如一段自草原上萦绕而来的风,在他身边徘徊。
让达瓦泽切。闻飒还记得大概的发音,还有裴云松压到极低,以至于近乎温柔和深情的嗓音。
让达瓦泽切。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调侃自己相机没电吗。
闻飒身边路过一对小情侣,两个人手拉着手,慢慢的走过去,大概也是从篝火边舞蹈的人群里溜出来的。
藏语说情话真好听,那年轻的汉子牵着姑娘的手,时不时轻声说一句,藏语的发音里自带了神圣的质地,这是高原上的人民互诉衷肠的语言,也是他们和天地、生灵交流的语言。
让达瓦泽切。那小伙子望着天上的月亮,回头对姑娘说。姑娘看着他,羞涩的笑着。
闻飒站起来,顾不上打扰到小情侣约会,走到藏族男生面前。
“打扰一下。”闻飒看着他,紧张的问,“请问,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情侣对视了一眼,小伙子看起来也很紧张:“我,汉语,不好的。”
三个人指手画脚半天,闻飒又从舞蹈的人群里把曲珍拉过来。
四个人才凑出一个翻译,曲珍指指天空:“今天,月亮,美!”
今晚月色真美。
小情侣挽着手走了,曲珍牵着闻飒的手,好奇的问:“让达瓦泽切,哥哥?你笑什么呢?”
闻飒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今晚月色真美,裴老师好含蓄。他兴奋得像怀里揣了十只兔子,想大声呼喊,想跳舞,想唱歌,想穿过纷乱的人群,给裴云松一个拥抱。
闻飒把曲珍抱起来转了三圈,边转边嚎:“曲珍——我太开心啦——”
曲珍搂着他咯咯笑。
放下曲珍,闻飒有感觉自己有点心跳过速、缺氧、头晕眼花。
但没关系,这都不重要。晚上的集会已接近膏潮,几乎人人都混在跳舞的人群里,闻飒费劲的从挥舞着的长袖子里钻过去,裴云松已经不在两位阿婆身边。
阿婆看闻飒过来,笑眯眯的指了指跳舞的人群。
“裴老师——”闻飒隔着人群喊着,裴云松被几个藏族姑娘围着,没听见闻飒的声音。
闻飒只好又费劲的挤过去,姑娘们看有人来了,笑嘻嘻的散开去跳舞。
“裴老师!”闻飒挤到裴云松面前,看着他沉静的眼眸,刚才兴奋的劲过了一点,反而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几个藏族汉子吵吵闹闹的过来找裴云松喝酒,裴云松看了闻飒一眼,见对方乖巧的摆摆手,在吵嚷的声音里给他做了一个“没事!你忙!”的口型,便接过碗跟他们一起喝酒。
闻飒迟疑着往人群外面退去。深夜的藏区很冷,空气又稀薄,大脑很容易不清醒。也许裴老师不是那个意思呢?说不定他只是觉得南迦巴瓦峰的新月很美,是闻飒自己乱做阅读理解,自作多情。
闻飒慢慢的呵出一口气,一缕白气袅袅的向天上飘去,很快就散了。
有人慢慢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让达瓦泽切。”裴云松又一次轻声说,闻飒听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