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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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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云松在后面默默的走着,听到一句,脚下一滑。赶紧站稳。
又想扶额了。00后是这样吗,他的学生好像也没有谁在他面前如此口出狂言。
接下来还有好几天的行程,看来他需要习惯一下,学会忽视闻飒的怪话。
“羊湖海拔已经有4441米,上日托寺还要更高。高原爬山爬楼梯和平原不一样,会很累。”裴云松终于还是调整表情走过来,“走慢一点,不能着急。很容易缺氧。”
怪不得就这点路都有藏族大哥在底下提供骑马。在陌生的地方,每一个你以为无用的安排,都会最终证明当地人的智慧。
闻飒点点头,语气很奇异。
“裴老师你说的对,这里确实不能让妖怪显形。”
裴云松欣慰的点点头,心想海外读本科还是缺少了一点马哲毛概教育公共课。不过孺子可教,改正的很快。
没想到闻飒慢慢把相机端起来,镜头对准湖边。
“你看这只狐主任就没显形。”
裴云松眯着眼睛,看见镜头对着的方向,一只深红色的毛绒动物从专注洗脸中抬头看了一眼两个奇怪的人类,抖动着大尾巴一溜烟蹿走了。
裴云松狐疑的看着闻飒,“胡主任是什么。”
没想到闻飒看起来比裴云松还惊讶。
“裴老师你不认识狐主任吗,他是你同行,也是做科普的大佬!”
闻飒看裴云松皱着眉头想,掏出手机搜给裴云松看。
裴云松凑过来看了一眼:“哦,我知道了。好像听学生提过,原来他就是狐主任。他的科普视频质量很高,我一直希望也能拍出来这么好的科普视频。。。咳。”
这个人是长得挺像藏狐的。
想了想,裴云松还是提醒闻飒:“但是刚才那只是赤狐。”
啊?闻飒看了眼屏幕,确实。长得看起来比藏狐更聪明。
不是藏狐,有点遗憾。但赤狐也漂亮。
收好相机,拔起腿。呼哧呼哧。感觉不妙。
闻飒踌躇了一下,忽然开口:“裴老师,我觉得不上去也是保存体力的一种方式。”
裴云松看着闻飒,严肃中微带一点谴责,让闻飒产生了没赶上ddl交论文般的恐惧感。
“从寺顶拍羊卓雍措很美。”
闻飒:走。不就是走吗。一个24岁大小伙子干不过内心已经穿上行政夹克的老教授,这不可能。
闻飒又慢慢坚持爬了几步,道路两边密集的玛尼堆,都是来寺里的游客或者朝圣者堆的。这里石头的颜色都有一点不一样,更偏砖红色,不知道是不是和羊卓雍措神秘的湖水蓝有关系。
身体适应一点以后好了很多,好在日托寺不大,很快就登顶了。
闻飒扶着寺墙不断深呼吸,等待颤抖的手慢慢稳下来。
风光摄影拼的是三样东西,一是腿,二是设备,三是后期。其中排第一的是腿。意思就是,腿到了够美的地方,站在了合适的机位,风光大片的一半已经完成了。
闻飒对自己的两条大长腿做出安抚举动,它们现在沉的像绑了沙袋。感谢它们把自己带到这么好的取景地点。
日托寺居高临下,黄墙红顶,走进寺里往下看,四周环绕蓝到窒息的湖水。天空很低,仿佛触手可及,而厚重如雪山的云比天更低,倒映在如镜的蓝里。水与天如此接近,湖却比天更蓝,恍然以为向下望去的人,会一头栽进云山的阴影,向无尽的天空坠落。
闻飒拍好,心里有了底。双手合十,感谢羊卓雍措和日托寺的馈赠。
——也感谢用眼神威慑他上来的裴老师。
他找机位、调参数的时候,裴云松就在边上,弯着腰,用满怀爱意的眼神看着一丛干巴巴的灌木。
闻飒拍完心满意足的走过来。
“咦?这竟然活着啊,我还以为都已经枯死了。话说裴老师你人真好,这上面就这些杂草枯枝的你还陪我上来拍照。”
裴云松转过来头来盯着闻飒,墨镜遮不住他冰冷的死亡视线。
“你管这个叫什么。”
闻飒:“?枯枝啊。”
裴云松又指着旁边一小坨趴在地上微不可查的黄色小花:“那这个呢。”
闻飒:“?杂草......野花?”
裴云松慢慢站起来,一米八七的身高,颇具有压迫性。
“张嘴。”
闻飒:“......a?”
裴云松趁他啊?了张嘴的时候,眼疾手快的从那丛灌木里摘下一颗什么东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闻飒嘴里。
闻飒赶紧闭嘴,嘴唇好像擦过了什么粗粝而温热的东西。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已经下意识合上嘴,舌头和上萼汇合,把一小颗什么东西咬破了。一股酸苦混着比暗恋还苦涩的涩味儿在闻飒口腔里爆裂开来,闻飒当即把脸皱成了丑橘皮,眼泪都挤了出来。
这东西不光是酸和苦的问题,最主要是拔干的那种涩,涩到仅仅一小颗,就能像奇点吸走宇宙中所有光线一样,吸走闻飒口腔里所有的水分,把他的舌头变成一块风干牦牛肉,即使放到下一个世纪都能保存如初。
闻飒崩溃的眨了眨眼睛,让刚开始那股让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的酸涩过去,然后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呸呸呸吐出来。
一瓶打开的矿泉水递过来,闻飒赶紧接过来漱口。
“这是什么!有毒吗!这里不是无人区,裴老师你鲨人也不挑地方啊!”闻飒漱完口又猛喝几口水,终于把嘴里的酸涩味儿冲淡,崩溃的指责裴云松。
恶作剧成功,按理说裴云松应该很开心。
但他现在表情有点古怪,嘴角带笑,但又笑的有点僵,似乎心不在焉。右手几根手指蜷曲几下相互捻了捻,像是在摆脱刚才不慎碰到的触感。柔软,湿润。他眼神移到闻飒嘴唇上,刚刚漱口喝水,这对形状美好的嘴唇上沾着一层水光。
裴云松又把眼神挪开,清了一下嗓子。
“这是沙棘,没毒。果实维c含量很高。直接吃口感比较酸涩,这边都是做成沙棘果汁来喝的。”
比较酸涩。这叫比较酸涩吗。
这叫爆炸酸涩!
闻飒愤愤的给沙棘灌丛拍了张照,暗色的小叶子,枝条杂乱的团在一起,乍一看像一团长刺的枯枝。枝条上结满橙红色的小果子,等后期处理暗一些,橙红色更明显。在他优秀的拍照技术下,还挺好看的。
闻飒拍完,小心翼翼的伸手进去,摘了几颗踹在口袋里。
然后指着刚才被他叫做野花杂草的,问道:“这个呢。能吃吗?”
裴云松有点后悔刚才幼稚的举动。这小孩不会吃上瘾了以后自己在外面摘东西乱吃吧......
“这是高山大戟,大戟科多数种都有毒。”说着,伸手掰了一小片叶子,举着断口给闻飒看。比指甲盖还小的叶子,断口处流出一点点乳白色的液体,像牛奶。看起里很温良。
“你看,大戟科的特点,大部分种都有,体内含乳汁。这种乳汁一般都有毒。世界上已知有毒植物里毒性最强的,就是大戟科的好望角漆树。”
裴云松又把有毒的叶子丢开,盯着闻飒:“你认不清植物,别自己乱吃。”
闻飒哦了一声,舌头上还残存着涩涩的苦味。意思是他认不清就是乱吃,裴云松认得清就能让他乱吃。
不讲武德!
闻飒蹲下来给高山大戟拍了个证件照,拍完认认真真跟沙棘和高山大戟握了个手——握了个叶。
“你好。我认识你了。不会叫你枯枝和杂草了。”当然,此时认识,下次相见还能否认识就不一定了。
裴云松在他身后翘起嘴角。
日托寺能拍的植物不多,两个人又慢腾腾下了山。
到了湖边,闻飒狗狗祟祟的接近了几只棕头鸥,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沙棘果。
然后弯腰冲棕头鸥嘬嘬嘬。
"嗟!来食!"
棕头鸥:"嘎嘎嘎?"快跑!
没骗到。不像公园广场的鸽子一样好骗。闻飒遗憾的站直,裴云松站在他身后,谨慎地问:“你成年了对吧。”
闻飒:......
在日托寺花的时间比裴云松预计的久。之后本来还准备去普莫雍错,不过生境和风景都跟羊卓雍措类似,时间有点赶,裴云松决定就不去湖边看了。
上车的时候闻飒忽然停下开副驾车门的手,探头跟裴云松说:“要不要我开一段?”
裴云松摇了摇头坐进驾驶座,闻飒也就没坚持了。
越野车沿湖边小路开了一段,又开了一段,又开了一段。
这段搓板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本以为只是一小段过度,但仿佛之后好几个小时的路程将会这样持续下去。闻飒被颠的眼前都要出残影了。感觉浑身骨头缝都磨蹭的发痒,和座椅直接接触的部位仿佛已经变身糍粑,被看不到头的颠簸搅打均匀。
“还唉......没诶......上昂......公路乌......吗......?”
裴云松摇了摇头。
闻飒仰天长叹,叹息都被颠簸震成了一节一节。他顽强不屈的掏出手机,在手和手机的双重颤抖中艰难的点歌。
一首《天路》送给自己。
在韩红老师嘹亮的歌声和疯狂震动的颠簸车声中,闻飒大声喊:“我哦——歇一会儿——你累了叫嗷——我换你开唉——”
也不知道裴云松听清没,闻飒看他似乎不在意的点点头,就把自己蜷成一团,在各种混乱的音效中闭上眼睛。
根据自己出门前的水面质量,闻飒本以为这种离谱的环境下不会睡着,但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车已经停了,他下意识往驾驶座看了一眼。裴云松不在。
天还亮着,他看了眼手机,七点多,裴云松已经开了三个多小时了。
就离谱。虽然他一向睡眠质量很好,但在搓板路上睡着也有点太松弛感了吧。说好了要换裴老师开,结果自己直接在旁边昏迷了。
其实睡得不是很好,毕竟一路叮呤咣啷(车身震动)和稀里哗啦(搓板路上石子滚动),连梦里闻飒都在抖,他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脖子上安了弹簧的小玩偶,先被他妈妈推了一把,又被唐远弹了下脑瓜,最后被裴云松直接拿起来晃着玩。脖子都快颠断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醒醒神,把冲锋衣拉好,打开车门下去。
清冽的风涌进来,或许是因为稀薄,这里的风更轻、更冷,吹得人浑身轻飘飘。
一座冰川映入眼帘,跟沿途经过的很多不知名的冰川相比,不是很好看,山尖的形状有点古怪。停车的地方前面有几块石头的碑,裴云松就站在碑前面,也没在玩手机,就这么两手插兜站那儿。
闻飒一边把毛线帽戴好,一边走到裴云松身边。
“卡若拉冰川,AAA,此处海拔5020米。红河谷拍摄点。”闻飒在边上念。
裴云松看闻飒来了,像刚从什么思绪里抽离出来,吐出一团氤氲的白雾,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裴老师你竟然抽烟啊。”闻飒惊异地看着这团白雾。
一只保温杯递过来,也在袅袅地冒着白雾。
裴云松淡淡地问:“喝热水吗,泡了红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