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嘻嘻 ...
-
秋游归来后的几天，省实验高二A班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这种不同，并非弥漫在整个班级，而是精准地聚焦在几个人之间。
最明显的是沈阔和楚子航。
以往，沈阔凑到温砚和谢沉身边时，总是咋咋呼呼，勾肩搭背，话多得能填满整个课间十分钟。
但现在，虽然他依旧会凑过来，但眼神却总带着点欲言又止的探究，说话前会下意识地先瞟一眼谢沉，然后再看温砚，那眼神复杂得像是同时包含了“佩服”、“震惊”、“好奇”和“我得憋着”等多种情绪，显得……颇为便秘。
楚子航则更直接一些。
这个心思单纯的人，几乎把“我有心事”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他不太敢直视谢沉和温砚，尤其是两人同时出现的时候。
偶尔视线对上，他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耳朵尖悄悄泛红。
最明显的是在吃饭时，楚子航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把胳膊搭在温砚或沈阔肩上，而是坐得笔直，埋头苦吃，仿佛碗里的米饭变成了需要全神贯注应对的敌人。
这种反常自然逃不过温砚的眼睛。
“哥，你有没有觉得，阔儿和霹雳虎这两天怪怪的？”
午休时间，教室里人不多，温砚用笔帽轻轻戳了戳前排谢沉的后背，压低声音问。
谢沉正在刷题，笔尖未停，只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表示他也注意到了。
“像不像知道了什么……”温砚嘀咕着，心里那点关于秋游时被窥视的不安又隐隐冒头。难道那天在船上……？
谢沉写完最后一步推导，放下笔，转过身。
他的目光平静，掠过温砚略显忐忑的脸，又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假装看书实则魂游天外的沈阔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楚子航。
“找个时间，问问。”谢沉言简意赅。
与其猜测，不如直接确认。
温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坦白？他心脏猛地跳快了几下，有些紧张，但看着谢沉沉静的眼神，那点紧张又慢慢沉淀下去。
但其实如果是沈阔和楚子航知道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温砚点了点头。
机会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周四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收拾东西离开。高二下学期，A班要求所有人不管住不住校都要留下来上所有晚自习。太变态了。
沈阔和楚子航磨磨蹭蹭地留在最后，互相使着眼色，表情挣扎，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们四个。
谢沉合上书本，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和温砚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那俩快要憋出内伤的“门神”。
“有事？”谢沉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
沈阔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楚子航更是直接涨红了脸，手足无措。
“啊？没、没事啊！能有什么事！”沈阔试图打哈哈，眼神飘忽。
楚子航在一旁猛点头，嘴唇抿得紧紧的。
温砚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反而笑了，那点紧张彻底烟消云散。
温砚走过去，胳膊肘撞了一下沈阔：“得了吧你俩，脸上都快写满‘我有惊天大八卦’了。秋游那天，在岸边举着手机的，是你们俩吧？”
沈阔和楚子航瞬间僵住，表情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偷鱼干的猫。
“呃……小砚砚……学霸……我们……”沈阔语无伦次，冷汗都快下来了。
楚子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沉站起身，走到温砚身边，与他并肩站着。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无形中表明了一种共同面对的姿态。
“看到什么了？”谢沉问，语气没什么波澜，像是在问今天作业是什么。
谢沉过于直接的态度，反而让沈阔和楚子航懵了。
准备好的各种试探、旁敲侧击全都派不上用场。
沈阔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睛一闭，心一横，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就看到……看到学霸你……亲了小砚砚一下……”说完他立刻睁开眼，紧张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楚子航在旁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煎熬。
预想中的惊慌、否认或者愤怒都没有出现。
温砚的耳朵尖悄悄红了，但他嘴角却弯着，甚至有点如释重负的笑意。
谢沉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在沈阔和楚子航紧张的注视下，非常自然、非常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沈阔和楚子航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承认了！ 就这么……承认了？！
沈阔张大了嘴，足足愣了三秒，然后猛地一拍大腿，表情瞬间从紧张变成了极度兴奋和……崇拜？
“卧槽！真的啊！我就说我没看错！牛哇我的哥！你俩也太勇了吧！”他压着嗓子，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沈阔绕着谢沉和温砚走了半圈，像是围观什么稀有物种？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在一起了？谁先表的白？怪不得平时就觉得你俩不对劲……”
一连串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过来，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种“我哥们儿真行”的赞叹。
沈阔的接受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只是得知了一个劲爆但完全无害的好消息。
相比之下，楚子航的反应则复杂得多。
在谢沉点头承认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慌乱。
楚子航愣愣地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谢沉和温砚，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男生和男生……谈恋爱？这完全超出了他十七年简单直白的认知范畴。他最好的兄弟，和他最佩服的学霸……？
“霹雳虎？”温砚注意到他的异常，收敛了笑容，有些担心地喊了他一声。
楚子航像是被惊醒，猛地后退了一小步，眼神躲闪，声音干涩：“我……我先回宿舍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书包都没拿稳，踉跄了一下冲出了教室门。
“哎！霹雳虎！”沈阔喊了一声，没喊住，他挠挠头，看向温砚和谢沉，脸上兴奋稍褪，带上了一点无奈，“他……他可能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男嘛，理解一下，给他点时间。”
温砚看着空荡荡的教室门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温砚预料过各种反应，但楚子航这种近乎排斥的逃离，还是让他有点受伤。
谢沉的手无声地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按了一下。
“没事，”谢沉对温砚说，然后看向沈阔，“你知道就行。”
沈阔立刻拍胸脯保证：“沉哥你放心！我沈阔嘴巴最严了！这事儿绝对烂肚子里！不过……”他凑近一点，挤眉弄眼，“以后有啥需要打掩护的，尽管开口！”
接下来的几天，楚子航果然开始躲着谢沉和温砚。
食堂吃饭，他会找借口和别的同学坐一桌；课间活动，他会跑去操场打球，避免和他们待在一起；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尽量避免。
那种刻意的疏远，明显得连蜻蜓和火鸡都察觉到了。
“楚子航怎么了？和你们闹别扭了？”蜻蜓私下问温砚。
温砚只能含糊地摇摇头：“可能吧，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曾经勾肩搭背、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自己的秘密而变得疏远，心里总归是闷闷的。
温砚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谢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会在温砚看着楚子航天天空着的座位发呆时，默默递过去一颗他喜欢的糖；会在楚子航体育课后满头大汗回到教室时，顺手将一瓶没开封的水放在他桌上，尽管对方通常只是愣一下，然后低声道谢，并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种沉默的包容和等待，本身也是一种态度。
沈阔则担当起了“桥梁”和“政委”的角色。
他一边在温砚和谢沉这边插科打诨，保证气氛不冷场，一边逮着机会就去找楚子航“谈心”。
“不是，霹雳虎，到底咋了？”篮球架下，沈阔勾住楚子航的脖子，“沉哥和砚哥还是原来那俩人，又没变！他俩对你不好吗？”
楚子航抱着篮球，汗珠从额角滑落，表情纠结：“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我就是……想不明白……”
“有啥想不明白的？喜欢就在一起了呗！多简单的事！”沈阔试图用他的直线思维破解楚子航的纠结，“你看他俩，多配！学习都好，长得又帅，互相喜欢，这不挺好的吗？总比那些天天吵架的小情侣强吧？”
楚子航沉默了。想起谢沉总是默默帮温砚带早餐，记得他不爱吃的东西；想起温砚在谢沉面前会比在别人面前更活泼，眼睛亮得像星星；想起秋游时两人之间那种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想起谢沉承认时那平静却坚定的眼神……
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他们只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而已。
而这种“不一样”，并没有伤害任何人，本不该定罪。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放学铃声刚响，楚子航罕见地没有立刻冲去球场，而是磨蹭到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正在收拾书包的谢沉和温砚。
他站在教室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像是要上战场一样，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温砚看到他，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谢沉也停下了动作，平静地看着他。
楚子航走到他们面前，脸憋得通红，手指紧张地抠着书包带子，低着头，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个……小砚砚，学霸……对不起。”
温砚愣了一下。
楚子航继续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沈阔也跟我说了很多。我……我就是一开始有点……吓到了，没想通。”
楚子航抬起头，眼神里虽然还有窘迫，但多了几分真诚的歉意和坚定，“但我现在知道了……你们还是我兄弟。最好的兄弟。”
顿了顿，声音压低，变得无比严肃和担忧：“但是！这件事，一定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绝对不行！要是被大猫、被学校知道了，早恋都要记过，你们这……这……肯定会被处分的！说不定还会被说闲话！你们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
楚子航的关心急切而质朴，带着一种属于少年人的笨拙和真挚。他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他兄弟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温砚看着他急得鼻尖都冒汗的样子，心里那点芥蒂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温砚笑起来，重重拍了一下楚子航的肩膀：“知道了！谢谢啊，霹雳虎！”
谢沉也微微颔首，看着楚子航，语气是罕见的温和：“嗯。会的，谢谢。”
楚子航看着他们的笑容，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也跟着傻笑起来，恢复了往常那副阳光憨直的模样：“那就好！我走了，去吃饭！饿死我了！”
他们并肩走在操场上，吵吵闹闹，仿佛之前几天的隔阂从未存在过。
秘密的重量依旧存在，但因为有了朋友的理解和守护，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最坚实的同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