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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查普曼 ...

  •   时隔多年,兰烨也不太记得老查普曼是否有禁止他进入仓库的命令,说是仓库,其实不同于庄园用来存放杂物和庄稼的单独的建筑,老查普曼嘴里的“仓库”其实就是他们住的这栋房子的地下室。

      老查普曼自诩洒脱,一生嘴硬,而仓库其实就是他用来放一些舍不得扔掉的东西的,这样一想,也许他是不太愿意兰烨进仓库的。

      但是这些猜测兰烨当然不会告诉许邈。

      想来爷爷也能原谅孙子这点迟来的叛逆。

      兰烨牵着许邈的手走出房间,兰锦然和塞伦应该已经睡了,他们的房间门缝里没有一点光,房子里暗暗的,兰烨用手机开着手电筒,带着许邈往地下室走。

      许邈的声音低低的:“可以动吗?爷爷的东西。”

      兰烨面不改色:“可以。”

      两人无言地下楼,许邈在一团漆黑里被兰烨带着走,压低声音拍吵醒在睡觉的爸妈,感觉到一点不合时宜的儿童的乐趣。

      “很像小时候是不是?”兰烨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道,“区别是小时候小声是怕被妈妈揍,长大了只是单纯的因为体谅父母。”

      许邈被突然出声的兰烨吓了一跳,抓紧了兰烨的手:“小声一点。”

      兰烨只是笑:“没事的,我们已经下楼了,楼上听不见。”

      说完,他摸索到墙边,直接打开了客厅的灯。

      过了一会儿,兰烨放下挡在许邈眼前的手,在许邈提醒前解释道:“楼上也看不见灯光的。”

      许邈回头看去,果然二楼的楼梯都隐没在黑暗中。

      “爷爷不喜欢吵闹,所以才在郊外住,房子在当时修建的时候也特别考虑了隔音,虽然在我住进来之后因为在这里住的两个人都很安静,导致优秀的隔音效果根本没有体现出价值就是了。”兰烨用平常的音量接着说,“不过过去父亲和爷爷住在这里的时候大概也不会有体现价值的机会就是了。”

      兰烨笑:“我觉得他俩会对话的概率比我和爷爷聊天的概率还低。”

      楼上静悄悄的,许邈放松下来,也跟着开玩笑:“你是想说爷爷完全是做了无用功?”

      兰烨耸了耸肩:“我可没有这么说——不过说了也无所谓,别的亲戚很少来拜访爷爷,更不会有外人入住,确实显得花了大价钱的隔音设计是无用功。”

      “母亲大概也跟你说过了,爷爷是个很不容易让人接近的人,”兰烨拧开地下室的门,开灯牵着许邈往下走,“尽管如果能无视他不太中听的话的话其实还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毕竟他没有大多数人那样喜欢改变其他人的恶习。”

      前往地下室的这段楼梯很短,所以这个地下室其实也并没有比一楼更低一层,充其量只是低了半层而已。尽管如此,在这个阴雨连绵又天气反复无常的地方,这样的地下室也难免有着去不掉的潮气。

      “爷爷愿意花大钱做隔音,但是不愿意花钱去除湿,他很明显是想表达他并不关心地下室的这些东西,但是他事实上比谁都在乎,”兰烨虽然很多年没有见过老爷子,但对老爷子的性子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任何一个和老查普曼相处过长时间的人都不会不清楚这个人别扭的性格,“就像他从来不提奶奶和姑婆,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他最在乎的两个女人。”

      兰烨从地下室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纸箱子:“这里面好像都是照片。”

      许邈在兰烨房间找到的那本相册里面的照片都整整齐齐地放着,甚至还能看出放照片的人有着明显的审美,这个箱子里面的照片却都是散落放置的,尽管是整齐的摞放,但大小没有分开,而且在这样的地下室里这样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许多年,照片也已经不太能看出来以前的样子了。

      地下室应该是最近才打扫过,尽管纸箱子没有封口,但是照片上都没有什么灰尘。

      许邈伸手随着兰烨一起翻了一下,照片种类很多,有塑封过的彩色照片,也有早年的黑白照片,甚至还有一些残缺的胶卷放在箱子的角落里。

      许邈翻到了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充满调侃味道的笑容,嘴唇微张,似乎被拍下照片的时候还在跟什么人说话。

      “这是奶奶,对不对?”许邈一眼就看了出来。

      兰烨和他说过,查普曼夫人过世得非常早,连塞伦都没有多少和母亲相处的时光。也因为过世得太早,其实并没有什么她的东西留存了下来。

      但是看见照片的第一眼,许邈就确定这就是兰烨也没见过的查普曼夫人。

      兰烨探头去看许邈拿着的照片,照片上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的女人于是便对着他也露出一个充满调侃意味的笑容,像是隔着许多年的光阴对着自己的孙子打了个多少有点不太稳重的招呼。

      兰烨无法否认这张怎么看都和自己很像的脸,于是也只能道:“应该是的。”

      说实话塞伦和兰烨都和老查普曼长得不太相似,甚至可以说老查普曼本人都不是很像一个查普曼。老查普曼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标标准准的硬派的英俊,而塞伦和兰烨的长相都有一点“艳丽”的成分,尤其是兰烨,在青年时代甚至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冲击。

      现在兰烨知道自己这种“艳丽”究竟是最大遗传自谁了。

      “奶奶看起来性格很开朗的样子,”许邈对关于兰烨的所有事情都很好奇,问道,“看起来和爷爷的性格差异很大,你有听塞伦说过他们的事情吗?”

      ......

      老查普曼很少向别人谈起他自己的故事。

      归功于他过分有个性的性格,尽管他有不少同事和合作伙伴,但却并没有朋友,也许学生时代有过一点友谊,但也终究因为时光的流逝和航线的距离而消失。

      所以即便他什么时候突然想要和别人谈论一些自己的事情,也缺乏一个合适的谈话对象。

      查普曼家族本来就缺乏成员,同样因为路途的遥远和一点大家族对每一位成员奉行的“不打扰”的礼貌,老查普曼也可以说是在自己的老家——米国的首都,没有亲人。

      妻子还在的时候,妻子就是他朋友,妻子就是他的亲人。

      当妻子不在之后,只剩在寡居的妹妹偶尔来庄园能和老查普曼互相说上两句心里话。

      老查普曼自己也很难说妻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爱开玩笑,刚开始相处的时候他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她说的对他的“喜欢”到底在哪里,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所经历的这个另类的“追求”其实只是她在打着爱情的旗号逗他玩而已。

      不习惯这种随意的相处也不喜欢这种随意的对待的查普曼一开始拒绝了很多次。

      但总之后来还是冷着脸和妻子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妻子是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恋人,他没办法拒绝她的追求,更没办法拒绝她的突发奇想和不合理的要求,他闭上眼睛之前,都还记得婚礼当天妻子都还在婚纱下面穿了一双便于跑动的运动鞋,让第一次结婚有些神经敏感的他当着亲朋好友面质问她是不是准备逃婚。

      妹妹莎莉说过,查普曼虽然看起来一副冷淡洒脱的样子,却意外得非常敏感细腻,而查普曼夫人则是表里如一的大大咧咧。

      第一次的结婚纪念日,看起来完全不会在意这种日子的查普曼冷着一张脸拿着提前几天订好的玫瑰花和半年前挑好的项链打开家门看见的就是一个在沙发上边打游戏边喝酒到睡着的查普曼夫人。

      散落一地的酒瓶让查普曼甚至判断不出来她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没拉上,城市的夜景和一团糟的客厅同时映入了悄悄紧张了一天的查普曼先生的眼帘。
      听见查普曼回家的动静,他的妻子慢慢醒来,伸了个极其舒展的懒腰,才转头看向他。

      看见他手上捏得紧紧的玫瑰花,还理所应当的一脸诧异:“你要向我求一次婚吗?因为你不喜欢当时是我求婚?好哦,但是为什么是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查普曼当天晚上气得没有吃饭。

      诸如此类的关于妻子的小事,老查普曼一件一件都记得很牢固,只要一提起妻子,他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无数的场景和故事。

      但是他不擅长用语言表达什么。

      而且很快,妻子走了,他的爱人、亲人、友人在一次意外中永远地离开了他,他于是也就不知道自己这些话应该讲给谁了。

      他只能越来越沉默。

      沉默到误以为自己喜欢安静,从市中心搬到了交通不便利的郊外。

      妹妹寡居后才理解了他的沉默,在跟他的一次聊天结束后说:也许你可以试着写日记,纸张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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