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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尸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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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
周子阳来上课了。
李云走进教室后第一眼就看见了他。那孩子安安静静地趴在座位上，低头正在看书，听到脚步声后，便立马抬头看向了李云。
他看起来很正常。黑发，干净的面庞，校服也穿得整整齐齐。
“起立！”
“老师好——”
李云微微一笑，让大家坐下。
他低下头翻开教案，突然听到后排有个男声，怯生生开口：“老师，你——？”
李云抬头，对上了几乎整个班级好奇的脸。他张开嘴“哦”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笑得温和：“老师上楼不小心摔了一下，是不是很难看？”
“那额头还有纱布！红红的！”
“对呀，老师走路也一瘸一瘸的。”
......
你一言，我一语，李云插不进去一句话。
他只好笑，笑起来会弯下眼睛，睫毛盖下来，可以挡住周子阳望向他的视线。
下课铃声响起，李云收拾好东西，在转身走下讲台的那一刻，他犹豫了一瞬，不过最终还是走出了教室。
数学课是第一节，李云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下楼去小卖部买早餐。
孟承宇连续两天的折磨让他精疲力尽，他撑着精神，挺直脊梁，努力让自己的双腿走起来像个正常人。
小卖部在初中部那边，李云一路走过去，在外面的学生也逐渐减少。
他买了袋装面包和矿泉水，准备在外面吃完再回办公室。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花坛边的水池。
一时兴起，李云决定去那儿吃早饭。
他刻意等待上课铃声响起，才向水池走去。只是还没走到，就远远看见有个学生站在那儿。
穿着初中部的校服，扎着马尾，是个女生。
他停下脚步，不知该不该上前。就当他决定换个地方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女生猛地载进了水池。
“喂！”
李云丢下手里的书本教案，一边喊人一边飞奔过去。
可还不等他跑近，就又看见那个女生浑身湿漉漉地站了起来。
李云微微喘气，他放慢了脚步，有些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也不知该不该再跑过去。但下一瞬，他就又看见那女生从水里捞出来了一块东西。
肉块。
准确来说，人的肉块。
残肢、泡白了的烂肉，还缠绕着水里一带捞起的绿色污草。
李云彻底愣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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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蓝光束闪烁，水池周围开来了好几辆警车。
校长及一众领导站在警戒线之外，不住探头往里查看。这并无什么奇怪，但李云作为报案的那一方竟也站在外面，就很奇怪。
警察在打捞尸块，其中有个高胖的警察，可能是他们的头，看起来兴致缺缺，和学校领导在说着什么，时不时回头看李云一眼。
李云觉得奇怪，他移开目光，转头去看坐在警车上正在被一个女警问话的那个女生。
凑近后他才认出那个女生是谁，是他周五晚去奶奶家在楼道里看见的那个女孩，也即门上贴满了黄符、说是“染上不干净东西”的那个女孩。
小凡，何凡。
原来她也在这个学校读书。
李云盯着何凡看了一会，期间何凡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也看他一眼，两个人对视，李云友好地笑了笑，但不知看到什么，何凡的目光一下子就躲闪起来，匆匆瞥过，重新低垂下了头。
这种神情李云见到过，像菜市场上断了脖子、躺在砧板上即将要被剁碎的死鸡。
他回头。可是自己身后并没有什么东西，远处只有校长和张主任他们在跟警察讲话。
李云回头再看去，何凡却没再抬起头了。
这件事并没有处理太久，虽然从学校里捞出尸块这事听起来是挺吓人，但由于当时在上课，知道的人并不多，加上封锁消息及时，课间都没有让学生出来。
两个小时不到，警察们就离开了。
李云被领导叫去开会。
会议室不大，也并不正式。都是男老师，李云这几周也基本都见过，虽然不太熟悉，但知道他们都是学校里的领导。
这帮人都在抽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李云咳嗽几声，他忍了一会，最后还是站起来想去打开窗户。
可还没等他走到窗前，他就察觉周围的人都向他看了过来，刚才还有些吵闹的会议室一瞬间就变得格外安静。
他有些疑惑，只好停下脚步，将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在相比他人，自己更为熟悉的张召忠身上。
“张主任？”
张召忠呵呵笑起来，他向李云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回来。
李云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抬脚坐回去。还没坐下，就见张召忠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发。
“来，小李，坐这儿。”
周围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李云没有看他们，他有些紧张，也有些不理解，但他也不能当众打张召忠的脸。
李云垂下眼，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了张召忠身边。
对面的王校长开口：“你就是咱们学校新来的李云李老师？不错，人长得挺精神。就是怎么受伤了呢？”
周围人应和，纷纷关心询问。
李云只说是不小心摔了一下，然后局促地陪笑。
王校长也没真上心，他又说道：“小李啊，刚才那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李云愣了几秒，但作为成年人，他还是点点头，“明白的。”
无非就是闭紧嘴巴别把学校的丑事往外乱说。
只不过，为什么要特意对他说这话？把这么多人叫来开会，就只是为了叮嘱自己一个人？
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这时，一旁的张召忠搂住李云的肩膀拍了拍，示意他放松。
“小李，王校话说得重，你别多想。这事毕竟还没调查清楚，咱们安心等警察通知就好。”
李云绷紧身体，僵硬地点头。
窗户没有顺利打开，烟雾几乎在整个室内弥漫开来，熏得人看不清周围人的五官神情。李云只觉得他们都在笑，笑容被氲开，扭曲成可怖的黑影。
他不懂今天的事有什么可笑的。
接着，七嘴八舌地又乱七八糟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李云没有仔细听。他神思不定地跟着众人走出会议室，脚步放慢，有意将自己落在后面。
可还是被人发现了。
张召忠站在人群中扭头，看见李云后，他停下脚步等待。
李云心里叹口气，挤出一丝笑意走过去。
“张主任。”
“小李啊，”张召忠抬头又搭上李云的肩，十分大方，十分自然，他开口：“害怕吗？”
怕？李云觉得好笑，他摇摇头，“没有。”
说完，似是不想再跟他多说废话，便退开几步，将自己的身体和他拉远，笑着说道：“张主任，我下午第一节有课，就先走了。”
哪知这张召忠压根不放人，拉拉扯扯好久，非要请李云吃饭，李云推脱不过，只好跟他一起下楼。
此刻还没到中午放学，两人找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菜馆坐下。
李云本打算速战速决，可张召忠偏又和他聊起天来。李云不想听，也不想搭话，全程兴致不高，饭也吃不下几口，闷闷地“嗯”着应付。
“小李，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听见这话，李云才抬起头看他。
张召忠眯起眼睛看着李云，没了往日挂在脸上的笑，神色看起来阴晴不定。
李云扯了扯嘴角，笑得委婉，“怎么会呢。”
听完这话，张召忠也笑了笑，可他笑起来的同时眼神却分外冷漠。
三角眼，眼皮松弛而下垂，盖住了大半个瞳孔，张召忠的眼神在光线不太好的餐馆里看起来森寒可怖。
过去的经历让李云天然对危险有种预知，他加深嘴角的微笑，放缓了声音。
“主任，我年轻，刚进入社会没几年，很多事都不懂。我很感激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您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机械地念着，态度不可谓不温和不友好，甚至称得上谄媚。
但李云其实不懂，他一点也不懂。
张召忠照顾自己？照顾在哪里？
报答？自己又凭什么报答？
张召忠坐在对面也并未答话。他看李云，上下打量，粗短的食指团着一团纸巾，不住揉捏。
李云坐立不安，他也不想再当动物园里的猴。
“张主任？您吃好了吗？吃好了的话，我们现在要走吗？”
张召忠置若罔闻，他盯着李云看了很久，那种审视的眼神让人分外不适。
李云的问题被人忽略有些尴尬。他下意识地抬头蹭了蹭脖子，之后又随手整理了下衣领，把它往上拉了拉，然后低头喝了一口水。
张召忠见状，似是猛然回神。他一把将纸巾丢在了桌面上，随后站起身哈哈笑起来。
“瞧我，怎么还看你看入神了呢。”
李云喝水的手一顿。
两人走出餐厅，张召忠问他去哪儿，要不要自己送他一程，李云推脱自己回办公室休息，又寒暄一会，两人告别。
看着人走远，他的身体里涌起一股巨大的疲惫感。
实在太累了。
今早发生的事过于冲击人的神经，加上刚才的虚与委蛇，让李云的太阳穴那块突突的疼。他现在很想回家蒙上被子睡一觉，但一想到家里可能还有孟承宇，就觉得还不如疼死在学校。
孟承宇……想到这里，李云心里越发疲惫。
朝学校走的路上，思绪乱飞。
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会这段时间的事，他才突然想起来今早是何凡发现的尸块。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仿佛是早就知道那里会有什么东西一样。
思索一番，李云还是掏出手机，给奶奶打了个电话，说今晚会回家吃饭。
总觉得今早的事不会那么凑巧，他打算去看看何凡。
转移了会注意力，李云觉得心情没那么沉重了。他低头看一眼时间，马上就要十二点，于是便加快了脚步，想赶在放学之前回到办公室。
穿过马路，又拐过一个街角，李云顺路去超市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准备当作之前周子阳给他借伞的谢礼。
虽然迟了点，但还是想好好谢谢他。
秋日的阳光没有那么毒，李云心情变得好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朝不远处的校门走去。
可是没走几步，就遥遥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
李云瞬间僵在原地。
那背影他这辈子也不会认错，他到死也不会忘记孟承宇的模样。
周身血液迅速褪去，沐浴在阳光下，他却感觉浑身冰冷，有如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冰水。
衣服下的新伤旧痕还在隐隐作痛，甚至额头上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
李云不再犹豫，转身快步离开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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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瞎逛了一整个中午，直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李云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学校。
一整个中午没有休息，他的脑袋涨痛到快要裂开，可是下午第一节他还有3班的课。
没办法，他仰头喝了一罐咖啡，又用冷水洗了个脸，才拿上书本用具准备去上课。
走在走廊，他掏出手机静音，手指刻意忽略孟盛宇给打来的一串未接电话，拨下了控制栏。
突然，手机嗡的一声，收到了张召忠的一条讯息。
【李老师今晚有空吗？我们聚一聚。】
聚？李云头又开始痛了。
先不说他今晚要去找何凡，哪怕不去，他也没必要和这帮年龄够给当他爸的人聚。
李云回信拒绝。
他捏着眉心往教室走去。刚走几步，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前方教室特别吵闹，像烧开了一锅烫水，死了命地啸叫，惹人心烦。
心里无端烦躁起来，李云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教室门。
听到开门声后，教室陡然安静了下来。
学生纷纷回头，看清了来人是谁，围观的人群迅速散开，坐回了各自的座位。
而等人群散开后，李云才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地上的周子阳正骑在一名额头流血的男孩身上，不要命地向他挥动着拳头。
与平日里腼腆乖顺的形象不同，此刻的周子阳冷漠、暴戾，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他的拳头举起又落下，砸在身下人的脸上，发出血肉相撞的可怖声。
明明只是一个10岁的小孩子，却让李云心头猛地一颤。
画面重叠，李云脑袋里像是有锥子在凿一样，头痛欲裂。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猛地抓住了门框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