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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后的音乐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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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音乐厅
走在车流间的林荫路中，聂辰不住点着手指，脑海中回荡着一幕幕音乐诗篇，疏解胸中块垒。脚步随着节拍而轻快起来，少了压在心头的低沉阴郁，缠身的凝重感也逐渐松开。
摩擦着父亲在她毕业那天送她的表链，吕芳感到呼吸仍在颤抖。目标尚远，她的心却已悦动起来，呼应着远方的旋律。
城市的轮廓逐渐分明，骑着平衡车的张美玉在光流中飞速穿梭，提示光标争先恐后地挤压过来，映衬着半空中凝滞不动的巨幅广告。
坐在广场外的长椅上，王子昆轮流看着面前的三条道路，等待熟悉的身影涌现而出，这幕重聚的时光，她已经幻想过无数次，时间越是接近这份期待就越是强烈。
提包抱袋的两个身影时聚时散，梅绫和梅绸继续着从婴儿床上就开始的碰撞游戏，以她们无比熟悉的表情交换着所选食物的评价。背包上追着的微缩金属管碰来撞去，沿途留下闪烁的灵光。
挽着苏荷，张萌将头靠在她肩上，看她手中书页上的指法。苏荷在心中描绘着诗句外的世事人情，窗外飞速而过的光彩在她眼中流下转瞬即逝的魅影，勾连起无数精妙婉转的曲调，带动指节随之微动。
在跳动的琴键上灵动飘舞着的，是田秀秀那双莹润的手指，甲面反射出的光辉，搅动着黑与白形成的秩序。尽管耳畔充斥着敲打与电钻交替而成的临城狂兵，她却充耳不闻，满心是凝固在心头的音符。
平衡车减速接近堵点，看着交警支起的提示牌，张美玉暗自感叹，已经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有人会被突然出现的意外之音吓到，手忙脚乱一阵还好，因此承受伤痛就有些得不偿失，与其在刀尖上跳舞，不如将驾驶完全交托给程序。
捂着头的司机正尝试用蹩脚的左式手语告诉警察刚刚自己只是被吓到了，张美玉对于左式手语不太擅长，只能猜出个大改，也就很是同情那位警员眼神流露出的无奈，更感叹也不知这小小的事故又会遗留下多少危险。挺起身子，平衡车随之停稳，她在空中草草书写几笔，向老朋友们致歉，随后摘下头盔，拿掉耳塞，听着车流高速通行时特有的声浪，用满是期待的目光提醒警员有人正在赶时间。
聂辰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心里面的旋律随之变了节奏，脚步慢了四分之一拍又降了一调。
张萌将手机凑到苏荷眼前，上面写着她的想法：美玉被堵在城外了。
笑着按下张萌的手，苏荷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这个转弯刚好能看到城市中心，这座她们多年来始终不敢涉足却又时常想念的地方。
梅绸对于指尖书写法的掌握不如姐姐熟练，但还是能用这种新流行的指尖语言简单传达自己的想法，可梅绫并不喜欢她的方案，毕竟她们都已经不再年轻。她们小心谨慎地讨论着该如何吓吓身后跟了一路的大魔王，自信能瞒过背后的眼睛，却没想到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前方的关注。
对着活宝依旧的姐妹花，王子昆竖起双份的兔耳朵，等着看究竟是谁会出糗。她真想立刻起身朝她们大喊，让声音载着自己热切的心情飞奔而去，在她们耳畔摩擦，哪怕自己的声音要等到很久之后才能被听到，哪怕自己的呼唤注定无法传递给眼前的人们，哪怕自己的热情只是在心里想那么一下。
大大方方跟在双胞胎身后的聂辰，其实早已发现坐在道路尽头的王子昆，他张开手臂大模大样地走在她俩身后，等着在相聚欢笑时突然现身好带去更多的惊喜。仔细回忆，他似乎从没做过类似的事情，总是板着脸监督她们练习，该不会等下带给她们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吧。他稍稍放慢脚步，左右环顾，寻找着她的身影，他知道她肯定会来。
一曲终结，放大数十倍的画面中再无震动的声波，田秀秀这才缓缓吐出口气，慢慢活动手指，将思绪从追忆中拉回，目光瞥向旁边的手机上浮动的窗口。估算过时间，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想象着随着琴键的敲击一根根震动起来的琴弦。尽管此时此刻没人能听到，尽管说与不说全无分别，可在情绪随着心中旋律激扬起来后，那一瞥间的信息还是让抱怨脱口而出，“又迟到。”
看着接连跳动的时钟，吕芳下意识放慢速度，鹅卵石般的气动车随即降低高度，贴着路边的低速线缓慢滑向前方……
聂辰朝着出现在门口处的田秀秀挥手示意，团里的钢琴皇后风采依旧，只可惜再难听到她的哥德堡变奏，那种灵光是他毕生仅见，终生难忘的，如今已成遗憾。他取下耳塞，噪音立刻鲜明起来，再难忽视，也刚好能冲淡他心中的哀叹与惋惜。那种旋律中的灵性与力量，只有沉浸在音乐的狂涛中，才能随波逐流间亲近旋律中隐藏的奥秘。
「聂指挥啊，迟到的人得扣奖金呀。」
对于近场通信群组里的调侃，聂辰无奈一笑，老团长将乐团交给他时的表情，他此时已经能完全读懂了。
「美玉说她已经通过拥堵路段，民乐那边的两位大姐也进城了，就是这个吕芳怎么还没消息啊。」
「放心，她是不会迟到的！」
望向车流，听着变频发动机的噪声，与嘈杂的脚步声，田秀秀忽然想起吕芳在初雪时站在路口拉西贝柳斯所引发的小插曲。当年足以让吕芳懊恼、让自己欢喜大半年的处罚，如今回想起来也就是场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罢了，偶尔想起也不过是会心一笑，远没有当初针锋相对时的张扬。那场赌约她是输了，却无比畅快，此刻再去回想，只觉遗憾，当时的自己没能多些勇气与她站在一处。穿着轻薄演出服，在寒风中颤抖的的吕芳，是多么风姿飒爽。
梅绫伸手在田秀秀眼前晃动，问她在想什么？
每次田秀秀使用新编手语时，都能立刻吸引住周围人的目光，仿佛那套繁复的手语，就是专门为她这类人设计的。那种跳动的韵律所带来的美感，如同沉吟而出的诗句，就算只是匆忙一顾，也能勾起些熟悉的音符，在心底勾联演绎起来。
油炸食物的声音冲淡了那份美好，陶醉未果的聂辰为摘下耳塞而后悔。他知道田秀秀有秘密录制过一段手语诗，可惜最后没能公开发布。她的手语，别人看得明白，却永远也做不到。
「还记得从前总有个小贩来卖小笼包吗？」
「记得，记得，热量炸弹啊！！！」
王子昆捏捏手指表示自己还记得，那是属于她们的美好记忆。天冷时，排练后最温暖的事情，就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就着滋味鲜甜的热汤，吃上半笼鲜美的包子。
「可惜，昆姐不在了。」
「苏姐她们到啦。」
众人急忙收拾心情，目光分别转向路口，期待着两位大姐的身影出现。
苏荷几乎是每走一步就叹息一声，张萌也不催她，只是扬起手，让小妹妹们放心。粗略看去，是少了几个身影的，难怪苏姐的心情突然就沉了下去。当年在团里时，苏姐对这些孩子很是爱惜，不仅在艺术理解上经常指导她们，在生活上也是多有照顾。为能让坚持苦练的孩子们出来能有口热汤喝，苏姐总是拜托出摊的老板能多等上片刻，说这些孩子离开家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很不容易，说她们对音乐有着很高的热情，都是未来支撑起乐团的顶梁柱。那时她也不明白，苏姐为何格外对交响乐团的人如此关照，如今再看，果然还是苏姐的眼光好，她们果然没有放弃心中对音乐的爱。
